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过着过着,一年就到头了。
罗叔叔的葬礼比较简单,我包了个白包,把这小半年工作攒下来的那么点钱放了进去。
周子良包了五万块,托我给罗依然。
自从罗叔叔出事以来,周子良已经很久没和罗依然说过话了。一伙人出去聚会的时候,他偶尔会问问罗依然的近况,然后独自一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罗依然不肯收周子良的白包,“张扬,你帮我退回去给他。”
我说:“那小子就是铁了心要给你,你知道他的脾气,要是退回去,说不定他会一把火把这些钱烧了。”
她转身走开:“烧了也是他的事。我什么都不怕,就怕欠他人情债。”
我硬着头皮把周子良找出来喝茶。
他沉着一张脸看着我。
我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良心尚存的我不好意思私吞这笔钱。
“周子良,罗依然说……”
话还没说完,周子良起身准备走:“她不要,那就给你吧,扔了也行。”
我赶忙拉住他:“周少爷,我求求你,别在我跟前摆阔行么?我们谈谈,我们好好谈谈。”
他坐下来,操着手淡淡地看着我。
我闷头喝了一口咖啡:“你们俩不要这么纠结可以么?你明明心里还是挺想着她的……”
周子良哼了一声,“张扬,我问你,罗依然是不是你好朋友?”
“这还用问么?”
他讥诮地说:“你就这么看着她也不拉一把,这朋友真够好的。”
我皱眉说:“你什么意思?”
周子良反问说:“罗依然不要我的钱,就可以要那个混蛋的钱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和她从小一块长大,你就不觉得她现在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了么?除了掉几滴眼泪,张扬你还做过些什么?你真的伸手拉过她吗?”
我愣了一愣:“她还和那人在一块?”
周子良撑着额头,咬牙说:“是。我要是当面看见那孙子,非揍他到行动不能。”
我说:“我去找她谈谈。”
周子良沉默了很久,半晌开口说:“不如你找林佑和她谈谈吧。”
我看着他,他眉心拧作一团,有点艰难地说:“我觉得,如果林佑和她说,她会听的。”
我有点讶然。
周子良拉开椅子走了:“她们现在事多,要用到钱的地方不少。你就别说那钱是我的,帮我给她吧。”
我独自坐在咖啡厅里想了很多。
周子良说得对,罗依然的改变都在我眼皮底下,从她第一次带了个长得有点像拔高了的潘长江的男人在我面前,对我说这是她的男朋友开始,我就应该察觉到什么。
可是我从来都没做过什么,表面上我俩好得像一个人,事实上我活得特别自私,忙里忙外重心都是自己的事。
我打了个电话到罗依然家里,罗阿姨接的电话:“张扬,依然她出去了。正好阿姨也想和你谈谈。”
“罗阿姨,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电话那头迟疑了很久,罗阿姨说:“张扬,依然现在的情况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她和那个人还有联系。”
“我知道。”
“本来这个不太适合拿出来说,但我不好说重话,怕她又想偏了。只能看看你能不能帮着劝一劝她。现在这个时期比较特殊,我不想依然就这么走错了。”
我点头说:“阿姨,我明白。我也打算和她好好说一说,她这段时间心里难受,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摊开来谈。”
罗阿姨叹了口气继续说:“是这样的,依然的个性比较内向,碰上事情都放在心里面不说。她高考失利的时候,也是自己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这个孩子自从高考之后,个性就比较偏激,问了她很多次,也什么都不说。张扬,高三那次同学聚会你也去了吧。”
我问:“哪次同学聚会?”
“高考前一个星期,有一天依然回来得特别晚。她说是参加你们同学聚会了,但那天她好像是和什么人打架了,回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现在想想,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同学欺负了。”
我愣住:“阿姨,你能把时间再说具体点么?让我好好想想。”
“就是在高考前一个星期,刚考完摸底考。第二天依然就说头疼,请了三天假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叫也不出来。之后又好了。”
我僵在原地,完全说不出话来。
“张扬,你在听阿姨说话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我在。阿姨,让我再想想,我、我等会去找罗依然说说话。”
握着电话站在人行天桥上,看着底下车水马龙。
耳边一切的喧闹都没了声音,反反复复只有罗阿姨刚才说的话:
——有一天依然回来得特别晚,身上青一块紧一块的。
——就在高考前一个星期,第二天依然说头疼,请了三天假。
罗阿姨说的这一天,就是罗依然让我递情书给林佑的那天。
我慌里慌张地给罗依然打电话,一直占线。
再给林佑打电话,也一直占线。
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人,我太需要一个人了,什么都不做,就陪在我旁边,告诉我我的猜想都是扯淡,罗依然高考失利和她的变化和那封情书没有半点关系。
手机响了,是谢君昊。
“张扬,你家里的事还好么?”
