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人生的每一段路,都是一种领悟:陆小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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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门当户对的另一半

月移午夜,又浸三更。

才过花池,又入酒林。

玉宇琼楼曼身姿,灯红酒绿展娇颜。

著名海派作家程乃姗,对名媛给出如下释义:“名媛,绝对讲究阶级讲究出身。她们既有血统纯正的族谱,更有全面的后天中西文化调理:她们都持有著名女子学校的文凭,家庭的名师中既有前朝的遗老遗少举人学士,也有举止优雅的英国或俄国没落贵族的夫人;她们讲英文,又读诗词;学跳舞,弹钢琴,又习京昆山水画;她们动可以飞车骑马打网球玩女子棒球甚至开飞机……静可以舞文弄墨弹琴练瑜伽……”

这个解释仿佛是给陆小曼量身定制的一般,但也是当时社会所公认的名媛标准。

陈定山旧著《春申旧闻》谈起当年上海的“交际名媛”写道:“上海名媛以交际著称者,自陆小曼、唐瑛始。继之者为周叔苹、陈皓明;周为邮票大王周今觉的女儿,陈则为驻德大使陈震青之爱女。其门阀高华,风度端凝,盖尤胜于唐、陆。自是厥后,乃有殷明珠、傅文豪,而交际花声价渐与明星同流。”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但后天的命运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性格,仿佛上天注定,又仿佛能自己改变。

在外交部实习的三年,让陆小曼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名媛,也因此养成了奢华的习惯。

或许父亲陆定最初的愿望是为子女谋得一个较为体面的职业,让她从中得到锻炼,但后来发展的趋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一发而不可收的陆小曼,即使用结婚的方式来加以约束,也不能阻止她追求所向往的生活。

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也有人说,入土为安的爱情总比曝尸街头要好得多。

按民国婚姻法规定,女子结婚年龄不得低于十六岁。十九岁的陆小曼已经是大龄姑娘,谈婚论嫁自然是头等大事了,就算陆小曼本人不着急,她的父母亲大人也会暗自焦虑。

在陆小曼父母的眼里,小曼不但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更是他们的心头肉,为自己的爱女寻得一个好婆家、好丈夫是天经地义、义不容辞的责任。

按照几千年来封建传统的婚姻观,首要条件自然是门当户对,其次才是相貌人品。陆定身为财政部要员,财政部有钱,他也绝没有贫穷的道理,所以是官且富。他将来要找的乘龙快婿的家庭,自然不能比他的家庭“级别”低太多。

虽然陆家是书香门第,陆定是留学生,饱读诗书,通晓礼仪,小曼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生逢乱世,想找到诗书礼仪之家结亲几乎不可能。在那个枪杆子里出政权、出强权的社会,光有学问也是不行的。

除此而外,就要看相貌和人品了。才子配佳人,英雄配美女,不是浪漫主义情怀,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追求。陆家的女婿一定得相貌堂堂,英俊潇洒。

那么,陆小曼本人,又是怎么想的呢?

作为学生的陆小曼或作为初出茅庐的名媛陆小曼,此刻应该是非常清纯的。实习生式的外交生涯,在严格的家教管束之下,陆小曼的言谈举止和生活作风也是不敢出格的。陪酒也无非是应景而已,绝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妖娆毕现。陪跳舞,也无非是礼节性的参与,是一份工作,不但要陪得好跳得好,而且要不辱国格、不辱尊严。尽管那么多的达官显贵、风流才子想入非非,但也只是幻想而已,不会有实质性的动作,毕竟他老爹陆定在官场上也是有面子和威望的,谁敢轻易去动一动他的千金呢?

小曼在浪漫中幻想,在幻想中憧憬。她心目中,玉树临风的白马王子在哪里?

在有小桥流水的梦境中,他们挽袖而行;在迤逦婉转的江南小雨里,一柄油纸伞下,共叙缠绵;在杨柳拂面的西湖边,遥望星辰。他们或吟诗作画,或载歌载舞,或对弈,或谈笑,或追逐,儿女成群。

华灯初上的时刻,歌舞升平,香雾弥漫,一曲未终,一曲又起。海棠霓虹般迷醉,紫气飞升般逍遥。出入豪华宴会,穿梭于名流巨贾之间。聚光灯闪烁不停,欢呼声经久不息。

一切的遐想,都符合少女的心态。

但这是在民国,是在军阀混战的年代,想得太多反而无益。现实就是世俗,世俗是既定的、不能更改的人间烟火或冷暖。谁又能从出世到入世,一眼就看穿红尘呢?

