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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过了大约一个半小时,萨宁回到洛泽里糖果店的时候,他受到了亲人般的接待。埃米利奥还坐在那个他躺着被擦热身体的沙发位置;医生又给他开了一些药并嘱咐“特别留神情绪刺激”,因为敏感性气质的人容易患心脏病。他以前也曾晕厥过;但从没如此长时间持续又如此严重过。不过,医生说了,一切危险全都过去了。作为一名正在恢复中的病人,埃米尔穿着的那件宽松的长袍很适合他;妈妈给他脖子上围了一条浅蓝色三角羊毛披肩;但他看上去很快活,跟过节一样兴高采烈;他周围的气氛也一样喜气洋洋。沙发前的圆桌上铺上了干净的桌布,香气四溢的热巧克力摆了一圈,还有装满水果茶的长颈玻璃罐、饼干、白色小面包,甚至还摆上了鲜花——还有一把硕大的瓷制咖啡壶。两盏老式的银制烛台上燃着六根小蜡烛;长沙发一端,一把伏尔泰式圈椅柔软地敞开怀抱——萨宁正是被请上这把椅子就坐。那一天糖果店的全体成员无一例外他都认识了,他们悉数出席作陪,包括狮子狗塔尔塔利亚和小公猫。大家都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狮子狗甚至高兴得打起了喷嚏;小公猫还是那样装出怡然自得的样子,眯缝着眼。

萨宁硬是被要求说出他是哪里生人,从哪里来,叫什么大名;当他告诉他们自己是俄罗斯人时,两位女士都有点吃惊,甚至啊的一声喊了出来——并且马上异口同声地说,他的德语发音真是太棒了;但若是他讲法语更方便的话,那他也可以讲法语——因为她们俩的法语很好,能听会说。萨宁马上就采纳了她们的建议。“萨宁!萨宁!”女士们没想到俄罗斯的姓氏发音也可以如此轻松。他的名字“德米特里”——也很令人喜爱。年长的女士说,她在年轻的时候听过一部很棒的歌剧《Demetrio e Polibio》[8],但是“德米特里”比“德米特里奥”要好很多。

就这样,萨宁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女士们也把自己生活的所有细节跟他进行了分享。说得比较多的是妈妈,那位头发花白的太太。萨宁从她那里知道,她的名字叫莱诺拉·洛泽里;丈夫乔万尼·巴提斯塔·洛泽里去世后她一直孀居;她的丈夫二十五年前迁居来法兰克福做糖果点心商;还有,乔万尼·巴提斯塔出生在维钦茨,是一个好人,尽管他性格有点暴躁与傲慢,况且他还是一位共和主义者!说到这,洛泽里太太指了指挂在长沙发上方的她丈夫的一幅油画肖像。应该说,那位油画家,正如洛泽里太太叹口气指出的那样——“也是一位共和主义者”,并未能抓住人物特点,因为肖像画上已故的乔万尼·巴提斯塔看起来更像一位阴沉严酷的海盗——就像那位里纳尔多·里纳尔基尼一样!

洛泽里太太本人出生于“古老而美丽的帕尔马城,那里有万古流芳的柯勒乔[9]画笔下那样美妙的圆屋顶”,但因为久居德国,她差不多已完全被德国化了。随后她忧郁地摇摇头,又补充说,现在她就只有这个女儿和这个儿子了(她用手指逐一指了指他们);女儿叫杰玛,儿子叫埃米尔;他们两个都是非常好和听话的乖孩子——特别是埃米尔(“我不听话吗?”女儿马上插话。“瞧啊,你也是一位共和主义者!”妈妈回答);生意跟丈夫生前相比当然是越来越差了,丈夫在糖果业方面可算得上是一位大师(“Un grand'uomo![10]”庞塔列奥内一脸严肃地附和了一句);但不管怎样,感谢上帝,日子还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