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蜀山剑侠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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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一○ (3)

子敬闻言无奈,便叫他妻子杨氏先去命人收拾屋子,自己带了小三儿,忙到门外去观望。望到黄昏过去,天色渐黑,才见云从同了一个老者、一个少女骑马走来。小三儿赶忙迎上前去,拉住马嚼环。云从一见父亲倚闾凝望,想起前事,不禁一阵心酸,抢步上前,便要行礼。子敬在这个把时辰,已从小三儿口中得知一些大概,连忙唤住,身子往旁一偏,揖客入内。自有小三儿和旁立诸人,去帮同拿了三人行李,开发把式。子敬父子引了张氏父女直入内厅。云从的母亲也得信赶了出来,一见面,不顾别的,先把云从抱在怀里,把好儿子连叫。子敬已知张氏父女是风尘中英雄,还未引见,有多少正经话要说。一面唤住妻子,一面招呼张老四父女落座。云从过来,拜见了父亲,起来先朝子敬使了个眼色。然后躬身给张氏父女引见,说道:“孩儿不孝,因不耐长途风霜跋涉劳顿,又想起父母伯叔无人侍奉,行至半途,便赶了回家。船在江中遇险,多蒙张家岳父与玉珍姊姊奋不顾身,从百丈洪涛中,救了孩儿出险。因为玉珍姊姊救孩儿时救人情急,忘了男女之嫌,事后思量,打算终身不嫁。经一位仙长作伐,聘了玉珍姊姊为妻,一路护送回转,还望爹爹、母亲恕孩儿从权订婚之罪。所有经过情形,等过些时再行详禀吧。”

子敬也甚机警,见云从所言与小三儿之话不大相符,知有缘故,便不再问。云从的母亲放了云从,一眼看见一个面容美秀、丰神英爽的女子,已在赞许。及经听出是云从的聘妻,是救命恩人,又见她随侍在她父亲身旁,几番让座,都只谦辞答谢,越爱她知道礼教。未及云从把话说完,便过去强拉了来,坐在身旁,问她是怎生救的云从,不住地问长问短。玉珍因云从未来时嘱咐,知道有许多地方要避人耳目;未过门媳妇,初见婆婆的面,又不便说诳,答否皆非,正在为难。

恰好云从把话说完,子敬招呼他妻子道:“聘媳初来,有话少时你怕问不完,还不随我拜谢救命恩人张亲家,只顾唠叨些什么?”一句话将云从母亲提醒,还忘了拜谢恩人,连忙舍了玉珍,随着子敬过去,夫妇双双下拜。张老四也连忙跪下还拜。云从朝玉珍看了一眼,小两口也各跟父母跪在一旁。子敬口中说道:“寒门德薄,弟兄九人,只此一子。此次不该由他小孩子心性,急于功名,跋涉长路。若非亲家令爱搭救,险些葬身鱼鳖之口,寒门祖宗血食,亦将因之中断。又蒙亲家不弃,订以婚姻,亲自护送到此,越发令人感恩不尽。”张老四早年也是江湖豪侠,长于应对,一见子敬为人伉爽知礼,不以富贵骄人,越觉女儿终身有靠,欢喜非凡,随口谦逊了几句。大家拜罢,起身落座。

云从母亲总是想问出个详细,见子敬连使眼色,心中又忍耐不住,便对子敬道:“媳妇远来,适才小三儿话又没说明白,也不知她住的房,对她心意不?年轻人莫要委屈了她。你且陪亲家说话,我领她看一看去。”说罢,和张老四客套两句,拉了玉珍,便往里走。玉珍万想不到自己配着这般如意郎君,偏偏公婆又是这般慈爱,早已心花怒放。明白婆婆言中之意,当即含笑起立,用手扶着云从母亲,往后面走去。云从母亲见她如此大方伶俐,也是喜爱得说不出口。婆媳二人,喜喜欢欢入内。不提。

子敬、云从又陪着张老四看好了房子,择好住所,遣退从人。云从早忍不住泪如泉涌,重又上前跪下,打慈云寺遇险逃出,多蒙玉珍搭救,二次遇见醉道人点化作伐,赠剑脱险之事,详说一遍。子敬虽有涵养,也不禁舐犊情深,心如刀割,泪流不止。当下重又谢了张老四几句。因为同行诸人俱都废命,各有从人留在重庆,异日难免不发生极大纠葛,觉得明说与隐瞒,两俱不妥。商量了一阵,还是暂时隐瞒为是,大家想好了同一的言词。下人早将酒饭备好,静候主人吩咐。子敬知道天已不早,别人都用了饭。云从本应亲往各房叔伯处叩见,因人数太多,云从又是历遭颠沛之余,好在大家友爱,视云从如亲生,可以不拘礼节,索性吃完了饭,再命人去请来团聚。计议已定,云从母亲命小三儿来说,酒饭已摆在内堂,请老爷、少爷陪着张亲家老爷入内用饭。子敬闻言,略一沉思,便邀张老四入内。云从跟随在后,一眼看见自己母亲两眼哭得又红又肿,知道玉珍已然禀明了实情,不禁伤心到了极点,早越步上前,母子二人又是一场抱头大哭。张氏父女再三劝慰才罢。

