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的悲凉与脆弱
她在寂寞中生长,又在寂寞中开花,最后在寂寞中凋谢。
她终生以寂寞为伴,她就是寂寞开出的一枝美丽花。她忍受着岁月的寂寞,最终她用一生将岁月寂寞成一枝美丽的花朵。
她是汉代第二位皇后,但在她身上却有着多个“第一”:
她是第一位经过大婚册立由正宫门抬进未央宫的皇后;
她是第一位乱伦婚姻下的皇后;
她是第一位处女皇后,更是以处子之身将各嫔妃之子作己子抚养的皇后;
她是第一位丈夫去世后人还健在却未能成为皇太后的皇后;
她是第一位被废弃被人遗忘在角落的皇后;
她更是第一个死在冷宫中的皇后。
她就是汉惠帝刘盈的皇后张嫣。
张嫣是汉惠帝刘盈的亲姐姐鲁元公主和宣平侯张敖的女儿,即汉惠帝的外甥女,汉惠帝是她的舅舅,祖籍大梁(今河南开封)。唐代司马贞撰写的《史记索隐》中,提到西晋皇甫谧称张皇后的名字为“张嫣”。《汉宫春色》记载张氏名嫣,字孟媖,也字丽英,小字淑君。她是史上第一个处女皇后,容颜娟秀绝世,性格温默贞静,爱好种花、读书,于公元前163年去世,臣民纷纷为她立庙,定时享祭,尊她为花神,为她立的庙便叫做花神庙。
亲情的悲凉与脆弱
皇后张嫣也是汉朝初期宫廷斗争的牺性品,她和戚夫人、刘如意其实是一样的命运。她在史上默默无闻,《史记》、《汉书》都没有关于她的记载。她的婚姻可谓是一团糟糕,有乱伦之耻,也有荒唐之嫌。
她于幼年时嫁给了亲舅舅刘盈,刘盈不愿屈从,所以并无夫妻之实,他们只是一对挂名夫妻。
皇后张嫣入宫不过三年,未及花季便开始守寡,四十岁时静悄悄地死去。
皇后张嫣在寂寞痛苦中度过一生,她从来没有享受过一个女人的欢乐。谁能想到,一个美丽天真无邪的少女,又有“母仪天下”的风光与显赫,却是凄凉和孤苦作了生命的陪衬,张嫣的一生是那么的无可奈何,虽然贵为皇后,却对一切的不公无能为力,自己的命运完全由他人主宰。
命途多舛的张嫣其实是一位温柔淑丽的绝代佳人,张嫣的父亲张敖是当时著名的美男子,被称赞是“古之子都徐公不能过也”,故而颇能“尚主”。而她的母亲鲁元公主,也是位美人。这样看来,无论是像父亲还是母亲,张嫣的先天基因都是很优秀的,想来确是位美人。
而晋人的《孝惠皇后外传》记载,这位皇后“容与德皆极美而幽废”:“皇后蛾眉凤眼,蝤领蝉鬓,两颐丰腴,耳白如面,其温淑之气溢於言表,似长公主,而面格长圆,似宣平侯,或但遥见其肩背,即已叹为绝代佳人……张皇后之美,端重者逊其淑丽,妍媚者让其庄严,明艳者无其窈窕,虽古庄姜、西子,恐仅各有其一体耳。……全体丰艳,其肌肤如凝脂,如美玉,后身不御芗泽,而满体芬馥如芝兰。”
由于母亲和父亲的良好遗传,她自幼生得美丽端庄;更加上身份高贵,自然是从小备受家族长辈的疼爱。
吕后吕雉在刘邦登基前曾为他育得鲁元公主和汉惠帝刘盈一子一女,和其他帝王家那些儿女和母亲不同,这两个孩子跟着吕雉一同颠沛流离吃尽苦头,甚至是逃难的时候刘邦嫌马车载人多速度慢还把儿女都扔了下去,这在同样曾被刘邦抛给项羽做人质的吕雉看来,更是痛彻心扉。吕雉自然对这双儿女疼爱有加,希望能将刘邦所带给他们的苦难都加倍补偿。身为鲁元公主的女儿张嫣,便受尽宠爱。
汉高祖九年(公元前198年)三月,刘邦突然派使者赶往赵国,将赵王张敖和赵国丞相贯高、赵午等人一齐抓去长安治罪。张敖本人生性忠厚,知书守礼,自继承父亲张耳的王位以来,一向对刘邦恭顺小心。张敖的王后就是刘邦和吕后所生的女儿鲁元公主。鲁元公主带着五岁的女儿张嫣,哭哭啼啼送别了丈夫的囚车后,立即差人赶往长安的宫中,向母亲吕皇后吕雉打探消息,想知道丈夫怎么又得罪了刘邦?从这一天开始,生长在富贵之家的张嫣,便经受着骨肉离散和政治动乱的苦难。
