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经了好些时,老妇身上所积冰雪早已融化。先是水气蒸腾,结为热雾,全身直冒热气。地底风雷之声也越发猛烈。到了后来,老妇面容痛苦,仿佛下面火烤,奇热难耐。护身墨云也逐渐消散,化为缕缕热烟,往上升起。李洪忍不住问道:“你是想镇压地火么?休看你我是敌人,防御灾劫,理所应为。情愿助你少受苦痛,事完再与你分个高下如何?”老妇先未理睬,忽把顶门拍了一下,喘吁吁颤声喝道:“无知顽童!你不伤我,自身难保。你们已被困了三日夜,在我法力禁制之下,连此小事尚且不知,还说助我御灾,岂非做梦?何况地火已被我全力制服,由地肺中蹿往海外无人火山,缓缓宣泄,也用你不着。”李洪一听,被对方连困三日,竟未觉察。阮征不知何故未来?惟恐海上之行因此延误,又看出对方神态不似先前苦痛惶遽,防她事完隐遁,无法寻踪。
一时情急,也没和申屠宏商量,冷不防把灵峤三宝连同断玉钩发将出去。初意敌人不是隐形遁走,便会和初时一样,法宝无功,不能伤她。哪知断玉钩剪尾精虹刚一飞出,老妇忽然把头一挺,宝光绕身而过,立时斩为两段。头顶上随飞出一幢金碧光华,当中拥着一个赤身趺坐的女婴,相貌甚是美秀,电闪也似往上升起。右手往下一指,一团紫光带着一片碧光打将下来,残尸先被碧光一裹,化为尺许一股血焰,往火穴中投去,紫光跟踪飞下。老妇一死,穴中又现银色火苗,刚刚冒起一二尺高,被那血焰投入,压了回去。紫光再往下投,霹雳一声,地底风雷便似潮水一般由近而远,往远处退去。转眼声息皆无,穴口也自合拢,化为一片完整石地。李洪先当敌人元神遁走,本要指挥宝光追赶,因见那金碧光华不带丝毫邪气,微一停顿,紫光打下,地穴填平,元神也自飞走。
二人才知敌人是想借此兵解,只是困了三日,此时才知。龙娃不见,阮征未到,急切间正想飞起,查看出路。忽听龙娃又在急喊:“师父、师叔!”声音似在玉石宝座之上。刚要放出佛光照看,一片紫光闪过,龙娃倏然现身,果在宝座之上飞纵下来。手上拿着一个鱼鳞口袋,腰间还挂着一个金葫芦,胸前一面护心镜,银光闪闪,一望而知是件异宝。二人见龙娃满面喜容,正要问话,忽听阮征在上面传声疾呼:“大哥、洪弟可在下面?我们此时就要起身往小南极去了。”二人闻言大喜,一面应声,匆匆带了龙娃,照适才老妇元神上升之处,飞去一看,洞顶现一小洞,正是先前老妇打坐之处的出口,里外相隔,少说也有好几百丈,才知所说果非虚语。阮征正在外面等候,手持一个小鼎。洞外山石上立着一个目射金光的黑鸠,竟有丈许高下,顾盼威猛,神骏非常。
李洪笑问:“二哥将九疑鼎和古神鸠借到了么?这位鸠道友,怎不变小一些?”阮征笑道:“宝鼎自经佛法炼过,已经大小随心。来时鸠道友因听杨仙子说,主人脾气古怪,虽然假手洪弟兵解,也许故意留难,不将门户开放,意欲将这山顶揭去,放出你们,刚现法身,还未恢复呢。我蒙杨仙子转赐一道神符,可以快些。据说不用此符,也赶得上。不过凌师妹未必能遇到,她途中也许还有阻拦,最好早走,无暇多谈。鸠道友因我弟兄为它曾效微劳,欲令我们骑它同飞,固辞不允,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且先起身,有话路上再详谈吧。”随令龙娃先向神鸠礼拜,跪谢无礼之罪。然后长幼四人同上鸠背。阮征终想快走,方取灵符施为,神鸠忽然回过头来叫了两声,把头一摇,张开比畚箕还大的铁喙,一嘴将符衔去,吞入腹内。两翼展动,环身十八团栲栳大的佛光突然现了一现,立时破空入云,比电还快,往小南极天外神山飞去。阮征不知神鸠夺符何意,见它飞得如此快法,暗忖:“此符杨仙子所赠,必有原因。”方想询问,嗣见飞行神速异常,预料期前必可赶上,便未再问。
阮征随说起先在双杉坪叩壁求见,半晌无人应声,心方奇怪,忽见侧面危崖飞来一道金光,落地现出一个女仙。上前请教,乃是一音大师金钟岛主叶缤。见面便说杨瑾因蚩尤墓中三怪知道大劫将临,不特飞行神速,来去如电,近来并在地底穿通了两条道路,由不周山,远至冀北涿鹿一带,每隔三四百里,设有一处邪法禁制,准备万一有事,便由地底通行,沿途倒转地形途径,以阻追兵。并在不周山老巢设下极厉害的埋伏,以备敌人上门,若不是对手,当时施展邪法,倒翻地肺,引起浩劫,以为挟制。自从上次三妖徒被李洪和小寒山二女杀死,越生戒心,虽然恨极,日夜打算复仇,但畏七宝金幢威力,不敢妄动,师徒数人防备甚严,除之越发不易。日前算出三怪生辰在即,一班妖邪知其厉害,又喜奉承,平日行踪诡秘,很难寻到,多乘此日借着庆寿为由,前往讨好。三怪虽知杨瑾将要寻他晦气,无如平日骄横好胜,不肯示弱,若把每年一次例举忽然取消,自觉丢人,互一商议,仍然举办,只在暗中加以防备。