陆小曼的婚姻,陆小曼的未来走向,她心爱的父母早已经为她操办好了。她只需要沿着父辈指引的道路,怀着好奇而忐忑的心情,懵懂地走下去。

陆小曼父母为女儿选中的白马王子,就是后来做到国民党陆军中将的王赓。

王赓,字受庆。1895年5月15日,出生于江苏省无锡县城内小河上的知府宅第,其父王甄如,共育六子三女,王赓是家里的长子。他的祖父名叫王谷生,是晚清浙江省湖州府正堂知府,祖上是书香门第,渊源深厚。

王氏家族相关资料记载:“王氏祖遗嘉乐堂,位于无锡东城门小河上小娄巷,宅大院深,大门六扇,朝南临河,三级台阶。大门前有照墙,东西开阔五十余尺,有前后门厅、小厅、大厅、楠木厅、主楼、仓厅、后花园、舍屋等九进。”

关于王赓的父亲王甄如从事过什么职业,没有记载。王甄如极有可能是依仗父亲的权势和余下的财富,过着公子哥儿的悠闲生活,但坐吃山空后,家道逐渐中落。

王赓少时静思好学,不喜玩耍。青年时期更是奋发图强,立志报国。关于他在留学美国期间的求学经历和基本情况,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图书馆,对其时的留学生传略记载在开头几行这样描述:王赓,中国陆军中将,1942年4月死于埃及开罗……(他)原本是官宦子弟,因家道衰落后发奋求学,在北京安定中学和清华留美学堂受到早期中国教育,因学业成绩非常突出,被选中以全部公费派到美国进一步接受教育,1911年,他先在密歇根大学读了一年,二年级进入哥伦比亚大学,三、四年级进入普林斯顿大学,读历史和政治系,1915年以名列第十四位(共一百一十六名文科生)的优异成绩毕业。此后,他受到美国西点军校的约谈,到那里接受美国陆军高等教育,毕业于1918年,是这一年一百四十个毕业生中的第十二名。

一个年仅二十三岁的中国帅哥,在20世纪初,能同时毕业于美国的普林斯顿大学和西点军校两所重量级的学府,在民国时期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让王赓倍感荣幸的是,在西点军校,居然和后来当上美国总统的艾森豪威尔成为同班同学。他的母校西点军校对王赓做过这样的评价,“…He was a credit to West Point”,即“西点以他为荣”。

一米八几的身高,结实有力的肌肉,端正严肃的表情,威严笔挺的将军服,走起路来铿锵有声。他不苟言笑,沉于思考,一双犀利的眼睛,在敏锐地捕捉这个世界的影像。他休闲的时候,一袭长袍,慢摇蒲扇,一卷史书在手,俨然文弱书生。他走入军营,全副武装,雷厉风行,一腔热血沸腾,凛然而不可侵犯。

他熟读古今中外历史,通晓各国时事政治;他研读军事,理论上乘,实操过硬。于文,他满腹经纶,妙语成章;于武,他兵法娴熟,令行禁止。

他工作起来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用工作狂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除去工作时间外,几乎都是休息时才回一趟家。这是军人的素养,以大家为家。即使在家休息,他也不会放松精神,放纵肉体,仿佛军人的姿势永远不会放下,这给家庭的氛围笼罩上了一层严阵以待的庄重。

他不可消沉怠惰,因为他是西点骄子;他不可儿女情长,因为他要建功立业;他不可玩世不恭,因为他要为人师表。

这样高素质、高起点的复合型人才,要想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有什么难处呢?

王赓学成归国,随即进入北洋政府的陆军部供职,后又任巴黎和会中国代表团上校武官,兼外交部外文翻译,并于1918年12月1日随陆征祥率领的中国代表团参加巴黎和会,在此期间认识了梁启超,成为梁启超的学生。1918年秋,任航空局委员,1921年升为陆军上校。

良好的开头,使王赓小有成就,二十六岁当上上校,他感到前途一片光明。巴黎和会实际上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战胜国的帝国主义分赃会议。中国作为战胜国,不但没有索回被列强强占的土地主权,反而被英、美、法等国做主要送给日本。在全国民众共同抗议下,中国代表团终于没有在合约上签字。此时的梁启超也在为此事竞相奔走。

作为小小翻译官的王赓,见证了这一幕,认清了帝国主义列强的嘴脸,立志报国的愿望愈发强烈起来。

光阴荏苒,转眼已是1922年。

这一年,既是王赓事业的转折点,也是个人婚姻家庭生活的起点。

古人有云,男子三十而立。二十七岁的王赓,老大不小的,也算是奔三的人了,成家已成为当务之急。

作为军人的王赓,可能更愿意遵循“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历史古训。二十七岁才混到少校级别,也许并不是他满意的求职目标,就更别说“平天下”了。

父母早逝,他回国后刚参加工作不久,仍然是穷小子一个,但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另一半提出高标准。长达八年的西式教育,让他更能体会民主、自由、恋爱的美好。他没有父母逼婚的压力,也没有媒妁之言、包办婚姻的焦虑。

他需要等待,需要观望,直到那个梦中的倩影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