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的病情在恶化。陈帅老爸刚才听到陆伟的说话声，真的是突然吓了一跳。陆伟的声音都变了，变得嘶哑重浊。陈帅老爸记得儿子在C城时提过的那个蒙面男，说那个蒙面男没有嘴唇，只能依靠一种不可思议的腹语术来跟人交流。
陈帅老爸已经看到了黑暗的未来。但是人实在是一种奇特的生物，明明知道越走越没指望，也非要硬着头皮，一条道走到黑。
这也许就是人吧。畜生跟人的不同之处，也许就在于，某种坚持。
陆伟喝了水，看舅舅还在发呆当中，陆伟也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尽管医生宣布他的脑部已经受到眼下他这种古怪的腐烂疾病的侵蚀，产生了阴影，但是除了不时发作癫痫，陆伟的智商并没有受到影响。相反，因为痛苦的折磨，这一段时间巨大的生活变化，让陆伟的思维更慎密了一点。
从这个方面来说，陆伟实在太令人惋惜了，他本来是个聪明，阳光，大有前途的男孩。
现在，他的眼睛，只看到腐烂，他的梦境里，只有腐烂和坟墓。
对于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实在太残忍了。所以陆伟，对一切人的情绪感知，反而更加的敏感，或者说是多疑。
陆伟已经偷偷地听了舅舅和舅妈的谈话，至此，他觉得没必要推三阻四下去，反正在医院这些日子，陆伟已经绝望。他说道：“舅舅，别再花钱了。你跟医生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陈帅的爸爸只是微微的震动了一下，然后用布满血丝的两眼，呆滞地看着外甥。
外甥的脸，几乎变得让他认不出来了。
如果是不认识陆伟的人，或者不知道陆伟病情的人，顶多认为这个少年得了某种皮癣，脸上的肤色跟平常人不大一样。但是陈帅的爸爸太熟悉自己的外甥了，他能看出，由于疾病的折磨，憔悴令陆伟的脸瘦削变形，几乎难以辨认出这是以前红润健康的陆伟了；而更叫陈帅的爸爸害怕的是，外甥现在的心思一定很不好，任谁经历了这么多的惨剧，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他的心情都不会好，都会有一定程度的扭曲。
就算陆伟再聪明，毕竟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他的心思，怎么能瞒过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呢？就算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陆伟的痛苦心情。
陈帅的老爸也很痛苦，他面对外甥，不知道该如何拯救这一切。看着自己亲人的毁灭却无能为力，恐怕是人间最大的惨剧之一了。他因为太累，脑子也一时转不过圈来，只是外甥提出的话，却也并没有让他太过吃惊。
陈帅的老爸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见多识广，也上过老山前线，光荣负过伤，复员后安排了不错的单位。其实对于他来说，任何生活的突然灾难，都不会太让他惊讶了。但是他不是陆有福那种二百五根本不动脑子，不懂得事情的严重程度所以才无动于衷——他只是感情上一时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