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风雨黎明（3）
不管人世间发生什么事，时光老人却永远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转眼间，秀兰已经长成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这天，她和母亲正在吃晚饭，志刚风风火火闯了进来，大声说道：“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小日本投降啦！”
秀兰妈睁大眼睛问：“志刚，你说什么？”
“小日本投降啦！”
“你听谁说的？你没听错吧？”
“千真万确，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听听外面喊什么吧。”
“小日本投降啦！”
“小日本完蛋啦！”
外面由远而近传来了众人的呐喊声，还伴随着敲盆打桶的声音……
秀兰妈愣住了，筷子也掉在了炕上，激动的泪水不自禁地流了出来……
志刚拉一把秀兰，小声说道：“别吃了，咱们出去吧，今天晚上肯定有热闹瞧的。”
秀兰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这时才回过神儿来，她擦了擦眼泪，对女儿说道：“去吧去吧，别走太远了，早点儿回来睡觉。”
志刚和秀兰走出房门，站在门口看着热闹，只见人们源源不断涌上街头，互相庆贺，敲锣的，打鼓的……人越聚人越多。“秀兰，我爸爸应该回来了。”志刚说道。
“咿，你爸不是在关里做小买卖吗？”
“我爸要是做买卖早就回来了，他是到关里参加了八路军。怕有麻烦，我妈一直不让说出去，说去做小买卖是蒙人的。”
“那我爸爸也应该回来了，他是被日本人抓走的，他们投降了，还不放人吗？”
志刚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都该回来了，现在回来多好啊。”
夜色渐浓，但人们的兴致更浓，在街道中间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唱着跳着。李全、铁蛋等几个青年也来了，铁蛋笑嘻嘻对志刚说：“杨哥，小日本投降可是大喜事儿啊，你们要是现在能成亲，那真就是喜上加喜了。”说着还做了个鬼脸。
秀兰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呸！铁蛋，不许你胡说。”
李全则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铁蛋，你瞎说什么？咱们嫂子还没过门呢，”转过身子又向秀兰说道：“是不是呀？杨嫂？”
“去一边！你也不是好饼。”秀兰红了脸。
志刚说道：“你们别闹了，现在咱们去看看那几家小日本商店怎么样？他们要是还那么横，咱们就揍他们。”
李全接口道：“拉倒吧，德祥叔说他们早跑了。”
“房子不是还在吗？那咱们去抢他们的东西也行啊。”
“还能有东西？房子可能都扒倒了。”
秀兰转回身说道：“这么晚了，我看还是别去了。”
“不，怎么也得去看看，秀兰你别去，就呆在家里，我们去就行了。”
秀兰不再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志刚拿定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再劝也是白搭，只好看着他们走出胡同……
过了几天，秀兰母女戴着头巾打扫屋子，志刚妈提着一个小面袋进了屋，“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年不节的，打扫屋子做什么？”
秀兰妈说道：“小日本倒台了，得把满洲国留下的灰尘都扫出去。秀兰，赶快搬个凳子给杨妈坐呀。”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这不嘛，志刚他表叔从乡下过来串门儿，带了点儿苞米面，我给你们分点儿，烙两个饼子尝尝。”
“你们家没有多少粮食，志刚也成了大小伙子，正是吃饭长身体的时候，别饿着他就行了，俺们好对付，你还是拿回去吧。”
“看你这话说的，眼瞅着就是一家子人了，还分什么你我呀？现在就等志刚他爸回来给他俩办喜事了，唉，可就是不知道他爸啥时候回来。”
“怎么，志刚他爸有消息了吗？”
“现在还没有呢，我估摸着，应该快回来了。”
“不管咋说，你还有个盼头儿，我那口子是抓走的，这么多年也没个动静，可能是让小日本给害了。”秀兰妈说着瞅了瞅里屋，又说道：“这丫头，眨眼功夫就没了影儿，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志刚妈笑道：“还能去哪？肯定是去找志刚了。”
“可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别看小日本倒台了，可这世道还是不太平啊。没听说吗？昨晚胡子进了西街，抢了几家店铺，还打死了一个看门的老头。听说八路军要来，还听说什么中央军也要来，谁知道怎么回事儿？这乱糟糟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不管怎么说，小日本是完蛋了，剩下的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事儿，好办了，可这是国家大事儿，咱们管不着哇。你这儿还有多少活？让志刚来干吧，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秀兰妈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收拾收拾就完事儿了，别让他沾灰。”
“那我就不耽误你了，志刚他表叔今天要走，我也得早点儿回去看看。”
“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志刚来了，我这也完事儿了。”
土匪进城抢店铺的事情给人们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到了晚上，大人们都不敢走出房门，小孩子也不敢哭闹了。曾经当过伪满维持会副会长的杜熙臣收罗了几个人成立了自治会，要人们出钱买枪，说是要组建自卫队，但人们根本不相信他，不理他的碴，他要求办的事情结果是一拖再拖，拖过了十月。
