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在百里爬上树拿到书包下来后,季南第一个发现了百里的校裤被划开了一道缝,他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借给了百里,但没想到的是,百里攀在树上,校裤划开的扣子里露出粉色内裤的样子竟然也被清晰地拍下来,并传到了学校BBS上。
乌云翻滚着吞噬了最后一道光线。
黑暗的漩涡越转越大。
是谁,如此有预谋,有目的,不计一切代价,不惜使用任何手段将污水泼到百里的身上?
季南瞧着神情宁静、毫不知情的百里微微地弓着身体的侧影,在一片夏日的白光中特别的透明美丽。
这一天夜里,刚刚洗了澡裸着上身的程立辰习惯地打开学校论坛,很快地就看到了浏览量破千的帖子,好奇地打开一看,男生腾地站了起来,搁在书桌上的牛奶杯一下子碰翻,洁白的牛奶流入了深黑的电脑键盘,蜿蜒如同一条小溪。
而让男生最为莫名其妙的是,他看着少女在镜前捧水清洗被水打湿了一大片的夏季薄T裇透出的两点蓓蕾时,鼻腔处突然涌上一阵陌生的燥热。
——流鼻血了。
与此同时,季南打电话给了他在某著名大学计算机系的表哥,提供了帖子的发帖ID“樱花溟”,在半个小时后,拿到了一个地址和一个QQ号码。
季南特别开了一个新QQ号码,加了樱花溟,但这很明显也是对方新开的一个Q号,没有空间日记,没有签名档,头像也是灰的,只是在个人资料的国籍那里填了一个很奇怪的地名——长腿叔叔。
连续地加了十几次好友,樱花溟的头像依然是灰着的,男生目光似夜里的饿狼,恶狠狠地瞪着屏幕。
“小南啊,这张照片里的女生是你们学校的?”表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打来了电话。
男生挠了挠头,一向温和的脸庞上掠过一丝凉意:“哥,你帮我封了这个ID,封了这个帖子,其他的……哈哈哈哈哈。”
季南一边圆滑地打着太极,敷衍着表哥,一边捏紧了拳头。
[四]
天空飞过一群白色的鸽子。
清晨的风吹卷了阳台上晾着的被单、内衣、袜子。
一株瘦弱的金银花藤从临街的某一个窗台爬了出来。
季南捏着一张薄薄的、写着从电脑上抄下来的地址的纸条,站在了荣华街的中心,这是一家叫做风腾的网吧,附近许多学校的学生都来这家网吧上网,今天又是国庆长假的第一天,季南一进去便被礼貌地告之“满了”,瞧着热气腾腾、人声鼎沸的网吧大厅,季南知道要从这一家网吧找到“樱花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男生站在大街上,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舍弃了“睡懒觉”,那么热心地一大早便拿着地址跑出来了,用“不忍心看到无辜的百里受欺负”、“伸张正义,让一切阴暗无耻者消失”这样的大道理来解释明显过于单薄,也……不能说服自己。
那究竟是为什么,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百里呢?
为了望向自己的那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为了那倔犟而又带着压抑的愤怒,不愿意屈服的表情?为了百里微微地侧着头,真诚地说一声“谢谢”?
没有答案。
或者说季南并不想去追寻答案。
又或许,男生此时的精神世界里的确有那么一种拯救弱者的英雄主义心理吧。对于百里,未必是爱,但却是有好感的。
慢慢地走在大街上,无意识地,他往着御龙湾方向走去。
“嗨,季南,一起打游戏去。”一个认识的同学瞧见了走在街上的他,兴奋地提议。
“我有事,你们去吧。”男生有些无精打采,抬起手,腕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十一分,他想了一想,拿起手机打给程立辰。
程立辰的彩铃是季南给选的“宝宝,接电话啦”。程立辰第一次听到这条彩铃时,脸一下子全黑了。
在听到“宝宝正在吃奶,请稍等”的后续铃音时,季南嘻嘻地笑了笑,掐着时间,想等程立辰一接通便说:“宝宝乖,要不要去嘘嘘后才接电话呢?”
与此相对应的是,程立辰为季南选了一条“色狼,有色狼,大色狼”的高亢女音彩铃。
当季南拿捏腔调说话的时候,程立辰冰凉感十足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季大色狼,你可有穿衣服上街?”
季南直接忽略掉前半部分,夸张地叫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没在家?哇塞,神算啊,那你算不算得出我正在你家楼下,中午要你请我吃麦伯伯?”
“我没在家。”程立辰直截了当地回答。
“去哪里了?”
“要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声音都听得出烦躁。
“那……回来再说。”季南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他站在御龙湾对面街道的树下,看见了背着装得满满的背包、提着一个廉价的外来打工者常用的编织袋子的百里。隔着一条街,清晨的阳光像一只巨大的漏斗,倾洒在百里的身上。
在百里的身后,站着单手插在兜里、穿着连帽白色体恤衫的程立辰。
两个人搭上了同一辆出租车,转眼消失在街道上。
像是被泼上了一大勺柠檬汁,季南忽然觉得手里的可乐似乎变酸了。
[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掺杂了人体汗液味道、多日未洗的头发馊味、劣质球鞋裹着的袜子臭味,以及食物的香味。
这样的酷夏,坐满了人而又不开空调的大巴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程立辰用光了一小包面巾纸将座位擦拭了好几遍,才皱着眉头坐下。即使他埋怨着“为什么不坐旁边那辆快车,才贵十八块而已”,百里还是毫不犹豫地拉着他上了这一辆“价廉物不美”的大巴。本想甩手离开的男生的脑海不停地播着昨夜程辉煌在他的房门口说的那句话——“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妈的新地址吗,去一趟百里家,回来就告诉你。”
——忍耐!忍耐!
