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伯父伯母
82293600000001

第1章 伯父的首任

前些年,那时奶奶还没有坐在轮椅上,尚还能给伯父养鸡做饭。有回我回去,发现屋里挂有中年女人的衣服便私下问我妈“阿伯家挂了些女人的衣服是阿母(伯母)回来了么?”

“回来个鬼!瞒地你阿伯哪姘来的野佬(客家话)”母亲没好气的回我。客家人的这句话,意思就是谁知道你伯父是哪里找来的姘妇,这个姘妇总有点骂人的意思,稍往奚落处想想,大体还有“婊子”之意。

我便不作声了,母亲接着又说“你阿伯系麻街人,你又吾系吾低德”(你伯父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伯父的过往,只是惊叹男人到这个岁数依然风流,实在无言以对。

年轻时候的伯父应该也算是相貌堂堂,起码口是挺甜的,他又是长子,在兄弟姐妹中最受奶奶的宠爱。再者他算是上过点学,上到初中二年级缀了学。据说那是个小学毕业证都算是个文凭、初中毕业就是个高学历的年代,伯父已经是很高文化的了。而且在那个娱乐仅靠街坊邻居们茶余饭后的嬉笑怒骂各家丑闻作为乐子的年代,他常拿着书本也算是个异类。不过回忆起来,他读的书不过都是些庸俗类杂志,也并没有什么文艺含量,字倒是写得很好,还能写出对联来,充当个有知识与众不同的男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到了适婚年龄,奶奶便张罗给他找对象,其实找对象也就是等着哪个女子肯嫁他罢了。那个年代的亲事大部分也是媒婆说亲。说亲,第一道程序是男方家或女方家来找媒婆,交待好条件让媒婆找人。女方的条件但凡都是礼金多少多少,家婆家翁好一些。还在大锅饭的末期,家庭条件大同小异,女人的要求也并不过分。男方人家的要求基本上也都是健康能生育。第二道程序便是媒婆带着女方来男方家里相亲,摸摸家底。相亲倒也不复杂,吃顿中饭,如果女方没有看上男方晚饭不吃便赶紧离开,要是留下来吃晚饭的,基本上也都是中意了。按当时的交通情况,聊着聊着天也都黑了,留下来的大多数也都会成交。按这种状况媒婆的业务成交率应该会是很高的,但是也有很大的部分半路总有故事。吃过晚饭还得留宿男方家里,怎么说自己清白也难说清楚。第三道程序便是谈介绍费,礼金,婚礼。貌似也不是很难操作,世事总是难料的。

来我们家第一个和伯父相亲的女人叫维娣,这个女人深得奶奶的欢心,她现在也还会偶尔来看看我奶奶,但是她不是我的伯母。维娣的样貌真算不上有几分姿色,只能说不难看,胜在能勤劳吃苦,她有个缺陷,她的腿有点瘸,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高一低,倒也没有影响干农活。维娣和伯父谈了一段时间住在家里也有一段时间,谈婚论嫁,不过伯父还是抛弃她了。伯父那时年轻帅气还自我感觉非常好,他看不上这个瘸腿的女人。

说来也巧,维娣不久嫁给了同村的练姓人家,后来还生了两女一子。练姓人家在村子里只有一户就是他们家,传言在我们族人未迁来前,这些地方都是姓练的,只是后来绝了种只剩下他一人了。据说维娣被伯父抛弃后便狠狠地下这样的毒誓:定要嫁到伯父附近过得好给你看,也要看看你能娶什么样的老婆。不过练姓人家的家底着实比我伯父好上几倍,起码他家一开始出场的房子是两层的,叔伯之间就剩下他一个男人,房子、地也都归了他。不用细算就甩上伯父几条街,更何况姓练的还很会做生意,不管物质体型完胜我伯父。

伯父与维娣这些陈谷子烂皮子的事竟也是三姑六婆八妈九姨十婶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尤其清晨各大婆婶一类聚集在坑边洗衣的时候各种版本的流言蛮语,什么姓练的捡了个破鞋,什么维娣的大女儿是我伯父的种,姓练的替我伯父养女儿.......,甚至维娣与伯父的床笫之事也描述地如此生动,好似她们当时就在床边那样。各种流言经久不衰地传颂。

有一日,邻居家的王婶独自一人在门口编织箩筐,看我一个人在那玩石子,便把我喊了过去。我那时不过六七岁的光景。

“你知道练家的大女儿红是你堂姐吗?”王婶逗着我说“她可真的是你姐”

等我母亲回来,我便问我母亲“红是我姐么?这是真的吗?”我真表达不出什么来,只道问了这句。

母亲没好气地回我“讲是这么讲,鬼知道。你阿伯当年不爱维娣又要和人家上床,谁知道那事”