吕雉很快派人向鲁元公主详述了张敖获罪的原因。
原来,刘邦根本就不喜欢这个女婿,嫌弃张敖不如他父亲张耳有英武之气,只是因为张耳在世时两家已经订了亲,所以不便悔婚。两年前,匈奴进犯,刘邦带兵亲征,路过赵国,张敖亲自出城迎驾,招待刘邦十分殷勤周到。但是,刘邦却对他傲慢无理,三句话不来就辱骂发火。作为女婿,张敖仍然笑脸相待毫无怨言。这时,却惹怒了丞相贯高和赵午二人。他俩原是张耳的朋友,张耳临死,嘱咐他俩好好辅佐儿子张敖,如今见少主受此欺辱,大为不平,便相约一起去见张敖,表示愿为张敖出气,设法除掉这无道昏君。
张敖一听,吓得面如土色,忙阻止他们不许再说下去,又咬破手指,对天发誓道:“皇上待我不薄,我当世世不忘,若有辜负,不得好死!”
见赵王执意不肯谋反,贯高与赵午私下议论道:“大王生性忠厚,不忍背弃刘邦。我等设法去杀了皇帝,事成便好,如果不成,自己去一人承担责任!”于是,贯高派了几名刺客,跟随刘邦的踪迹,但一直没有机会下手,这事也就搁置了下来。
一晃几个月过去了,贯高得罪了府中一名亲信属官,这人为报复贯高,向刘邦告发了这件事。刘邦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张敖和贯高、赵午一起抓去治罪。
囚车到达长安,急坏了吕雉,她连忙赶去见刘邦,竭力为张敖辩护,说张敖己经是皇家的女婿,怎么可能再生谋反之心?但刘邦不信,反驳道:“张敖如果真得了天下,还少你一个女儿吗?”这话说得吕雉哑口无言,干着急也无能为力了,但是吕雉一定要亲自参与庭审。
廷尉碍于吕雉在现场,不敢拷问张敖,只是一味对贯高施加酷刑,要他说出主使者。贯高好汉做事好汉当,把什么都承担下来,咬定是自己所为,与赵王毫不相干。他被折磨得几乎成了残废,仍不肯牵连赵王。
贯高的行为打动了刘邦,他不禁想道:哪一个人肯断送自身三族的性命,为别人承担谋害皇帝的罪名呢?于是,他又派人去调查,证明贯高所说全是实情,刘邦这才相信张敖确实不知情,便赦他无罪;但刘邦还是下令把张敖降为空平侯,收去他原来的封地。
一场不应当存在的婚姻
这场变故对鲁元公主和张敖一家而言,无疑是天降祸事。经历了这么一场变故,鲁元公主和张敖的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张嫣的幼年,就是在这样一种复杂的政治背景和宫廷权力斗争相互交织的漩涡中度过的。
她长得端庄秀丽,又是帝王之家出身,受到很好的教养,所以端的是一派小淑女风范。父亲降为侯爵后,全家迁居长安,她反而有机会经常出入皇宫。
张嫣每次跟随鲁元公主入宫中,汉高祖刘邦都会命戚夫人抱着她,给她点心吃。刘邦对戚夫人说:“你虽貌美貌如花,举世无双,可这个小女孩十年以后,恐怕不是你能比得上的”。
阿嫣当五六岁时,容貌娟秀绝世。每从其母出入宫中,高帝常令戚夫人抱之,啖以果饵,谓夫人曰:“汝虽妍雅无双,然此女十年以后,迥非汝所能及也。”
——《汉宫春色》
张嫣长到十二岁时,己是一个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的少女了。因为小时候的家庭变故,她显得比同年龄的人更成熟,孝顺父母,心地善良,而且还小心翼翼。这时,她的外祖父刘邦己经驾崩,舅舅刘盈做了皇帝。她的温柔安静,颇得舅舅惠帝喜欢。张嫣对心地善良待人宽厚的舅舅也颇有好感,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料想到,一场齐天的富贵和一生的悲剧伴随一件乱伦的丑事,一同就此降落到了她的身上!
