孟子(前385?-前304?)名轲,邹国(今山东省邹城市)人,其老师是孔子的孙子子思的一个学生。孟子特别崇拜孔子,自觉地向孔门后学学习孔子的思想,最终成了儒家学派的第二个里程碑式的人物,被后世尊为亚圣。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记载的孟子事迹过于简略,关于他的生平情况,可以根据《孟子》中的一些有关记述,从而知道其梗概。
生活在战国时期的孟子,是一位名望很高的学者型政治活动家。他曾经“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带着众多门徒先后到过齐、宋、滕、魏、鲁等国,希望能找到一个支持自己的君主,实现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在齐国,他曾经长期担任“卿”的官职,地位不能算低,却并没有受到齐宣王真正的信任和倚重,只能算是对他很优待。在滕国,滕文公很赏识他,曾经推行他设计的“圣人之政”。滕国推行儒道的详情已不得而知,总归是没有能像孟子所期望的那样发展兴盛起来。
战国时期是乱世,诸侯靠武力兼并,而孟子则主张依靠仁政统一天下,诚如司马迁所评,是“持方枘欲內圆凿”,所以不能被诸侯接受。孟子奔波一生,其政治理想最终不能实现,便和学生们一起著书立说,给后世留下了《孟子》七篇。
孟子是继孔子之后的又一位大师,对儒家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孟子》中到处闪耀着智慧的光芒。
“仁政”是孟子政治思想的核心,比起《论语》来,孟子对“仁政”的叙述更加丰富具体。他主张君主应该为民父母,与民同乐;如果他们荒淫奢侈,则是“率兽而食人”,是造成民众苦难的罪魁祸首。
孟子响亮地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论述了“得民心则得天下”的道理。为了民生,他提出实行井田制。这一主张的正义性,在于使民众获得“恒产”,有“恒产”方能葆有善良的“恒心”。此外,他还提出减轻税负的主张,通过富民达到强国的目标。
孟子说:“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可不慎与?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后察之;见贤焉,然后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后察之;见不可焉,然后去之。左右皆曰可杀,勿听;诸大夫皆曰可杀,勿听;国人皆曰可杀,然后察之,见可杀焉,然后杀之。故曰国人杀之也。如此,然后可以为民父母。”(见正文2.7)在重要政务方面,要以“国人皆曰”为取舍准则,这一主张闪耀着现代民主思想的光辉。
《论语》一书对“君子”形象进行了全面的刻画,《孟子》则使这一形象显得更加生动具体。孟子也以他个人的言行彰显了这一形象。他在齐国担任重要官职,但其政治主张却不被重视,因此也多年不肯领受俸禄,前后累计达十万钟谷米。
在各国君主面前,孟子坚持既不失礼貌又不降格调的原则。他认为士人是诸侯之师,应该受到应有的礼遇,决不可向权势者阿谀屈节,处处体现出一股骨鲠之气。齐宣王想让他主动到朝廷去拜见,他辗转拒绝,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义。吾何慊乎哉?”他认为:“天下有达尊三:爵一,齿一,德一。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见正文4.2)
孟子关于“养气”的思想也颇值得重视。他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见正文3.2)他认为自己的勇敢是最高层次的,因为它有道义和智慧的制约,是一种君子气概,是一种高大无比的理想的精神状态。
《孟子》是儒家思想宝库中的一颗明珠,属于中华文化的源头典籍。尤其在后来成为“四书”之一以后,更是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孟子长于论辩,善于修辞,其文章在先秦散文中独树一帜,备受后人的推崇。