“挺好。”
“张扬,你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我想努力保持镇静,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蹲在人行天桥上,脑袋空空的。
谢君昊在电话那头也没有说话,他没有挂电话,就这么陪着我。过了一会,他好像在那边放了首曲子,很安静的钢琴曲。
就这么静静地呆了很久,我说:“我好多了,师兄。”
他低沉的嗓音响起:“那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这天下午,罗依然约我在高中旁边的烧烤摊吃小吃。
她穿了件大棉服,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好了些,冲我笑了笑说:“我是有三、四年没吃这里的烤鸡翅了。今天特别想吃。”
我鼓足了勇气,直接问:“罗依然,高三那天你让我给林佑带情书。后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显是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烤串都掉到地上,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我:“张扬,你从哪听到的?”
“你先告诉我,是出事了吗?”
她说:“这个事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提?”
“你告诉我。”
她有些生气地往前疾步走了两步,没有回答我。
我放软了口气说:“我们谈谈。”
罗依然突然转身,眼眶红红的,“张扬,你非要把旧事翻出来么?那天就是我在操场等林佑,等到半夜他也没来。他不喜欢我,不来很正常。”
我问她:“那然后呢?然后你就回家了吗?”
她抬头好像在强忍住不哭,过了很久,牵了牵唇角说:“然后就他妈的碰上个流氓。我早就和你说过,生活根本就不公平,你见过比我更倒霉的吗?!”
罗依然流着眼泪说:“吃东西就吃东西,你非要搞得我新痛旧痛一块来,生活绝望积极寻死你才高兴么?”
我抽了口气,沉默了许久,对她说:“对不起,罗依然。对不起。”
罗依然抹了把脸,说:“现在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今天的东西你买单。”
她重新走回烧烤摊前,对那师傅说:“要十个鸡翅,二十个肉串。”
烧烤摊的师傅打趣她说:“快过年了,小姑娘有什么伤心事,千万别带到明年去。”
罗依然笑笑说:“没什么伤心事,是师傅您刚才放的辣椒太多了,把眼泪都辣出来了。这次少放点。”
我看着罗依然,发现原来她才是女金刚,吃多少苦都咬碎了牙往肚子吞,满嘴含血都能笑得出来的那种超级塞亚人。
罗依然拿了一沓肉串过来,“年三十晚上去放烟花吧。”
她吃了两口,眼睛红了红,再用袖子擦了一把,愤恨地说:“那个烧烤摊的师傅和我过不去吧,又放这么多辣,存心的。”
我接过她的烤串,吃了一口。
嗯,确实挺辣,辣得让人泪流满面。
然后就是新年,大年三十晚上,我和爸妈一块包饺子看春晚。
整个城市万家灯火,团圆一堂。
夜空能看见璀璨的烟火升腾起来,绚丽地绽放,很夺目。
12点准点的时候,我接到罗依然的新年电话。
我说:“罗依然,新年我最大的愿望是你能过得好。”
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说:“张扬,你能不能不要煽情。那我祝你和林佑百年好合,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说:“你等等,今天晚上放烟花,把周子良一块叫来吧。”
她沉默了一会说:“行啊。”
刚放下电话,我妈就把手机递过来:“林佑打给你的,说你电话占线。”
我拿着电话一路小跑到阳台,看着漫天的烟火,对林佑说:“新年快乐。”
闭上眼,能想象电话那边林佑含笑的神色,“新年快乐,张扬。”
我说:“替我向叔叔阿姨拜年。”
他说:“你没有其他的话要对我说?”
“嗯……林佑,祝贺你找到了这么一个天下无双的女朋友。”
他笑了两声,低声缓缓地说:“张扬,我爱你。”
抬头看见漆黑的夜色中“啪”地绽开一朵烟花。
我想我有些难过,可是我到底在哪过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