虽然大家都是想起前情,十分痛心,只是事已过去,云从依旧无恙回来,还得了一个美貌侠女为妻,悲后生喜,俱都破涕为笑。云从、玉珍是共过患难夫妻,子敬夫妻又是洒脱的人,不拘束什么形迹,边谈边吃。玉珍更是应对从容,有问必答。这一顿酒饭,倒是吃得十分欢畅。等到吃完,业已将近午夜。子敬才想起只顾大家谈笑,还忘了给各位弟兄送一喜信。若是这时去请,大家就是睡了,也许得信赶来,漫说人数太多,云从长途劳乏,不胜应对之繁。并且这般夜深,惊动老辈,也于理不合。决定还是明朝着云从亲自登门禀安为是。主意想定,便和云从母亲说了。云从母亲闻言,不由“哎呀”一声道:“我们只顾说话,竟会忘了此事。别位兄嫂不要紧,惟独她有个小性儿,平时就爱说些闲话,近来又有了喜,越发气大,岂不招她见怪?”子敬道:“二嫂虽然糊涂,二哥倒还明白。我弟兄九人,都读书明理。今已天晚,其势又不能命云儿单去她家一处。明日对大家说了详情,纵然二嫂见怪,二哥也未必如此,随他去吧。”夫妇二人便将此事搁过不提。

子敬又和张老四联坐密谈,商量云从夫妻合卺之事,直到三更过去,才行就寝。云从的母亲又拨了两名丫头服侍玉珍,当晚就叫玉珍和自己同睡,叫子敬父子到外面书房去睡。父子婆媳,难免在床上还有许多话说。

第二日早起,云从起身,正准备去拜见各房尊长,洗漱刚完,便见仆人入报,各位老爷太太驾到。子敬夫妻也得着信,父子夫妻四人慌忙迎了出去,众弟兄妯娌已满脸堆欢走了进来。子敬见来的是大、三、五、六等八位兄嫂,二、四、八、九等四房夫妻还未来到。一面命云从上前叩见,便要着人分头送信。子敬的大哥子修笑道:“老七,你不要张罗,我们先并不知云儿回来,还是昨晚二更左右,你二哥着人挨家问询,说有人见云儿回来,老七可曾着人送信不曾?我猜定是云儿回来太晚,你怕他一人走不过来,所以没叫云儿过去。我想云儿长途劳乏,此次不考而归,必有缘故,若叫他一家一家去问安回禀,未免太劳。所以我得了信息,忙着叫人分头说与大家,吩咐今日一早,到你这边吃饭团聚,又热闹,又省云儿慌张,话反听不完全。

我来时顺路喊了三弟、五弟、六弟,又叫人去催老二他们,想必一会儿就到了。”子修是个长兄,人极正直,最为弟兄们敬服,平素钟爱云从,不啻亲生。云从听完了这一番话,忙上前谢过大爹的疼爱。刚刚起立,子敬的二哥子华、四哥子范、八弟子执、九弟子中等也陆续来到,只子华是单身一人,余者俱是夫妇同来。大家见礼已毕,子敬夫妇问二嫂何不同来?子华脸上一红,说道:“你二嫂昨晚动了胎气,今日有点不舒服,所以未来。”云从母亲闻言,朝子敬看了一眼,说道:“少时快叫云儿看看他二娘是怎么了?”又问子华:“可请医生看了没有?”子华只是含糊其词答应。云从原是一子承祧九房香火,诸尊长俱都来到,忙着问安禀话,当时并未上子华家中去。全家团聚,自是十分欢乐。由云从照昨晚商就词句,当着诸尊长面前禀过。末后才由云从母亲陪了诸妯娌入内,引了玉珍上前拜见。外面也引见了这位新亲家张四老爷。男女做两起饮宴。

席后,云从要往子华家中探病,又被子华再三拦住,说:“云从初回,你二娘又没有什么大病,改日再去不晚。”云从连请几次,俱被子华拦住。一阵谈说,不觉天晚。接连又是夜宴,席间大家商定,准在最近期中,择吉与云从夫妻合卺。直到夜深,才分别回去。

