倔强着和偌然不理不睬已经有三天,我终于忍不住,去找偌然和解。
诚然偌然这几日的行为举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可昀骞说得对,他真的十分关心我。眼前的状况已经够纠结了,不能给自己添麻烦。
在心中无耻地给自己搭了个台阶后,我深呼吸一口气,溜往东厢。踏雪开门,仰着粉嫩的小脸,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我腆着脸皮呵呵呵地笑道:“来给偌然道歉。”
它侧过身子,将我让进房中。我的肉身歪在床上,以扭曲的姿势躺着,踏雪耸一耸肩道:“偌然不在里面。他方才在这里坐了许久,一个人傻乎乎地左手和右手划拳,右手赢了,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脱了身子,找你去了。”
我一愣:“可是我没有遇见他?”
它再一耸肩,表示毫不知情。
换身体那日,我叮嘱偌然不许动我的衣裳,他倒是听话,床上的“梓笙”依旧和三天前一模一样,那天比剑之后一身的汗,捂得衣服隐隐发酸。我由衷地赞叹偌然的君子品质,踏雪在旁边懒洋洋道:“若不是小爷在旁边看着,他早将你的衣服扒了。”
脑中猛然出现偌然扒我衣服的模样。我用力甩一甩脑袋,拉过踏雪,在他额上狠狠亲一口,以表达我深深的感激。它嫌弃地跳开两步之外,用力擦着额头道:“你顶着破神仙的模样就不要来亲小爷!”
我傻笑一声,大模大样坐到床边。
偌然扑了个空,讪讪地回来,一眼瞧见我,双目亮了一亮。我有些局促,连忙端正坐好。他一步迈到我身边,双目清澈:“我……确实是玩过头了……抱歉。”
我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也……挺蛮不讲理,明知道你是为我好,还发莫须有的脾气。”
他双眼亮晶晶地瞧着我。我最受不得他这种眼神,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瞧瞧,我的魂魄现下好些了么,可以回到自己身子了么?”
他坐到我身边,伸手覆住我的额头,低声吟了两句,片刻后点头道:“可以了,试试吧。”然后一挥袖子将我变回原本的模样。踏雪过来帮忙,将我的身子扶正,我飘过去坐进去,将将附进去,便发觉全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忍不住哀嚎出来:“我我我,我这是怎么了,胸口好疼!”
偌然清了清喉咙,吞吐道:“大约……是因为……那日比剑……受了些内伤。”
我毫不犹豫地抓起枕头往他脸上丢过去。
雨过天晴,我舒适地躺在澡盆之中,惬意地享受着热水。踏雪本想进来与我聊天,被我撵到屏风之外。隔着屏风聊天有些纠结,来回讲话都靠喊的。它甚是不满:“喂,小爷不过是只猫,有什么好避忌的。”
我将脑袋潜进水中咕噜咕噜折腾片刻,冒出脑袋道:“你不单是只猫,还是只雄猫。雌雄授受不亲啊,听过没?”何况本姑娘对它算好的了,偌然直接被我丢出了房间。
它在外面喊道:“小爷倒是没想到,你和偌然吵架,居然这么快就和好了。”
我舀水往身上冲:“难不成你还想我和他打一架?”
外面沉寂片刻。踏雪闷闷的声音响起:“没有。只是突然在想,若是小爷和寒梅也能像你们这般,今日或许也不会这样。”
踏雪这句话说得有些小声,我安静地待在澡盆里,认真听它讲话。它戏谑地自嘲一声:“以往寒梅时常羡慕别人有亲人在侧,我却总觉得,能与它就此一生相濡以沫,已是最好不过。可惜它还没听过我的真心话,便已负气离去。”
房中安安静静,踏雪略带苦涩的语句出奇的响。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它,想起之前的事,于是道:“对了,我前几日见过寒梅。”
它立刻蹿到我身边,震惊道:“你见过寒梅?!”话音未落,被我一瓢水泼到脸上:“你给我滚出去啊啊啊啊!”