脚底下搁着女生带的一个大大的编织袋子,男生有一些不耐烦地踢了一下,想踢得更远一些,让双腿可以伸直,但暗暗地用了一下力,编织袋子却没有挪开一分半点。这么重,但百里提着时似乎并没有感觉很吃力的样子,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男生压下好奇心,在发动机轰隆隆地响了第二次终于发动起来的声音中,侧头看着窗外。
一片片的景色飞驰而过,汽车越开越快。
水泥建筑物渐渐稀少。
大片的田野、杂生的树林、池塘、郁郁葱葱的小山越来越多地映入眼帘,随之而来的是挟带着一阵阵青草香气渐渐清凉起来的微风。
看得太久,脖子有点酸,男生晃了晃头,却看见坐在旁边的百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座位上,呼吸均匀而安稳,像一个婴儿般地睡着了。一本中英文对照的《长腿叔叔》搁在女生的大腿上。
随着每一次呼吸,女生胸口便一次次地起伏着。男生的视线从古铜色封面的书移到了女生的胸口、露出的锁骨、微微翘起的红唇上,昨夜鼻腔里突然涌上来的温热似潮汐般盘恒不肯离去。
脸渐渐地涨红了。
“咣”,突然地急刹车。
司机师傅瞧着从一侧晃悠悠地骑着小三轮远去的老人捏了一把冷汗。
程立辰终于因为这急刹车而清醒,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男生精神世界电闪雷鸣,似欲将自己绑上道德的十字架上炙烤。
“流氓!”——如果女生注意到自己刚才的目光,一定会这样骂。
同时,因为刹车而往前倾的女生身体也被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挡住了。
大概是睡得特别沉,女生揉了揉额头,皱着眉,移动一下身体,似一只小狗般蹭了蹭男生的右手,便将男生的胸膛当成枕头一般地靠了过来。
程立辰的思维几乎脱力了,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想推开女生却仿佛一点也使不上劲,俯着头朝下看,是女生乌黑的头发和小巧的鼻尖,以及被皮肤神经末梢无限放大一千倍的热度,再以及……像鼓点一般激烈的心跳。
两个并排的座位。
靠在男生怀里的女生。
因为女生的关系而必须侧坐着,头不是靠在座位后背上,而是抵在了玻璃窗上的男生在似摇篮一般颠簸摇晃的大巴上,渐渐地也睡着了。
[六]
程立辰被唤醒时,车上的乘客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漆皮掉了一半的行李箱,简便的塑料提袋,一个大婶提着的白色大袋子里放着一把平底锅,旁边还有一张沾满浮土的“XX商场吐血价促销”的广告宣传单。
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男生揉了揉眼睛。
“下车了,先吃饭,十二点五十分有一班船。”简洁的陌生人般的对话。
公事公办,不带任何私人感情的百里的脸。
男生的视线逐渐清晰,看见百里的右脸颊有一团铜钱大小的红晕,是长时间伏在自己胸前而出现的睡印吧,既然如此,百里先醒过来,一定发现了她伏在自己胸前睡着了的窘样吧。可是——为什么她还能这样厚脸皮地扮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至少也应该说声“谢谢”啊。
程立辰的思绪转了好几圈之后,车上的乘客都已经陆续下车了,司机大叔脸色不善地站在车头盯着他。
“什么嘛。”男生嘟囔着,拿起自己的背包,即使睡眼朦胧,但也姿势极其漂亮地、像一头小豹子一般跳下了车。
百里就站在一片沙地上等他,在百里身后的不远处,便是蔚蓝色的海面,再远一些,便看见了一座像芝麻黑点似的小岛。
金色的阳光落在百里的身上,逆着光,脸在一片阴影里,唯有那双眼睛闪闪发亮。
程立辰低下头,看见她白色T裇的胸口部分呈现出一团非自然的褶皱。女生像小狗一般蹭上来的憨态,和现在警戒地看着自己的样子,完全不能联系起来。
还是睡了的表情……更可爱些。
[七]
十二点五十分,一艘奶白色的小轮船靠近了码头。
带着腥味的海风为炎热的天气降下了些微温度。
百里注意到男生临上船时犹豫的表情以及略带虚浮的脚步,微微有些愕然,大概在船开了十分钟后,男生的脸色越发地白了。
程立辰晕船?
百里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男生突然抓紧了船舷,把头探了出去,呕了起来。
中午的盒饭是在码头上的流动摊位上买的,因为嫌弃“不卫生菜里有沙尘有苍蝇”而根本没动过一点的程立辰呕了一会儿,也只是呕出一些酸水。
完全看不惯男生的“公子哥做派”的百里这会儿却没有犹豫,立即从背包的外侧里拿出了一罐万花油,拧开了盖递了过去。
一股浓重的桉木薄荷香味刺激着鼻腔,程立辰的脸色却更加地苍白了,又朝着船舷外猛烈地呕吐了起来。
百里拿着万花油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