便把会场设在大雪山西黑风峡暗谷之内,表面说是峡中隐伏的大弟子巫拿阿为他庆寿,实是为了当地僻处雪山深处,终年阴霾,冰雪万丈,狂风怒号,无论仙凡,从无人打从当地经过。妖徒最喜营建,经用邪法多年布置,整座山腹几被掏空,方圆大至二百余里。不似三怪老巢,地势虽也不小,污秽黑暗,无异地狱,每次设宴都在不周山前广场平野之上,无故从不邀人深入墓穴。谷中更有不少邪法禁制,埋伏重重,道路又多,一旦强敌寻来,进可以战,退可以逃。事前并用邪法迷踪,在老巢内外设下幻象和七盏摄形神灯。有人入内,被那神灯一照,立将形神摄去,休想活命。邪法如若无功,或被人破去,也可立时警觉。端的防范严密,诡诈异常。可是不乘此时下手,以后除他更难,甚或铤而走险,激出别的灾变。只要有一人漏网,便是将来大害。为此十分慎重,与叶缤约定:假装各不相干,面都不见,等时机一到,立即分头下手。而叶缤所炼灭魔宝箓,也恰在期前完成。当日杨瑾已经先去,事前计议还少一个帮手。无如人选甚难,事要机密,本想神鸠近来法力大进,可以承负。叶缤刚要起身,忽在绝尊者故居以内,由佛光中看出三人飞来,细一推算,得知此行因果。为此赶出告知阮征,令其同往相助。
叶缤又说:“那擒龙娃的老妇,以前也是旁门中有名女仙江芷云,和幻波池圣姑伽因还是先后同门。昔年美艳如仙,虽是旁门中人,除性情乖僻而外,从无恶迹。因为树敌太多,中了仇人诡计,乘她元婴刚刚炼成,神游之际,将她法体毁坏,以致不能归窍。她又不愿再转人身,正在愁急,寻找庐舍,巧值散仙彭妪尸解,被她撞上。彭妪已经成道,貌极丑怪,借用法体,本可商量。因她情急疏忽,后面敌人追迫又紧,惟恐明言不肯,自恃玄功法力,隐形神妙,对方真神刚一离体,便强附了上去。彭妪忿她无礼,立用仙法将她泥丸、紫阙两窍闭住,并对她说:‘我这躯壳,本不足惜,为何不告而取?我已成道,也不愿为此伤你,惩罚却不能免。我这法体已有千三百年功力,你得了去,修为上固可精进,但是要穴被我闭住,非经我师门炼过的法宝兵解,你纵元婴凝炼到我今日境界,也不能出窍。此举于你利害参半,只看你心意定力如何。如能改头换面,静中体会,照样能以元婴成道,甚或成就在我之上,都说不定。’芷云自负绝色,一生好胜,急难附身,原因元婴尚未凝炼,一时权宜,日后仍要别寻美好庐舍。
一旦被人将窍闭住,相貌如此奇丑,心虽忿极,无奈连中敌人暗算,元气已伤,看出对方厉害,说完人已飞升,无计可施。怒极之下,想起事由仇敌而起,在当地修炼了些年,法力越高,又炼了两件法宝,前往寻仇,积恨太深,竟把仇敌师徒同党七十多人全数杀死,一个不留。正在快心,归途遇一神尼点化,忽然省悟,改归佛门,就在巨灵崖洞中修炼。这日静中推算,备悉前因后果,得知洞底火穴乃是未来祸胎,于是发下宏愿:在上层崖壁上开出一个壁凹,往内坐关苦炼,每日两次运用元神镇压火穴。先后历时三百余年,单枯禅便坐了两甲子,元婴早已凝炼,用尽方法,总是不能出窍。后又算出彭妪所说法宝,便是李洪由晓月禅师手中得来的断玉钩,不久便要由她那里经过。生性刚傲,向不求人,不愿明言,便在暗中布置。等妖魂路过,故意诱他自投罗网,禁入火穴消灭。再故意把龙娃擒去,想激李洪下手。现时申、李二人均被她用乾坤大挪移法关入洞内,以备到时借断玉钩兵解,即用彭妪法体和她两件法宝,封闭火穴,除去祸胎,一同成此功德。因觉此举不甚光明,并把平生所有法宝、飞剑转赠李、申师徒三人,以示酬劳。她那里事完,兵解飞升,三怪也同时除去,正好借了宝鼎、神鸠一同起身。此时却去不得。”
阮征闻言,便同起身,往不周山飞去。当地乃蚩尤埋骨之所,墓中只有一个大头骨。自三怪盘踞以来,又开了不少洞穴,地势颇大。原定杨瑾带了古神鸠去往黑风峡,暗用佛法将宝鼎中混元真气笼罩全山。神鸠埋伏不周山上空。杨瑾独自隐形潜入黑风峡妖穴,用无相神光将三怪逃路封闭。这面叶缤赶往蚩尤墓穴,故意被那神灯妖火摄住,挣扎欲逃,并将三怪寝宫毁去。等三怪警觉,附着灯焰飞回,立用灭魔神掌,冷不防将三怪原体击碎。元神必往黑风峡逃去,神鸠突然在外现身,吸收妖魂。杨瑾也在妖穴发难,用师传佛门四宝,就势将妖徒和到会群邪一网打尽。照此行事,虽然可望成功,但是三怪邪法甚高,元神仍具神通,一样厉害。神鸠猛烈心粗,容易为他所愚。更防三怪逃时不在一起,难免漏网。阮征恰巧新得西方神泥天璇神砂,威力更大,正是一个绝好帮手。一上路,便用佛法传声告知杨瑾,说帮手约到,分头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