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喷水声从喷头里涌出来,仿佛淹没了整个世界,浴室里水汽弥漫,浓雾般的带着闷热的温度,蒸腾着裸露的肌肤,沉闷的难以呼吸。
莫小北裸着身子将自己蜷缩在浴缸里,乌黑的发湿嗒嗒的顺着脊梁披散下来,落到水中,浴缸里的水逐渐多起来,随着水面的浮动,黑色的发梢成缕的摇曳,仿佛疯狂成长的小树。小兽似的呜咽声从她细嫩的臂间断断续续的穿出来,隐没在巨大的水声中,没了声息。
连续的水珠急促的打在脸上身体上,海藻似的发生了根般的漂浮,涌动,仿佛有了生命。
身上已经擦的泛红,她却不停的搓着,仿佛能将什么狠狠地扼杀掉。
那个男人的味道,全身都是那个男人的味道!
她恐慌的咬住唇,极力让自己忘记,脑海中却还是浮现那日的片断,急促的呼吸,昏黄的走廊,寒烈的古龙香水,占有而强势的吻,他灼热的手在她细嫩的肤上游弋……
“啊!”
她尖叫着将手中的肥皂扔出去,白色的椭圆在滑滑的在地板砖上打了个花,然后斜斜的撞到门角,“啪”的一声又弹了回去,归于静寂。
水声将这一切淹没,耳旁只有瀑布似的跌落声。
莫小北呆呆望着,呜咽一声将整个身体都埋到水中,黑色的发墨莲般的在水中开放,荡漾,仿佛无声的藤蔓。
水光中,她又想起那个少年的脸,夏日里,他的脸在夏日的阳光里朦胧而不真实,白色的衬衫上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可是今天,她的身上,没有他的味道了。
她开始恐慌,若是一直都没有他的味道,她该怎么办?
她一直用他常用的那个牌子的皂粉洗衣服,一直在夏天穿着白色的裙子,可是她依旧留不住他的味道,他从来不用香水,身上却散发着她都嫉妒的清香。
那时她会撅唇摇着他的胳膊撒娇,让他告诉她身上这种清香的秘诀。
被她缠得无奈,他只得笑着告诉她皂粉的牌子,然后她会兴冲冲的去买,可是,她身上永远也不会散发出那么好闻的味道。
最后,他狭促的笑,他说:“你和我呆在一起,不就有我的味道了么!”
她兴奋得笑,然后马上想到一个成语:“这叫臭味相投!”
可是,他不在了,她去哪里找他的味道……
“哗”的声,她撞出水面,水珠肆意的溅出水花,从发上,脸上滑落下来,流过眼角,泪水一般。
紧紧地抱着臂,指节隐隐的泛白。
他怎么可以,那个男人怎么可以,连浩都不曾触及的地方,他却毫不怜惜的……她的所有,不是要一直保留给浩的么……
红润的唇被咬出血丝,她紧紧地闭着眼睛,阖上的眼睑汇聚成优美的弧线。
想是在浴室待的太久,外面传来莫母不确定的询问声:“小北?”
哗哗的水声中,她的声音远远失了分量。
“小北?”声音开始透着焦急,音贝也提高了好几成。
倏的睁开眼睛,她直起身子,下意识的将头转向门板,门外同时响起了莫母莫父的声音,已经失了先前的镇定,大有破门的气势。
“小北?”
“我一会就出去!”
她怔了怔这才开腔,声音有些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可是屋内的水声太大,外面听不真切,终于意识到罪魁祸首是哪个,她关了喷头,又说了一遍。
外面传来明显的吁气声,莫母还是不放心的嘱咐:“小北,快点出来,一会你爸爸也要洗一下。”
莫母撒了个明显的慌,主卧室有卫生间的,何必跑到客厅里来,她只是担心她做蠢事而已。
小北“嗯”了声,不再说话,起身穿上睡衣看了看镜子,确定没有红眼圈,这才开门出去。
“早睡吧,明天不是还有课么?”
莫母笑着说。
莫小北一眼扫倒母亲眼角的鱼尾纹,心中隐隐痛起来,淡淡笑着,像是在给莫母吃定心丸:“妈,你放心,明天我会去的。”
“嗯。”莫母脸上没有想象中的欣喜,看着她进了房间,在关门的刹那轻轻的叹息。
“她爸,听说找心理医生会有用呢,我们……”
看着莫父阴沉的脸,莫母欲言又止。
“不行!”
莫父浓眉一皱,重重的打断:“若是让她同学知道了,会怎么想她,我一会再和天宇打个电话,雨辰那个孩子一表人才,听说好多女孩子都喜欢,咱家小北能动心也说不定,再不行,就让他们同居,日久生情,我就不信,咱家小北忘不了那个浩……”
莫母听完脸色一白,嗫嘘道:“她爸,小北才刚过十八岁生日,同居……不太早么?”
“啪”的一声,莫父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气冲冲的站起身来:“她还小?她以后的路还长着呢,难道就在一棵树上吊死么,雨辰那孩子我见过,怎么不比浩那个孩子好,她难道要一辈子不嫁么人?”他脸上微微发福的肌肉略略颤抖着,神情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几乎透过门板清晰的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莫母急得脸色发白,忙拉住莫父,“你别让小北听到了。”
莫父气的脖子一横:“我就是让她听到!”
“他爸!”莫母急得跺脚,正要劝,莫小北房间的门却开了,白色的身影踉踉跄跄的飞奔出去,门“啪”的一声阖上,也让屋内争吵声嘎然而止,空气中,还弥漫着莫小北身上残留的湿热香气,仿佛能感觉到她海藻一般的长发甩出晶莹的水珠,淡淡的飘浮。
莫母回过神,不再理会莫父,回过头看向探出头来的莫小南,着急得跺脚:“小南,快去追!”
莫小南应了声,急匆匆地换下拖鞋,追了出去。
莫母狠狠地挖了莫父一眼,怒道:“你和孩子生什么气!”
莫父脸上已经浮现懊恼之色,半晌,才叹着气开口:“我哪里是气她,只是气我自己没法帮她。”
莫母怔了怔,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夜很黑,路面宽阔而空逛,偶尔有几辆汽车经过,发出轻微的“隆隆”声,车灯飞速的扫过,然后远远的消失到远处,仿佛没有尽头。
两旁立着高高的路灯,白亮的光晕发着淡淡的蓝色,透到地面铺着的石砖上,清冷而沉静。
不知不觉出了小区,连哪个方向走不没有思考,脸上被风吹得发干,却没有淌出泪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只觉空洞,仿佛没有灵魂一般。
她穿着白色的睡衣,脚上踏着可爱的胶皮拖鞋,头上的发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装束怪异的能让人犯罪。
几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生看到她直吹口哨,见她身后没有人追来,胆子也大了起来。
“喂,一个人啊!”
其中一个扔掉口中的烟,在地上用脚碾了碾,痞痞的笑着。
莫小北茫然的转头,看到那几人,本能的生出了恐惧,想都没有想拔腿就跑,脚上穿的拖鞋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里颇为响亮,终于,她还是摔倒在地上,肘上刺骨的疼,青色的石砖上沾染鲜艳的殷红,渗进肌理,变成骇人的深红。
血!
她的身体莫名的抖起来,她记得,那天,也有血,漫天的红色,张牙舞爪的扑过来,紧紧地扼住她的咽喉,无法呼吸。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哧”的一声煞车声响划破黑夜的寂静,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稳稳的停在她面前,她茫然的抬起头,锃亮的车门上映出她仓惶失措的脸。
“上车。”
他漠然地看着她,淡淡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