高祖驾崩,惠帝即位。因为要守孝三年,这期间不能立皇后,那位倒霉的太子妃还没等到孝期满就死了,当时还未曾有追封的说法,故而这位薄命的太子妃死后连个追封的名位都没有。另一方面,因为太子妃的去世,导致惠帝后宫正宫虚位以待。汉惠帝四年(公元前191年),吕雉要为二十岁的刘盈选择皇后了。选来选去她都不放心,生怕自己不容易控制新的皇后。为了仍然掌握着权力,经过一番权衡,最后竟别出心裁地决定来个亲上加亲,把外孙女嫁给儿子刘盈,这一荒唐的决定也只有吕雉才能做得出来。
这天,太后吕雉的一纸诏书传到张敖的府中,册立他的女儿张嫣为当今皇后。随后,宫中又派大臣送来白璧、黄金、彩缎、骏马,作为皇家的聘礼。要是在别人家里,这可算是喜从天降,可是张敖夫妇接下诏书后,不禁尴尬万分,舅甥成婚这不是乱伦吗?更何况女儿还未成年,怎么好出嫁当皇后?帝王家出了这种事,不让天下人耻笑吗?夫妇俩呆了半晌,不知如何是好。但太后吕雉的命令,他们哪里敢违抗。
吕雉平生只爱两个人,就是她的儿子刘盈和女儿鲁元公主。此时她以母后的身份操持军政大权,更是过分地疼爱女儿鲁元公主,竭尽全力地想给女儿一家更高的荣耀、富贵。晚年的她,只考虑自己的权势,其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这时的大臣们也是面面相觑,虽然不伦不类,但哪里敢得罪太后以致遭杀身之祸呢?因此庭议时没有一人敢出面反对。
舅甥结亲已是荒唐,而从年龄上看,更为荒唐。二十一岁的舅舅,娶了十二岁的外甥女。吕太后让这一对少男童女结合生儿子,无论在伦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是背逆天理的。而吕雉成就这桩婚事的理由居然是张嫣美貌端庄、出身高贵,而甥舅关系并不包括的五伦之类。甚至对此,还有大拍马屁,提出战国时期晋文公娶姐夫秦穆公的女儿怀嬴来作比喻。这比喻还真真是荒谬,怀嬴并不是晋文公的亲姐姐秦穆夫人所生,另一方面,他逆伦娶怀嬴是因为怀嬴曾是他的侄媳妇,但两人并没有实际的血缘关系。如若张嫣仅是张敖的姬妾所生,那么二人自然就不存在血缘关系了。但根据史书的记载,张嫣是“鲁元公主之女”,而不是说是宣平侯之女。而张嫣和汉惠帝,分明是存在着亲生甥舅的血缘,可见这是多么荒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吕雉费尽心思便是想巩固吕家的地位,如若她想亲上加亲,那么自然不会找来一个外姓女子安插在自己儿子身边,按她对女儿的宠爱程度,她自然也做不到将女儿情敌的女儿送入宫中,然后看着女儿悲伤,那不是把张嫣变成另一个她所仇恨的戚夫人了吗?因此,这桩婚事是一件彻头彻尾的荒唐加悲剧。
张嫣与刘盈在公元前191年十月结为夫妻,这位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经过大婚册立的皇后便由正门抬进了未央宫,正式开始了她宫中漫长而孤寂的生活。
吕雉做为皇太后,为儿子和外孙女举办了盛大的婚礼。她亲自制定了仪式方案,从国库拿出黄金两万斤,作为聘礼。这在当时相当于两千个中等人家的家产。
在惠帝登基四年后的冬天,长安城张灯结彩,好不热闹。二十一岁的皇帝刘盈身着大婚礼服,站在未央宫前殿,迎娶他的皇后张氏。新皇后登上凤辇,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进皇宫,在未央殿前同刘盈行了大礼。
错嫁错娶两相误
