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可以幸福就好了
8200500000006

第6章 :避风塘

酒吧附近有家24小时营业的避风塘,经营的是棋牌,离地铁站很近,思可偶尔会从这里经过,却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她会和宁南坐在这里平静地说话。

他们就在靠窗的地方坐着,点了咖啡和绿茶,没有音乐声,没有人说话,空气中混着烟味,沉默中只有从其他桌传来的含糊的说话声、包厢内的麻将声,暗淡的室内有一点点流动般的光从很远的地方倾泻过来,沉默仿佛让时间也在凝固。

宁南的头发是褐色的,眼瞳也是,生来就是这样的,肤色浅得不像东方人。

他一低下头就会显得脖子特别纤细,看着你的时候,眸子里像映着江南的水色,雾蒙蒙笼罩下来,那潮湿中带着隐忍的目光,总似没有焦距,没有看去任何方向一样。

“你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回家吗?”

“嗯。”

“为什么?”

“对不起……可是……”

“不,不用解释,这是你的自由,思可。”

他还是用和像从前一样的语气叫她思可,却是用着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

曾经,当她熬夜看漫画的时候,临考不看书的时候,挑食不吃饭的时候……宁南也总是拿她没办法,会摸她额际的头发,轻声地说:“思可,你这样下去,我可不管你了。”

她便笑着顶嘴:“那你就不管。”

原来玩笑开一万遍,就会变成真实了。

宁南真的不管她了,会说回不回家是她的自由。

她抬起头来,在暗淡的光线之中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鼻子很酸,却努力忍着没有哭。

后面又说了些什么都记不清了,大抵全是无关紧要的,诸如“你好吗?”、“我很好,那你呢?”、“我也很好。”之类的。

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没有任何隐瞒,不需要什么言语,只是自然地依赖着他了。曾经那是多么自然的事,也是她全部的世界。

可现在他们却坐在这里,客套地问候彼此,然后便陷入很长的沉默里。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不会改变。

思可看着外面的街道,偶尔有车子驶过时带来明亮的光线,微微刺疼她的眼睛,那光很快又随风而去,陷入沉寂的黑暗里。

坐了一会儿,宁南有点疲倦地用手遮住眼睛,像是受不了那些突来的光线,然后轻轻说道:“对不起,我要回去了,静静还在等我。”

“啊。”她怔怔接了一声,“我也是,明天还有课。”

宁南站起来,走到收银台前付账,她也连忙过去,从口袋中掏出钞票:“我来付吧。”

“不用了。”宁南摇头。

“没什么,也不能用你的钱,总之我来……”

宁南没和她争辩,只是推开她的手,慢慢道:“让我来,思可。”

还是那种有些无奈的语气。

他的声音很轻,手指异常冰凉,这些都那么那么的熟悉。

于是又干坐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到最后宁南甚至不时拿出手机看,思可也知道这样下去也只有尴尬,于是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道了别。

宁南赶夜班车走了,也没说再见之类的话,想是真的不愿再和她见面了吧?

而思可却还要回去上班,便一个人往回走。

街道很安静,仿佛只剩下她还在。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突然的重逢,想说的话一句也没说出口,直到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蹲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努力忍着眼泪,不让它们流下来。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无处可去,搬家到弄堂里,一个人整理好行李。

不懂得失去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一个人在街上徘徊,整晚都蹲在雪地中等待,幻想着宁南一定还会回来的,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放弃希望。

她再次拿出手机看里面的照片,一张一张地翻看着。

她曾经也一遍遍告诉自己,想要不受伤,就要不抱任何期待,不再有任何在乎的人,既不喝醉,也不失态,就此让心变成一块坚硬的石头。

少年时,有一个男孩子为你打架,拳头雨点般落下,他一声不吭,眼中有一股凌厉的狠劲,带着了些许杀气。为了站在面前守护着她。

那简直,是顶级的浪漫了。

宁南租的房子在市内的一个高档小区内,进出都需要刷卡,外观看起来崭新气派,但里面却意外的粗糙。也许是地段偏僻或者开发出了问题,里头一半是凭租,一半还空着,显得没有什么人气,电梯里连电线都裸露着,走廊的光线也不好。

可即使如此,房租却并不便宜。

他拿着买回来的速食面与矿泉水,才刚掏出钥匙,门却已经先开了,静静从门缝间露出脸来,有些不高兴地瞪着他。她真的很漂亮,小时候并不觉得,如今越长,越美得凌厉,叫人过目难忘。只是她实在太瘦了,身体单薄得让人担心,可她的眼神,却像一只高傲的波斯猫般的倔强又坚韧。

“回来了?”她的目光追着他进了屋内,“宁思可呢?她没跟着你一起吗?”

宁南的动作僵了僵,并没说话,过了一会才叹口气,拿着面又走进厨房,静静又追了进去,却见他无力地捂着头蹲在墙角。

“静静,我有点累了。”

“我在问你她没跟你一起吗?你们后来说了些什么?”静静似乎没听到他的话,依然瞪着他,带着质问的气势。

“抱歉。”他在捂着头,在沙发上重重坐下,脸上透出深深的疲倦,“可是你放心,我不会再去找她的,也不会再和她见面,真的。”

静静看着他的脸,不由皱了皱眉,接着用力咬着唇:“你又怎么了?”

“我没事。”他沉声说着,“有点累了,睡一下就没事了。”

“你要死也别死给我看!死给宁思可看去!”她愤怒地踢掉了拖鞋,转身甩上门。

沉默弥漫着整个房间。

眼前是黑暗的,没有一点光的影子,整个世界好似突然间失去了光源,除了这空洞的黑暗与沉默,什么也没剩下。

大概在两年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大对劲,起初是视力不好,接着头开始一阵阵剧痛,一开始还能忍,越到最后就痛得得越厉害,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停下来休息。

去医院检查才知道自己是长了脑瘤,当时听得很茫然,很害怕很绝望,以为自己一定会死,后来才被医生告知那是良性的瘤,并不会威胁生命,只是压迫到了视觉神经,如果不治疗,渐渐就会双目失明了。

在那以后,他就陷入这种时好时坏的状态之中,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却视线很模糊,也有的时候头很痛,痛得快要裂开,就像整个人被撕成了两半……这些异状来得快去得快,只要忍忍,也不是撑不过去的。

他害怕的只有黑暗。

当视觉偶尔糟糕到极点时,他会什么也看不见,整个世界只有无尽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