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慈早已泪流满面。
Cindy一开始注意到她眼圈泛红,有心相劝,终是没劝;直到现在看到了Danny遗容,还有家属这般难过悲伤的场景,自己也撑不住了,终于洒下了几滴热泪。
Julia和Jeff也在擦泪。Frank硬撑良久,也忍不住去抹眼睛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是他们朝夕与共的同事,一起奋斗的战士。不哭只是因为需要理智来处理事情。如今有了这样宣泄的契机,大家都绷不住了。
女伴一边哭着,一边帮卢婧抹着泪:“好卢婧,别哭了,别哭坏了身子。”
医生问需不需要注射镇静剂,女伴想了想,问道:“有葡萄糖可以打两支。”
医生依言,注射两支葡萄糖。
良久,卢婧平复了一些。虽然精神还比较差,但已不像方才那样失控了。
Julia上前,思忖着开口了:“卢女士,我是智诚律所的合伙人,我是Julia。对于Danny的去世,我也感到非常的难过和悲伤,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结果。Danny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律师,我在他身上也倾注了很多的心血,谁知道……我知道,不管我有多难过,都比不上您感受的万分之一。如果我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我想跟您说一声对不起。请原谅我的照顾不周。”
Julia缓了缓,继续说下去:“我们怀着一种同事的情谊,想对您和您的家人提供一些帮助。不仅是精神上的支持,还有经济上的支持。我们打算……”
“我不要钱!”卢婧再一次哭出声来:“我要人!我要他活着,只要他活着!”
Julia本来思路清楚,此时听到卢婧的哭喊,竟然讲不下去了。
卢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听到Julia说帮助和钱,脑袋转了起来,渐渐的感到了一种气愤和不解。她盯着Julia,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你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工作?你明知道他几年前身体就不好了,为什么还派那么多活给他?这两周他回来的次数我数的清,天天晚上通宵,他是活活累死的你知不知道!”
Julia本就不安愧疚,此时更是说不出一句。
“有你这么用人的吗?有你这么压榨员工的吗?你做老板赚大钱,却让我的老公,让我两个孩子的父亲,让我公公婆婆的儿子赔上性命!你这个女人,你太狠毒了,你就是个吸血鬼你知不知道……”
卢婧又哭的悲痛欲绝起来,她叫着Danny的名字:“庆生,庆生你好可怜啊……往后我上哪儿给你庆生啊……我怎么跟爸妈说啊……”
一时看见Julia垂着头一言不发站在她面前,心里又恨起来,又责骂道:“狠毒的女人,资本家,杀人犯!”
如此三番,最后竟将所有的悲愤化作了对Julia的仇恨,一口口的喊着“杀人犯!替庆生偿命,一命抵一命!”
Julia本打算一忍到底的。Danny猝死,她又惊又怕,又有些伤心。方才讲的那番话,也是出自肺腑。加上主任叮嘱要多忍耐多体谅,卢婧说什么,她也就忍着。可真的面对卢婧的悲愤,面对她一口一个喊她作杀人犯,她感到心惊胆战。眼角瞥见Monica和Cindy两个,更觉得无地自容,心神不稳。
忍无可忍时,她忽然爆发了:“我用Danny只想要他工作,没想要他的命!人死了就是死了,你就算用我的命也换不回他的命!熬夜的人那么多,也不是个个都会死!”
听到她忽然呛出这么几句,卢婧呆了呆,又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对女伴讲:“你听、听她的话……庆……庆生啊……”
Frank悄悄拽一拽Julia,提醒她忍耐。
Julia退远几步,侧身靠墙站着,低了头不再看人。
女伴一边帮卢婧顺着背,一边出声了:“话不要说太难听。俗话说死者为大,庆生在你们公司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必要刻薄过世的人?卢婧突然经了这么大变故,情绪激动,言行失控,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再说了,她说的难道不对吗?你不要觉得我们今天两个女人就好欺负,我们家人口众多,撕破脸皮,谁也别想好过。”
气氛一时冷下来。
Julia转身想跟她掰扯法律,Frank一把扯住了,用眼神暗示不可以。Julia摔开手,恨恨的又背过身去。
赵慕慈试探着上前去,蹲在卢婧跟前柔声说道:“卢姐姐,你别伤心了,当心气坏了身子。我跟Danny工作这么多年,他帮了我很多,就像半个老师一样。他走了,我心里也好难过……”
听到赵慕慈的哭腔,卢婧眼泪又掉了下来。
赵慕慈接着说:“其实有时候也不全是老板催,主要客户也着急。要赶进度,赶各种官方时限,半点不由人。为了赚这份薪水,大家都付出了很多。但我没想到,Danny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我们……Danny在我们组里是很重要的人,我们仰赖他,我们老板也看重他。不但我伤心,我想,Julia她也一样难过的。我知道你难过,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就希望你保重身体,别记恨律所,因为大家都还记得Danny,希望能为他再做些什么。不要把我们当成敌人,好不好?”
卢婧闭着眼,满脸泪水无声的流着。
Frank开口道:“卢女士,我们确实想为Danny做些什么。比如像精神上的支持,还有经济上的支持。悲痛是一时的。生活还要继续。别的不说,您两个孩子离成年还有十几年的时间,这期间的花费,光靠您一人,实在辛苦了点。我们愿意尽可能的为您提供帮助,以律所的名义。也希望您高抬贵手,不要记恨我们。大家做个患难与共的朋友。”
Jeff也开口了:“我来做个恶人吧,但希望您还是不要误会我。我们提供支持和帮助,并不是因为我们理亏或者担心遭受法律制裁。从法律角度来说,Danny在上班路上去世,一般会认定为工伤,离杀人犯还很远。法院能够判的,也就是根据工伤认定的赔偿标准,但我们基于同事情谊和人道关怀提供的支持,应该远远高于这个标准。请考虑一下我们的善意。”
女伴来回打量着二人,嘴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眼中透出嘲讽与戒备,并不答话。
Julia走近,轻鞠一躬:“卢女士,刚才是我涵养不够,没有忍住,请您原谅。我们有十分诚意为您和您的家庭提供支持,这是基于我们和Danny数年来共同奋斗的情谊。请您考虑一下。”
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女伴:“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考虑妥当的话,随时联系我,我们再约时间,共同商议具体的支持方案。”
女伴没有接。
Julia的手在空中停留一阵,转而将名片放在两人身旁的椅子上。
Frank和Jeff也分别掏出名片,和Julia的放在一起。并且说,可以联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Cindy电话响了。压着声音接完电话,跟Julia说要赶回项目现场,Julia准了。不多时赵慕慈电话也响了。是原先打给Danny的法务总监,此刻催着赵慕慈解决他的五个疑问。
Julia听到了,对她说去吧。赵慕慈向众人还有卢婧告了别,离开医院,赶回了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