惠帝对母后包办的婚姻极为不满。“人彘”的强刺激,让刘盈一颗仁厚的心无法承受,他从内心痛恨母亲的残忍和宫廷政治的暴戾,但又无力抗衡,交出权力后,他开始变得消极,他心如死灰,一蹶不振,一切听命于天,任凭吕雉的摆布。当母亲为他安排这样一桩乱伦的婚姻时,他更加憎恨母亲的专横跋扈,他根本就不愿意接受,但是,他己经成了十足的傀儡,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议,他只能象羔羊一样服从,这却苦了无辜的张嫣。吕雉不在意舅甥乱伦,但是,刘盈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惠帝对于婚事无从抗拒,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与张嫣不行夫妻之实,保全人伦。
婚后的张嫣从未同丈夫汉惠帝有过夫妻之实。汉惠帝还不是灭绝人性之人,故而只是对张嫣很好,却未召幸她,他不愿亵渎可爱的外甥女。他只是在后宫同其他女人那里厮混,乃至汉宫许多孩子出生后,刘盈都不知道其母是谁。
迎娶外甥女的难堪让惠帝更加自暴自弃,终日沉湎于酒色之间,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酒色财气中,在靡靡中消磨掉自己残存的理智和痛苦。
先是女色,然后又是男宠。根据《史记》的记载,惠帝时期,被封为郎中之人大都是惠帝的男宠,头戴美丽羽毛装饰的帽子,腰系贝玉带,脸上涂脂抹粉,出入于惠帝身边,有名可查的,如闳孺。
大婚后不久,有人密告惠帝,说这桩婚姻是辟阳侯审食其在枕边同太后吕雉悄悄定下的。审食其是太后情人,刘盈也有所耳闻,作为母亲的淫乱,刘盈又羞又恨,总想伺机收拾他,现在听说这件事的策划人竟然是他,更如火上加油,刘盈下定决心要报复审食其。
审食其原是刘邦在沛县时的贴身家人,刘邦率三千子弟兵离开沛县时,命他在家照顾吕雉母子。时间一长,审食其就照顾得太好太周到了,竟然给刘邦戴上一顶小绿帽。但刘邦却并不知道这两人的爱昧关系,刘邦在即位后,感念审食其护家有功,封审食其为侯。而吕雉同审食其依然旧情不断。
一天,惠帝找了一个借口,把审食其逮捕下狱,准备治以死罪。平时,他什么事都作不了主,唯有这件事,他抓住不放,任凭吕雉怎么派人说情,刘盈就是不肯赦免审食其。吕雉又不便亲自出马为姘夫讲话,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这时,一个叫朱建的人,走了惠帝男宠的门路,救了审食其一条命。
平原君朱建早年因老母病死,无钱筹办丧礼,多亏审食其馈赠五百两银子,才解决困难。此番审食其有难,朱建很想救他出狱,便找到惠帝的男宠闳孺,托他说情。他对闳孺说:“审食其一死,你的性命也难保。”闳孺吓了一跳,弄不明白审食其的死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朱建分析道,“你受皇上宠爱,审食其受太后宠爱,一旦皇上将审食其杀掉,太后为报复,也会借故把你杀掉的。”
闳孺一听,很有道理,心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必然先要保住审食其的命,于是,他使出浑身解数,设法让刘盈赦免了审食其的死罪。从这件事可见刘盈性格的软弱,戚夫人和刘如意的血使他害怕,他再也不愿去杀生了。
假孕
对于惠帝的私生活,吕雉更是横加干预。《史记.外戚世家》中记载说:“吕后长女为宣平侯张敖妻,敖女为孝惠皇后。吕太后以重亲故,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诈取后宫人子为子。”吕雉违背天理与生理,千方百计让一个七岁近亲女孩生儿子,简直是对亲骨肉的摧残。惠帝绝望地喊出“此非人所为”,又岂止是对“人彘”的抗议!?
