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潮湿阴冷的地牢里,看着眼前的四堵墙,长叹一口气。
半炷香前赵云湘在正厅里说了那句话,轻飘飘留下一句“绑起来,押下去关着”,两个家丁麻利地上来,将我连同怀里的寒梅捆成一个粽子,一起丢到了地牢中。
赵云湘站在旁边的石阶上,轻笑道:“爹爹快要回来了,王府中不宜见血。将你关在此处,应该没什么风水上的问题?”
我几经艰苦地挪到墙边,抽着嘴角道:“这下是没有了。”
赵云湘微微勾一勾唇,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出地牢。
我打个呵欠,捏了一道火诀将绳子烧断,险些将衣服给燃了。赵云湘真是的,关就关嘛,何必要将我捆起来,我又不是解不开。
我挑出一些干稻草,铺在一边,叹口气坐上去,撑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说我和她没有过节,何以她总喜欢折腾我?难道说这孩子天生就喜欢这样,这性格太愁人了。
寒梅不紧不慢地跳出我的怀里,往前走去。我问道:“你去哪儿?”
它淡定地钻过木栅栏,慢悠悠地步上台阶,顶了两下,门纹丝不动。
我道:“你猜人家会不会这么傻,将人丢在这里还不锁门,等着你逃跑?”
它睁着一只完好的眼睛,冷哼一声:“你也被关在这里,有什么好高兴的。”
“嘿嘿嘿。”我笑得没心没肺,“横竖有你陪着我,省得我老是担心你在别处做坏事。”这里好歹是王府地牢。乖乖,王府的地牢,多少人想进都进不来。
寒梅钻回来,踩扁角落的一些稻草,慵懒地躺下。我探头瞄一瞄外头,地牢不算很大,像是个简单的密室,刑具倒是颇齐全。鞭子比我的指头还粗,抽下来一定十分疼。
唔,希望赵云湘关我不是为了练鞭子。
寒梅一向深藏不露,微眯着眼睛趴在一角,总像在盘算着什么。我斟酌片刻,凑到它身边:“寒梅,我们……聊聊?”
它一动不动地趴着。
我道:“别这样嘛……一人一猫这么干坐着,多无聊啊……”
它依旧一动不动地趴着,眼皮都没动一下。
寒梅一直高傲,唯有踏雪是它的软肋。我阴阴一笑,假装随意道:“你和踏雪相处也该有几百年了吧。”它依旧岿然不动,我自顾自地继续道,“我啊,总觉得踏雪这只猫傻得可以。第一次我与它见面,被它抓了一爪子,中了它的妖毒,险些就这样没了小命。”
它的胡须微微动了一动。我继续道:“偌然将它揪回我的偌昔阁。刚开始它就像离了巢的鸟儿,死活不肯吃东西。那个倔强啊,啧啧啧,我当时真想一张符将它拍死。后来它饿了几天,认了输,居然不愿意走了。偌然说,那是因为我对它有恩,它留着,是为了还我这个人情。
“原本我不想留它,毕竟它是妖,我是阴阳师。可后来我发现,它真的十分有用,不但陪我摆摊,还帮我对付妖怪。横竖是它不愿意走,我便留了它在身边——不过是多养一只猫而已。再后来,知道它与你之间的往事,我愈发觉得它能帮忙。尤其你三番两次出手害昀骞,若不是有它,昀骞早该死了。现下想想,真庆幸当初没有将它赶走。”
寒梅突然睁开眼睛,碧玉般的眸子尽是戾气:“你在利用踏雪。”
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尽是狠意。我装作讶然且心虚:“没、没有,怎么会。”
它眼睛凌厉地瞧着我:“我一直以为你是真心待它,才不愿伤你性命。没想到你只将它当成是只猫。我警告你,离踏雪远一些!”
东窗事发,戏里的反角该怎么唱来着?我冷笑一声:“它本来就是一只猫。寒梅啊寒梅,你现下自身难保,还想护踏雪?我就是利用它,如何?最起码我将你逮到了。偌然总说我与妖怪同流合污,等我从这里出去了,我必然将踏雪杀了,以正我阴阳师之名。”
寒梅立刻朝我的脸扑过来,身姿十分矫健,前脚似丝毫未伤。我早有预料地偏头。它扑了个空,伏在地上磨着牙,全身的毛炸起,变成个毛团。我被它瞪了许久,觉得耍够了,才粲然一笑:“你果然很重视踏雪。”
它依旧伏在地上,警戒地瞧着我。我拍拍双手坐到稻草堆上:“行了,收起这架势吧,现下的你不是我对手。乖乖坐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寒梅大概发现被我整了,神色有些不自然,装着十分从容地走到一边躺下,抬着眼皮瞧我。
我笑道:“我今日还没吃饭,你坐这么远,我没力气说。”
它不爽地瞪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挪近一些。我趁机将它拎过来,放到自己膝上。它正要挣扎,我道:“别动,再动我就不说了。”它这才乖乖地趴好。
我心满意足地搂着它,一边顺着它背上的毛,一边道:“你和踏雪,真真是天生一对,一样的傲娇,一样的别扭。”说着摸到它身上一些秃了的地方,忍不住叹气,“我知道你还是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也不打算劝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恨凡人,也没错。如果是我,指不定早就去屠村了。”
寒梅的眼睛一直固执地不肯看我。我将它搂住:“你想做什么,我无权过问。我只是觉得,你应该适当考虑踏雪的心情。我和踏雪相处不久,它在我面前只软弱过两次,两次都是因为你。原本你要杀昀骞,我是……咳咳,我是无所谓的。只是,唉,昀骞是冥君,你将他的修为吃了,不光是冥界,连天界都不会放过你,踏雪不希望你一错再错。”
这么说话总让我觉得自己在哄小孩,而且是一个异常固执的小孩。寒梅身子软了一些,爪子静静搭着我的手腕。我继续动之以情:“你还记得月圆之日昀骞修为爆发么。他的黑色麒麟原本可以轻易将你杀死,你捅了我那一剑,我也不该再救你才对。你知道我为何开口阻止昀骞么?是因为我答应过踏雪,无论如何要将你保住。”
寒梅依旧不说话。我缓慢地抚着它的背,顺便将手上的鸡血在它身上擦干净。剩下的话我不打算说,说多了也没用。虽然它杀不杀昀骞,直接关系到我能不能飞升成神仙,但归根结底,我还是不愿见到寒梅与整个冥界,甚至整个天界为敌。
牢门有细微的响声,一丝光从外面泄入,正好打在我的脸上,亮得我睁不开眼。踏雪从门边跳进来,身后跟了一个人。昀骞逆光站在门口,身子周遭仿佛有圈薄薄的光雾,让我一时间有些恍惚。
我拍拍稻草屑起身。昀骞急急来到我面前,万年不变的清冽声音居然有些紧张:“他们居然对你用了刑?!”
隔着栏杆瞧见他为我担心,我的心中一暖。只是,何来的刑?低头瞄了瞄,身上的白衣上这里红一块那里红一块:“哦你说这个,这个是鸡血。”
昀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