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nny 回国的这段时期,国际局势风云变幻,诡谲莫测。
赵慕慈混迹的律师群和学术讨论群中首先开始讨论起来,紧接着国内外的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起来。
各大报纸、媒体和评论都在讨论对外贸易和投资的今后风向,是否利好以及风险规避问题。人们关心的是,进出口贸易前景会如何?美国人的钱还能赚多少?
春江水暖鸭先知,赵慕慈所执业的法律领域涉及国际投资和贸易,对于市场变化自然是非常敏感的。
作为跨国公司的法律服务供应商,律所显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一种应对和调整策略,很多公司开始采取守势,将攻城略池的宏图霸心暂时都收敛了。这种情况下,律师们自然少了许多提供服务的机会。
包括赵慕慈在内的大多数同事自然不用操心太多。作为工薪律师,好好干活,每月固定领薪水,年底看老板心情领奖金,本质上是出卖时间和精力的一种劳动行为;需要操心的是合伙人,揽不揽得到业务,以前是凭个人本事,可如今,任你有千般本事,只怕也要暗地里叹一声时也运也。
赵慕慈虽然不用干Julia的活,但也能感觉到,涉外商事非诉业务只怕没有以前那么火爆了。
风水轮流转,律所的争议解决团队业务倒慢慢的好起来,团队紧着招兵买马,加紧招聘。Frank虽然还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但明显能感觉到一种扬眉吐气,心情不错的样子。
因为和May三不五时的吃饭,赵慕慈了解到他们最近接的比较多的是网络借贷平台及理财平台的各种“暴雷”案件(“爆雷”是金融术语,一般指的是网络借贷或理财平台因为逾期兑付或经营不善问题,未能偿付投资人本金利息,而出现的平台停业、清盘、法人跑路、平台失联、倒闭等问题)。
根据案件性质的不同,May有时候要去民庭处理民事借贷纠纷,有时候需要去公安局和派出所处理集资诈骗刑事案件。百忙之中,还要替Frank频繁面试,招兵买马。在赵慕慈跟前,她说的最多的便是对不起她家大宝二宝。
破产重组团队一向中规中矩,存在感不强的样子,最近似乎也有了一些起色。市场环境下,生存在其中的大鱼小鱼们要么为一点残羹冷炙相互打架,要么葬身海底,成为其他鱼的晚餐。
非诉业务服务机会减少,很多合伙人开始谋求突破,考虑往争议解决方向开拓客户。Julia也开始考虑争议解决方面的业务,与Frank更加密切的合作。两个组之间的互动越发频繁了,Julia依旧会把一些案子和Frank交换着做,相应的,Frank那边的一些小案子也开始给到Julia。
赵慕慈将手中还在负责的一部分非诉业务分出去,由Danny带着Cindy继续做,她则开始和Frank的团队一起处理诉讼业务。因为争议解决本身也就是法律的那一套东西,加上有Frank和May带着,很快也就上手了。
Danny回来的正是时候,除了目前团队在负责的非诉业务之外,也帮着Julia开拓业务,大家似乎比以前更忙碌了。
在这种调整航向的氛围中,赵慕慈也迎来了她和Julia之间关于她未来职业发展走向的一次谈话。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冬日的午后,赵慕慈来到Julia办公室。Julia从窗外的眺望中回过头来,对她说坐,然后谈话开始了。
两人聊了很久,主要是Julia在说。赵慕慈接收到的信息是,对于她的资历、能力和努力程度,Julia是相当认可的,并且在言语中透露出更赏识她的意思,因为她们在某些方面是比较像的。赵慕慈明白她指的是哪方面,聪明,有洞察力,以及愿意在工作上投入巨大的努力和精力。这段话发生在谈话初始,因此还是比较愉悦的,赵慕慈脸上呈现出一种受到恩宠的光泽与微笑。
慢慢的,气氛凝重起来,愉悦消失了。因为她听到Julia开始谈论一些比较困难的事情,像经济大环境,非诉业务机会减少等等。赵慕慈内心感到一阵不安,按捺着紧张,继续听Julia谈论着。
终于说到正题了,赵慕慈静静地候着。只听Julia说道:“考虑到上述因素,以及目前团队正在转型的现状,从我的角度考虑,目前并非是晋升合伙人的一个理想时机。因为一旦晋升合伙人,你必然要承担开拓客户的工作,但现在的形势也不用我多说,团队目前也在转型,我能够给到你的资源只怕也是杯水车薪。”
赵慕慈抿紧了嘴唇,眼睛看向面前的桌面,依然默不作声。
Julia笑了一下,转换了语气继续说道:“当然,我是很欣赏你的。如果此刻可以晋升合伙人,你肯定是第一选择。但正如我前面所说,目前不是很好的时机。我没有把握让你活下来,我们宁可不迈这一步。我的建议是,你可以选择做顾问,继续在团队里。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赵慕慈继续静默着,最后说,我考虑一下,明天答复你。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
失望当然是很失望的。赵慕慈没精打采的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考虑着她的前途。但她也知道Julia讲的是实情,也知道她的确在为她做了最妥当的考虑。
如果她坚持要升合伙人,Julia也不见得不会答应,但是她马上就面临这样的状况,又缺少支持,存活下来的概率只怕不大。她知道隔壁的律所在过去的一周里连续晋升了十几位合伙人,对外宣称律所对年轻律师的发展提供透明通畅的晋升渠道,以及为市场又培养了多位优秀的合伙人律师,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不过是团队断臂求生的一种策略罢了。
Julia建议她选择做顾问,实际上也是提供一种庇护,让她和团队一起渡过这段时期,等市场转好之后再做选择。
大概只好选做顾问,她默默的想。转念又自嘲的笑了,还选,哪里有得选,只好做顾问了。不由得想起当初Cindy苦心经营针对自己,暗地竞争,而自己又花费心思防御反击,以保住优势地位,谁能想到如今的情势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白忙活。
或者去美国读个书?一年五十万人民币,拿个法律硕士学位,再考个纽约州的律师资格。然后回来继续做律师,成为Julia那样的合伙人律师。只是到时候涉外非诉业务市场前景又是如何?盲目之下追加投资,只怕不是明智决策。况且也不想像Julia那般独身一人。又想到巨额的花费和一年多没有收入的生活,又是一阵不安。金钱是一种安全感的来源,尤其对于赵慕慈而言。迷迷糊糊之中举棋不定,赵慕慈陷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