身为外婆兼婆婆的吕雉太后最希望张嫣能生子,但由于张嫣年纪实在太小,加之张嫣同惠帝并未有夫妻之实,无法受孕,她便想出了假怀孕的损招。她先让张皇后用衣服把肚子撑起来,装作怀孕的样子。然后,又到处宣扬皇后有喜了。十个月后,她将一个生子不久的妃子杀掉,把孩子抱给张皇后,并诏告天下:皇后喜得贵子,这个孩子就是刘恭。
吕太后以重亲故,欲其生子万方,终无子,诈取后宫人子为子。
——《史记.卷四十九.外戚世家第十九》
宣平侯女为孝惠皇后时,无子,详为有身,取美人子名之,杀其母,立所名子为太子。
——《史记.卷九.吕太后本纪第九》
惠帝宿西宫眠东殿,拥美人抱夫人;张嫣守着一个皇后的名头,孤寂而安静。却突然传出天下大喜,皇后诞下皇子。
他苦笑,怎么可能?她亦茫然,这对从未行过周公之礼的男女何来儿女?他们不过都是吕雉手上的两颗悲惨的棋子罢了。
这位生子不久的妃子更是不幸,不仅不能母凭子贵,这个孩子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史料记载中的这个可怜女人连个姓氏都没有。这个孩子便是西汉前少帝刘恭。
不久,吕雉授意惠帝立这个襁褓中的男婴刘恭为皇太子。
惠帝早已心灰意冷,吕雉要怎样他都“无所谓”,于是便如吕雉所愿,立了皇太子。
变故频频
抑郁成疾,加之酒色过度,汉惠帝刘盈年纪轻轻地就死了。那一年是公元前188年。皇太子继位,史称“少帝”,十五岁的张皇后成了皇太后,她仍然是个处女,而且终身是处女。
对于深处正宫的张嫣,漫长岁月里的孤寂落寞,也许是难以应付的。年幼之时,她只是敏感在名义上,当刘盈从舅舅变成了丈夫;而等到她豆蔻年华少女多情的时候,惠帝却已驾崩。
张嫣收养的儿子刘恭继位,按理说张嫣也该升为太后,凭借她的资质和权位,完全可以成为垂帘听政的皇太后。然而事实却是吕雉仍处原位,仍称皇太后并临朝称制,张嫣则不称太后,徽号“孝惠皇后”。
寡居宫中的张嫣,什么事也不能过问,一切皆由吕雉作主。张嫣在宫里寂寞度日,美好的青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逝去了。
从皇后,到健在却未能立为太后,她的人生,仿佛从来都是被人支配,她也很少言语。
公元前187年,张嫣的母亲鲁元公主去世。
公元前180年,张嫣外祖母临朝听政的吕雉也去世了。
逝前,吕雉权衡利弊,只能遗嘱吕产等辅政,立自己侄子吕禄的女儿为后少帝皇后以保障吕氏一族的地位。而对张嫣,吕雉却并无任何托付。
而此刻的张嫣,无权无势,只得被迫迁入长乐宫。她和母家来往有限。而吕家对于这颗棋子也失去了信心,任由其挂着太后的名衔自生自灭。
接着,高祖老臣周勃等发动政变,诸吕被诛,杀掉刘弘。后宫又成为刘氏的天下,汉文帝刘恒即位。
北宫是未央宫后的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朝野都知道张嫣与诸吕乱政无关,因而没有在夷灭诸吕时杀死她。
而张嫣虽幸免一死,却受到牵连,被褫夺太后称号,幽居未央宫北面的北宫,在这里幽居了十七年。
冷宫
惠帝死后,刘家王朝成了吕家天下,这同张嫣无关;吕雉死后,吕氏天下又回归刘家,也同张嫣无关,因为她是傀儡。汉文帝进未央宫执政,她失去了皇太后的名份,被迁入冷落的北宫居住,如同尼姑庵一样,她一住就是十七年。
当时,诸吕被诛,后少帝已死,剩下的,只有默不作声的孝惠皇后张嫣了。这位皇后本可以守节而终,安分一生。然而想一绝后患的功臣集团里,有人提出张嫣淫荡邪僻,应将她处死;也有人认为不用给她太后之名,不如给她皇嫂的礼遇赚取人心。权衡之后,东牟侯刘兴居作主,采取折衷的做法:留下张嫣的性命,把她丢进暗室里,饮食粗陋。
其实,不过是因为张嫣本身已经无任何政治号召力也没有任何政治利用的可能性,留下她一个吕氏血统,可以给天下留下仁慈之名。
文帝即位,上任三把火,分封诸臣后,体恤张嫣其实并无罪过,在张嫣的亲弟弟张偃本已经贬为庶人后,看在是刘邦亲外孙的份上也封为南宫侯。不过,张嫣仍然软禁于宫中。直到三年后刘兴谋反失败而死,她又被挪到北宫,从重监改成了软禁。