第二日一早,云从便到子华家中探病,只见着子华一人,子华妻子崔氏并未见着。临出门时,看见外面厢房门口站定一人,生得猿背蜂腰,面如敷粉,两目神光闪烁不定,并不是子华家人。见云从出来,便闪进房内去了。云从当时也未做理会,顺路又往各位伯叔家禀安。这些伯叔们都是老年无子,除子华外,云从每到一家,便要留住盘桓些时,直到夜深,才回家。云从知道诸位伯母中,只二娘崔氏是续弦新娶,出身不高,与妯娌不合,恐父母不快,回去并未提起不见之事。末后又连去了两次,也未见着。赶到云从喜期,崔氏正在分娩期近,更不能来。这时老家人王福,业已着人唤回。云从自经大难,早已灰心世事。因是师命,玉珍又有救命之恩,所以才遵命完姻。夫妻二人虽是感情深厚,闺房之内却是淡薄。每日也不再读书,不是从着乃岳学习武艺,便是与玉珍两人按照醉道人传的剑诀练习。云从的父母伯叔鉴于前次出门之险,他既无意功名,一切也自由他。

过了不到一月,崔氏居然生下一子。这一来,周氏门中又添了一条新芽,不但大家欢喜,尤其云从更为遂心。子华大张筵宴,做了三朝,又做满月。亲友得信来贺者,比较云从完婚,还要来得热闹。玉珍完婚三日,曾随云从往各房拜见尊长,只崔氏临月,推托百天之内忌见生人,连子华也不让入内,只许两个贴身丫鬟同一个乳母进去。玉珍先未在意,及至满月这天,诸妯娌仍未能与崔氏相见。到了晚间回家,临行之时,玉珍刚要上轿,一眼瞥见云从前日所见的那个猿背蜂腰的少年,不禁心中一动。回家问云从,云从说道:“白天入席之前,也曾见那人一面,大家都以为是不常见面的亲友,均未在意。自己却因回家时曾见过那人住在二伯家内,觉着稀奇。席散时节,趁二伯一人送客回转,便迎上前去,想问问那人是何亲友,为何不与大家引见。说未两句,便见二伯脸涨通红,欲言又止。猛一回头,看见那人正站离身旁不远,用目斜视,望着自己,脸上神气不大好看。同时二伯也搭讪着走去,没顾得问。”玉珍闻言,忙着云从去请她父亲进来,将前事说了。张老四闻言,大惊道:“照女儿所说,那人正是慈云寺的党羽。

府上书香官宦人家,怎会招惹上这种歹人?”云从闻言,也吓了一大跳,忙问究竟。张老四道:“我当初隐居成都,先还以为智通是个有戒行的高僧。直到两年以后,才看出他等无法无天,便想避开他们。一则多年洗手,积蓄无多,安土重造,着实不易。且喜暂时两无侵犯,也就迁延下去。有一天,我同女儿去武担山打猎回来,遇见一伙强人,在近黄昏时往庙内走进,正有此人在内。彼此对面走过,独他很注视我父女。第二日智通便着人来探我口气,邀我入伙。来人一见面,就是开门见山的话,将行藏道破,使我无法抵赖。经我再三谢绝,说我年老气衰,武艺生疏,此时只求自食其力,绝无他志。我指天誓日,决不坏他庙中之事,走漏丝毫风声,才将来人打发走去。后来我越想越觉奇怪。我青年时,虽然名满江湖,但是只凭武艺取胜,并非剑侠一流。智通本人不是说门下党羽多精通剑术之人,要我何用?若说怕我知道隐秘,不但似我这种饱受忧患、有了阅历之人,决不敢冒险去轻捋虎须;即使为防备万一,杀人灭口,也不费吹灰之力。只猜不透他们用意。

我彼时虽未入伙,却同那知客僧了一谈得很投机,时常往来,慢慢打听出他们用意,才知是那人泄的机密。那人名叫碧眼香狒闵小棠,是智通的养子。我和他师父南川大盗游威,曾有几面之识。我初见他时,才只十四五岁,所以没认出来。他却深知我的底细,并非要我入伙相助,乃是他在庙门看见珍儿,起了不良之心,去与智通说了,打算做了同伙,再行由智通主持说媒。被我拒绝,虽不甘服,当时因他还有事出门,智通又因善名在外,不肯在成都附近生事,料我不敢妨他的事,闵贼已走,也就放过一边。我知道了实情,深忧那里万难久居,骤然就走,又难保全,只得隐忍,到时再说。一面暗中积蓄银两,打点弃家避开;又向菜园借了些钱,在附近买了十来亩地,竭力经营,故作长久之计,以免他们疑心。不久便随你逃到此地。起初只知闵贼出门作案,不想冤家路窄,下手之处,却在你家。这厮生就一双怪眼,认人最真。只要是他,早晚必有祸变。他当初师父就很了得,如再从智通学了剑术,连我父女也非敌手。为今之计,只有装作不理会,一面暗中禀明令尊,请他觑便问令伯,这厮怎生得与府上亲近,便可知他来历用意。我再暗中前往,认他一认。如果是他,说不得还要去请像令师这一流的人物来,才能发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