母亲其实也并不知道那些,她当时也并未嫁给父亲。

红是我姐的流言经久不衰,以至于我心里真的认为她就是我姐了。每回见到红,我总格外多瞅上几眼,竟也越瞅越像我伯父。她肯定是我姐,心里也多了几分亲切。

要不是那事,我还真以为维娣真的像传言那样爱我伯父的。

九十年代初期,村民们的荷包鼓了起来,大部分村民在新的宅基地盖起了新房。老旧的房子成了草房,用来堆放秋收后的秸秆或冬天山上砍回来的柴火。那个冬天,大概是吃完晚饭追剧的时间,巷子里传来铙钹的声音“着火了,着火了,救火啊,救火啊”。

各户人家都走出门来,果然一排老房子着火了,火光蹿到瓦片上,浓烟滚滚。大家伙们一个个挑着水桶一桶一桶的往火里浇,铝质的水桶“叮铃咣啷”声,大人“哎呦哎呦”声,还有像我们这种袖手旁观的小孩,场面好不热闹。

火光被水扑得忽闪忽闪的,巷子的最里头,破旧的木门仓促的打开,像火一样蹿出一女人,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一瘸一拐一高一低地急促走着,眼神没有方向,是维娣。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那背心有点薄,她一边走着一边套着毛衣,裤子倒是穿上了,也是反着的,显然很慌乱。好戏还在后头,接着蹿出来的还有村长家的小儿子三泉,他当时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三泉只穿着一条四角裤衩,手提着衣服裤子。扑火的大家伙愣了一下神,便也继续挑着担子各就各位了。

火扑灭了,失火的原因我也想不起来了,烧了几间老房子倒是损失不大,不过村长家是不会消停了,损失也不会少。姓练的果然是一个会做生意的男人。据说他不停的上告村长家,说是三泉勾引维娣通奸此类,让村长家赔偿,至于他女人,他并没有离婚,依然过着日子。谣言四起,茶余饭后,嬉笑怒骂。

“三泉的底裤都是维娣送的啊,维娣先勾引人家三泉的”

“三泉和维娣都染上了性病”

“他们都好上几年了”

“练家的三女儿是三泉的野种”

........各种流言不绝于耳,谁勾引了谁,怎么勾搭上的这些细节无从考证,传练家三女儿是三泉的种那就有点牵强了,三泉那时不过十八九,维娣的小女儿都已经9岁了。姓练的虽然无兄弟,但也不是善罢甘休一类。姓练的果然是很会做生意的,据说村长家确实赔了九千多块钱。九千多在那个年代值多少呢?我算不来,我只记得我的学费是70元一个学期。维娣照常跟姓练的过着日子,还在村的公路口开了一小士多店。

而三泉被打发到城里打工了去,不过想来,他两家就相差不到百米的距离,早不见晚见,的确也尴尬,万一老房子又着了起来,村长家恐怕又要大出血了去。不过三泉后来也成了家,还生了两个儿子。不知道是人生没有难过的坎,还是本身就是空洞的灵魂。

话又说回来,继维娣后,我伯父中间相过多少次亲,有多少女子留宿过,这个我不知道,我一个小孩家也不好过问,即使现在,貌似我也还是问不出口来。小时候有一回,无意中听到父亲抱怨伯父”你阿伯真是太不成体统,连我同年妹也去想“

“认同年“是我们当地男人的风俗。“认同年”大部份的情况是一户人家他仅有一个儿子,没有兄弟,一般情况下父母或自身就会找一个合得来的、同一年出生的男人来认作“同年”那意思和结拜兄弟的意义是一样的,以后有困难或农忙时候大家也有个好照应。我父亲便有一个找他认作同年的哥们,而我父亲的这个“同年”我们称呼他为“同年爷”。“同年妹”就是我父亲“同年”的妹妹。这样看来,也等同于我伯父的妹妹,联姻当然也是犯忌的。

我母亲生我时只有十九岁,满月后奶奶便不再管我。父亲一直和奶奶的关系也矛盾重重、水火不容。大体是因为奶奶太过偏宠伯父,他并不受待见。我出生后父亲便分开了家,时逢分开单干,母亲是肯定得去地里干活的,带上我到地里确实煎熬,一来岭南的阳光实在太烤人,二来我不是哭就是闹,母亲初为人母,手忙脚乱,只道是抹泪。父亲嘴硬不服软,也不去求奶奶帮忙。他便和同年爷商量谁来照看年幼的我。同年爷有一个亲妹妹,就是我父亲说的“同年妹”,同年爷当即便大腿一拍,让同年妹子来照料我。

故事就发生在,同年妹子来照料的这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