此刻,张嫣的地位比一般宫婢好不了多少,深宫中皆是趋炎附势之辈,故而张嫣的境况悲凉也是可以想见的。
等到文帝十二年,汉文帝大赦天下,将惠帝的妃嫔宫娥千余人全部放出宫去,不问婚嫁,却只留下张嫣一人——说来说去,都是皇后这一身份害了她。文帝留下她,未必不是出于她这一身份的考虑——现世安稳,百姓安居乐业,而皇嫂却流落民间,为民为妓为暴死,皆是可以造成不小的舆论压力。
不过臣心非君心,文帝十四年冬匈奴攻边的时候,居然有人敢进言,说单于大举进兵为的是袭取孝惠皇后,结论是这女子是个“祸国之物”,得出的谬论就是“应速赐死”。文帝还不至于那般无知,故而张嫣还是辛酸地活着,忍受着各种嘲讽辱骂,在冷宫里,苦度时日。
孤单寂寞一直到死
张嫣生活在北宫中,无声无息,日出日落,整整十七年。
张嫣此时,泪早已哭干了。她常常发笑,冷笑,苦笑,看淡一切地皮笑肉不笑。
冷宫之中,漫漫长夜,谁见幽人独往来?她的一生,宛如一杯温吞水,没滋没味。
张嫣依旧是不问世事,在冷宫里过着她安静的生活,也许,她想过死,只是,为什么死呢?殉情,为徒有夫妻之名的舅舅,不成;殉亲人,诸吕不要她,诸刘也认她。想想,人生真是悲哀极了,连死都找不到一个理由。那就这样活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活吧,就为自己活下去。
一年又一年,独坐冷宫中,她每日无事可做,就像当初在冷宫之外一样。如今,她每日脑海里浮现的,也只是些微的回忆罢了。十数载宫廷生活,留给她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往昔里,从一开始的愕然离家出嫁,到外祖母送来各种孩子假冒是自己所生的惊恐,到后来,渐渐麻木宫中的各种事情。
当然,人生中还是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情:比如她还在父母身边的时候,那段时光甜蜜温馨。只可惜,一道圣旨,就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这么多年,自己在提心吊胆与麻木中过着矛盾交织的痛苦生活,那幼年的家啊,早已模糊的模样,父亲母亲的模样,早已不清晰。
又起北风了,不知为什么,她的眼前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就仿佛往事一般在眼前晃过。这冷宫清冷,常年相伴的,也不过只是一床、一桌、一椅罢了。
张嫣手执木梳,齿梳滑过青丝,一梳梳到底,原来,这一生也就这样过了。“长发绾君心”,只是这长发从未经过任何的爱抚,就这样渐渐地白了。
原来,我的头发都白了,我老了。
放下木梳,她古怪地对自己笑了笑,望着窗外,想象中的雪下得更大了,身上还是单衣薄衫,而屋里也更冷了。
一夜北风紧,伴着她安详地魂归。
次日一早,前来给废后张氏送饭的宫女推开门,却发现这位孤单寂寞了一生的皇后,已安静地合上了她的双眼。
处子身
汉文帝后元元年(公元前1 6 3年)春三月,张嫣在北宫无声无息地死去了。终年四十岁,她没有封号,没有下葬的仪式,只在惠帝的安陵旁挖了一座坟墓埋下了她,连一块墓碑也没有,不另起坟,谥号孝惠皇后。
《汉书》载:“春三月,孝惠皇后张氏薨。”书中故意不用“崩”而用“薨”,也许只是说她已不被当做皇后,属被废之列。没有哀悼,没有披麻戴孝,仿佛宫中的一片落叶,静静地离枝而去。没有国丧,没有大祭,她的尸体被埋到了宫女们的坟间,卑小而不引人注目,亦如她迁入冷宫后的生活。不曾悼念,不曾立碑,甚至连一块象征性的碑文都没有给她。她的一生是个空白。
入殓下葬前,宫中命妇们按例检查她的遗体。然而,此时,却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原来这位温润如玉的皇后还依然是个处女身!