在中国古代帝制时期,儒家思想一直承载着中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这种情形直到现当代才有所转变。伴随着中国近代以来近百年的风雨沧桑,儒家的形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来的西施成了嫫母,儒家思想不仅一无是处,甚至成了诸恶之源。在这一百多年里,儒家思想被污名化,经历时间之久,波及范围之广,造成的后果之严重,远远超出当初批评儒家思想的前贤们所设想的目标。平心而论,儒家思想所包涵的诸多优秀的文化思想,对于改善当前的恶劣文化氛围,提升我们的文化素养,仍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因此,对现在社会上流行的有关儒家的误解和不公正的批评,学术界有责任加以澄清。当然,这一工作其实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笔者认为,实现这一目标的首要步骤莫过于准确地解读原典,还原儒家思想的本来面目,看看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是怎样说的。只有听懂了人家的意思,才能判断其是非。
为了继承优秀的传统文化,中国历代学者在古籍整理方面进行了不懈努力,取得了丰厚的成果。清代是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鼎盛时期,成果最为辉煌。清代学者在正本清源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仅就先秦最为重要的三部儒家著作而言,就有刘宝楠的《论语正义》、焦循的《孟子正义》、王先谦的《荀子集解》这样具有集大成之功的不朽著作。不过,他们的书是写给清代人看的,针对的是当时的语境。如今社会环境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学术界也应与时俱进,适时推出一些适应当今普通读者要求的解读原典的作品。然而,晚清以后,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优良传统没有被很好地继承,学术界的有关工作做得并不好,甚至连前人已经做出的优秀成果也没有很好地吸收,推陈出新多少近于奢谈。基于这种情况,笔者不揣浅陋,决定在这方面做些工作,贡献一份力量,至于优劣好坏,还请读者多多批评。
2010年,笔者在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了《论语详解》。2012年,在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杨伯峻〈论语译注〉商榷》,在求真出版社出版了《孔子传》。这三本书互为表里,表达了我对孔子和《论语》的基本看法。在此之后,笔者又以《孟子》为中心,做了一些研究。
当今学术界对《孟子》的关注不及《论语》,相应的解读著作也不多,杨伯峻先生的《孟子译注》是影响最大的。但刻书还是存在诸多不足和讹误,对于其中的问题,笔者在北岳文艺出版社即将出版的拙著《杨伯峻〈孟子译注〉商榷》中做了较为系统的平议。
孟子说“以意逆志”,这其实也是训释古书的良方。关于语词的解释,笔者根据语理、事理、文理,努力细致地推考《孟子》原文和前人的注释,获得了许多关于《孟子》文本校勘的新见解。例如《孟子·梁惠王下》:“士师不能治士,则如之何?”赵岐注:“士师,狱官吏也。不能治狱,当如之何?”据赵注,“治士”当作“治狱”,因为“士师”是治狱之官,本来就不是治士之官。再例如《孟子·滕文公下》:“牲杀、器皿、衣服不备,不敢以祭,则不敢以宴,亦不足吊乎?”赵岐注:“不祭则不宴,犹丧人也,不亦可吊乎?”可见原文的“亦不”当作“不亦”。
在训诂方面,笔者也提出了一些不同于前人的意见。例如《孟子·滕文公上》:“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这里的“烈”字一般解释为“用烈火烧”,但作者认为此处应为“迾”之假字,意为圈围起来。又,《孟子·万章上》:“语云:盛德之士,君不得而臣,父不得而子。舜南面而立,尧帅诸侯北面而朝之,瞽瞍亦北面而朝之。舜见瞽瞍,其容有蹙。孔子曰:‘于斯时也,天下殆哉!岌岌乎!’不识此语诚然乎哉?”这里的“语”,笔者觉得应该指“当时记载事情的一些书籍,有的叫传,有的叫记,有的叫语”。
本书的《孟子》正文以清人阮元主持校刻的《十三经注疏》为底本,其中不同于前人的注释则以《杨伯峻〈孟子译注〉商榷》为依托,反映了笔者对《孟子》的理解。在形式上,为了照顾当下普通读者的阅读习惯,因而舍弃了繁琐的论证过程,读者若有疑义,可以《商榷》参考其详。
最后,十分感谢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周绚隆、葛云波、李俊等各位老师,他们对本书的内容进行了严肃的审读把关,对书稿提出了大量珍贵的修改意见。感谢友人吴岫原,她也指出了本书初稿中的许多失误。还要感谢学生孙冰洁,她的毕业论文是与杨伯峻《孟子译注》进行商榷的,其中有几则研究成果被本书采用,因而减少了疏误。
欢迎大家批评!
白平
2013年5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