八路军来了，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进了城，许多人大着胆子跑出家门好奇的观望着这支土里土气的部队。志刚和秀兰挤在人群里，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走过眼前的军人，总盼着能看到自己的亲人。
秀兰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志刚，“你见到你爸能认出来吗？”
志刚头也不回的回答道：“当然能了，他的样子我一直记着呢。”
“可我记不住了……哎，军队快走完了，没有吧？”
“你别急啊，不是还没走完吗？”
秀兰不再说话，等到队伍全部都走过去了，又对志刚说道：“不是说还有中央军吗？兴许在那个军队里头呢。”
“不可能！你不知道喜欢中央军的都是什么人，前一阵子，有一帮人找杜熙臣，自称是中央军先遣支队的，要和姓杜的联合起来对付八路军。这帮人都是伪满警察汉奸，还有土匪和地痞流氓。现在他们知道八路军来了，一下子都躲进了山里。你想想，咱们的父亲能参加这种人喜欢的队伍吗？”
秀兰无话可说，又听见志刚接着说道：“你先回家，我去看看八路军进城想干什么。”
秀兰急忙说道：“你别去了，他们可都有枪呢。”
“有枪怎么啦？我不招惹他们，就能打我？我还想打听打听爸爸的下落呢。你回去吧，我没事儿的。”
“那你自己多加小心啊，千万别惹他们。”
“我知道，我去看看就回来，放心吧。”
秀兰回到家里，坐立不安，担心志刚会碰上什么麻烦。到了晚上，她出来倒泔水时，看见志刚和一位中年军人从杨家出来，心里才托了底。志刚走到跟前对她说道：“快去告诉你妈，当年的李英华叔叔回来了。”
秀兰愣着没动，中年军人笑道：“你叫郑秀兰吧？当年还是哭鼻子的小姑娘呢，如今长大了。你妈在家吗？”
“在家……李叔叔进屋坐吧。”
李英华一手拉着志刚，一手拉着秀兰说：“走，咱们进屋。”
秀兰妈听见声音来到外屋，惊异地看着中年军人说道：“英华兄弟，这不是做梦吧？你怎么来啦？快上里屋。”
“嫂子，身子骨还硬实吧？”
“硬实什么？老了。秀兰，快去给李叔倒碗热水。”
英华眼观四壁，伤感地说道：“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真的苦了嫂子了。”
“这有什么，别人也都是这么过的。快进里屋吧。”
秀兰妈等英华进屋坐下，接过秀兰的水碗递给英华，又吩咐秀兰点火做饭。英华连连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嫂子，你不用张罗了，部队有规定，不许动老百姓一针一线，吃饭就更不行了，我坐一会儿就得回去。”
秀兰妈惊诧的问：“天底下有这样的军队吗？”
“有，就是今天进城的八路军。这是老百姓的军队，不仅要关心爱护老百姓，更不许别的什么人欺负老百姓。”
“军队都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你知不知道秀兰她爸的消息？最后是怎么个情况？”
“我知道，当年郑哥被押到了省城，两个月后被害了。”
秀兰妈沉默着，秀兰在一旁落泪，英华说：“嫂子，郑哥是好样的，是英雄，咱们要为他感到光荣。咱们中国，正是因为有了千千万万像郑哥这样的英雄，才打垮了日本强盗。”
“我知道，他这么多年没信儿，准是出事儿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怎么不见你回来？”
“我嘛，那年我们离开龙原，路上就被小日本打散了，我用两个月时间跑到关里，参加了八路军。”
“你说的是八路军，我听说还有个中央军，这是怎么回事儿？”
“咱们的中国还有个国民党，他们的军队自称是中央军。国民党依靠的是美国人，给地主恶霸有钱人撑腰，欺负老百姓。咱们八路军依靠的是老百姓，让天下穷人有饭吃，当家做主人，不受欺负。所以嘛，国民党很不高兴，想尽办法要消灭我们，两支军队之间的摩擦从来就没断过，今天是小打，明天要大打，他们这么欺负人，你说怎么办？”
志刚抢先说道：“那就打呗，谁怕谁呀？”
秀兰妈皱了下眉头说：“那还得打仗了，老百姓什么时候能过上安生日子啊？”
英华笑道：“嫂子，我们不想打，可国民党反动派不答应，非打不可，咱们总不能等他来砍脖子呀。”
“算了，咱们不说这个，说多了也听不懂。你成家没有？”
英华笑道：“还没有，等老百姓都过上太平日子再说吧。”他站起来又道：“我该回去了，我们才到这里，需要了解情况，清除汉奸特务，救济困难户，有很多事儿要做，你们可要多帮忙呀。”
秀兰妈说道：“见到你真不容易，可你到了我家连顿饭也没给你做，真是说不过去。你一时半会儿不能走吧？我借点儿米，让志刚去找你。”
“不用借，我会给你送来粮食的，可我能不能来吃是两回事儿了，我走了。”
秀兰母女送李英华出门。
志刚没有回家，跟着李英华出了胡同，他说道：“李叔，我想当兵，行吗？”
“那好哇，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军。你可以找一些朋友，动员他们到部队来看看，了解情况，自愿参军。”
“真的？”志刚兴奋起来，又说道：“我有很多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只要我说一声，他们都能来参军。”
“要好好对他们说，不能让他们凭一时冲动就想参军。就说你吧，你要参军，你母亲会怎么想？还有秀兰，你要把这些都想到，都要做好安排。还有件事儿，”李英华小声说道：“你知道城里哪些人当过伪满警察，汉奸特务，其中最坏的，有血债的是谁？他们呆在什么地方，查清楚后告诉我。有一条要注意，不能对别人讲。”
“最坏的……城里有刘兆飞，王满贵，住在西街，他俩杀过抗联的人。还有王平礼，张尧，他们都跑到山里去了，和一帮什么中央军先遣支队的人混在一起，就藏在黑石岭。”
李英华笑道：“当年那是我们自卫军的营地，现在却成了匪窝。等我们查清楚他们的人数和装备，就消灭他们。”
“对了，还有个叫小岛一郎的日本特务，听说跑到青龙山的三圣庙，装成哑巴老道，这可是听说的。”
“不用，我和妈说好了，今晚和你住在一起，我还有许多话没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