念及张嫣一生的命运,众人无比感慨,悲伤地为她殓葬。
《古今宫闱秘记孝惠张皇后外传》中曾记载了这样一首诗:
系余童稚兮入椒房,默默待年兮远先皇。
命不辰兮先皇逝,抱完璞兮守空床。
徂良宵兮华烛,羡飞鸿兮双翔。
嗟富贵兮奚足娱,不如氓庶之糟糠。
长夜漫漫兮何时旦,照弱影兮明月凉。
聊支颐兮念往昔,若吾舅之在旁。
飘风回而惊觉兮,意忽忽若有亡。
搴罗帐兮拭泪,踪履起兮彷徨。
群鸡杂唱而报曙兮,思吾舅兮裂肝肠。
冀死后之同穴兮,傥觐地下之清光。
诗歌太过凄丽,满篇充斥着说不出的忧伤。诗歌中那种相依相伴的感情读来伤人心肠。太过浓厚的悲伤,恰如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想来,可能是后人为其代言而作,但这诗歌中的哀伤却是张嫣一生悲苦的最为恰当表达。
入椒房,以椒和泥涂墙壁,取温暖、芳香、多子之义,意喻“椒聊之实,蕃衍盈生”。而对于她而言,恐怕更多的是讽刺和无助吧。文中刻画了她一生的寂寞,及中年的孤苦无助。她和汉惠帝生前没有夫妻之实,也没有夫妻情分,但却有着深厚的亲情。因年幼的波折,故而她进宫机会颇多,故而和舅舅惠帝想来也是有几分亲近的。而此后惠帝虽名义上是他的丈夫,而实际上却是她舅舅,在汉初黑暗压抑的宫廷中,她能依靠的,也许就是这种淡淡的牵系却无法归属的情感吧。然而,随着惠帝死后,这些微的牵连也断却了,不知该称丈夫还是该称舅舅的矛盾也结束了,而痛苦呢,是否能就此终结?
她以处子之身,默默地在冷宫中活了数十年。
张嫣至死依然是个处女身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的臣民无不怀念她,怜惜她。于是纷纷为她立庙,定时享祭,尊她为花神。为张嫣立的庙,便叫做花神庙。
一世孤独一生寂寞
谁人不寂寞?何人不寂寞?在红尘中行走,如同一片落叶被风裹夹着,在森林里穿行,寂寞像风,像空气中看不见的尘埃,时时粘着张嫣。其实张嫣小时候是不懂得寂寞的,那时候的张嫣就像是一张白纸,清纯的可以让所有人看见她的心,她的喜、怒、哀、乐,从不掩饰。
很多时候,张嫣很想把内心的寂寞与无奈倾诉给他人,可是,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无法说,有些话根本就不必说。
回忆那么远,那么凉。给予张嫣的疼痛,是一味不可回味的药。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其实不过是萍水相逢。短短几年,就把张嫣的一生过去了。
蘸着岁月的墨迹,写在冬日的霜白之上,把年华拼成张嫣的回忆。看过的梅花,踏过的枫叶,随时光远去,就这样辗转黑与白的交替。
时光在变,容颜在老,看见的是镜中憔悴的自己。流年的伤,有些累,也有些冷。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年华不再,挽不回的过往匆匆。
灯微黄,夜未央,寒冬的水依然冰凉。前尘往事在眉间,这世道太过无常,多少相思已成了清泪,多少寂寥凝结成冰霜,最美的风景终成过往。白发霜染,张嫣把年华守成寂寞。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张嫣把人生写成空白与无奈,如永不能结果的一地落花,伴几多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