片刻之后,我穿好衣裳,坐在房间里擦着湿淋淋的头发。踏雪变回黑猫,卧到窗边日照处,懒洋洋地晒着身上的毛:“寒梅这次大约吃了秤砣铁了心,等着机会对昀骞下手。”
我道:“那怎么办。一千五百年的修为,我和你联手,都不是它的对手啊。”
它叹气道:“只有靠破神仙帮忙了。你又不是不晓得,无倾这辈子做个世子,傻得透彻。他死不死,小爷不在意。问题是寒梅若真的吃了无倾几万年的修为,且不说称霸妖界,天庭大概也不会放过它。”
堂堂一个冥界之主被只猫给吃了,神仙的脸该往哪儿搁。我道:“……也不一定,昀骞那日逼出了一些冥君的修为,寒梅要动手,估计也不容易。”
它道:“那只是一时的。谁知道何时有,何时没有。”说完突然怪异地瞧着我,一动不动,瞧得我发毛。我道:“怎么,我说错了?”
它甩了甩身上的水,换个姿势舒服地卧下,金黄色的眼睛写满不解:“小爷这么瞧着你,总觉得烧坏了脑子的是偌然。你说你,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踏雪难得这么称赞我,一堆词语说得我脸红。它悠悠然转个话锋:“这些词都和你沾不上边。”
我将手中的帕子丢到它头上。
它伸出猫爪按住手帕:“你的模样也就只能算得上是五官齐全、中规中矩、差强人意。”说着铺好手帕卧上去,低声道,“小爷真不知道偌然看上你什么。”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我僵硬地将脖子转过去盯着它:“你方才说什么?”
它淡定地趴着,片刻之后慢悠悠道:“听小爷一言,偌然做再傻的事也好,他是不会害你的。那几日,他在赵昀骞身上放了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会随时赶去东厢。这两日若不是小爷有骨气拽住他,他早去找你道歉了。”
我干咳一声,揉了揉鼻子。
收拾好自己,我去找昀骞。敲开东厢的门,发现苏瑾嫣也在里面。他们二人在案桌边,围着一幅画卷细细地看。画上有大片大片的粉色桃花,桃花深处有一个亭子,亭中站着一个桃红色身影,撑着一把粉伞,栩栩如生。
昀骞大概是对我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心有余悸,小狼毫轻轻一抖,两滴墨落在画上。
我痛心道:“可惜了,可惜了。”
他皱眉瞧了我许久,开口道:“……脑子好了?”
我只能打哈哈:“好了好了……”
苏瑾嫣好端端地,羞红了一张脸,面若桃花地站在昀骞身侧:“世子约瑾嫣至此,就是为了看这幅画?可惜瑾嫣没有这样的神韵。”
敢情苏瑾嫣以为,画中人是她自己。我扑哧笑出声来,她疑惑的目光移到我脸上,昀骞尴尬地咳一咳:“瑾嫣,这幅画中的女子,是我娘。”
这下轮到苏瑾嫣尴尬。雨汀夫人的事毕竟涉及神怪,昀骞没有和她说也是正常。我道:“你有客人在此,我就不打扰了,我去门口候着,有什么事,随时叫我。”然后转身站到门外。难得苏瑾嫣和昀骞二人独处,我若是不让远一些,他们何时才能山盟海誓,王爷夫人何时才能棒打鸳鸯,昀骞何时才能将情劫历完。
房间门外十分开阔。他们二人低低的笑声时常传来,甚是和谐,我心花怒放。按这个势头下去,我应该很快能脱离王府了。
琴声远远飘来,似是有二人合奏,偶尔听得出有一些弹错的地方,却也无伤大雅,正好给我这个无聊的人一些乐子。我干脆坐到门口的台阶上,撑着脑袋听曲子,不由得也入了神。
此时琴声骤断,似乎有琴弦断开,远处传来一个极为凄厉的惨叫。我的心紧了一紧,立刻运起轻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