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倒了杯水,无声地将杯子放在她的手边。
热气从杯口蜿蜒而上,他认真的表情在烟气后面变得模糊:“思可,这是比较安全的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如同一座雕塑,面如死色,心仿若直坠进地狱里。
“对不起,是我不对,但你应该知道,如果有什么后果那不是你能承受的。”仿佛察觉到她的抵抗,遥生字字清晰地说道,“必须吃掉,明白吗?”
他的声音很轻,可透出的力量却很重。
他的目光清明,看起来一副永远知道自己应该要什么或不要什么的样子,然而对于思可来说,这却再度加重了那份难以形容的屈辱感。
这一切都发生在她想要说爱他的前一秒。
她冷冷地看着遥生,嘴唇颤抖着,过了很久才挤出三个字:“你出去。”
遥生望着她,似乎还想说什么,她霍地站起来,用力将他推出门外,再拼命摔上门,双眼通红地喊道:“为了我自己,我会吃的,你就放心好了!”
天渐渐暗了,思可呆呆地坐着,也懒得去开灯。
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丢脸了,丢脸得恨不得马上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其实她心里也明白,做都做了,现在也只能善后了,可她就是无法抑制自己的伤心,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的难受。
也许是因为遥生那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让她痛恨这样轻浮的自己,痛恨这样被他看轻的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摸出自己的手机,在打开相册那一刻,她的眼睛就湿了。无法再看这些照片,她继续在包里摸索着,当手指触碰到那个盒子时,她像被蛇咬到般猛地缩回手,瞬间明白了这一切。
是了,因为昨晚喝了酒,大家发生了那样的事,所以今天遥生才会约她出来,还送她礼物,没有什么意义,也和2月14号没有什么关系。只是为了陪陪她、哄哄她,再为接下来撇清关系做好铺垫。
只是她却不识趣,不但欢天喜地接受这一切,还傻乎乎地抱着幻想,沉溺到不能自己,像一个痴心妄想的可怜虫。
其实她早就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交过很多女朋友,形形色色如同流水,可自己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沦陷,把一切都赔了进去。
再也没有比她还要傻的人了。
在她害怕一个人度过的晚上,他忽然出现,陪她说话,和她喝酒,一起放了烟火,淡然的眼神似乎可以包容一切。他把她抱在怀里亲吻,用温柔的声音安慰她……这些都是真实的,喜欢她、愿意照顾她,这些应该都不是谎话,只是他们都忘了说,这都是有期限的。
宁南的期限是十年,而遥生的是一天。
这世上每天都会有互不相干的人偶然相识,一时头脑发热便依偎在一起,共同打发掉寂寞的时间,当在一起也变得无聊后就各自走开,两不相欠。可是,当其他人都离开后,思可却总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啪”一声,房间里的灯开关突然被人打开了。
突来的强光刺入眼睛,她也不遮挡,任由眼前一片花白。
“宁思可?你怎么在这?”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思可全身一怔,像被人狠狠地击了一拳。她过了很久才看清眼前的人——静静,正满是惊讶地盯着自己。
静静脸上难得干干净净的没化妆,只涂了亮亮的唇彩。一条短裙,只穿了丝抹,外面套着一件咖啡色小外套,似乎完全不畏惧外面的冷空气,倔强地怒放着她的艳丽。
思可的脸色刷地变得苍白,下意识地将放在小桌子上的药瓶抓到手里,没想到这个举动让腿上的包包掉到地上,里面的东西都散了出来。
静静的目光直接落在她的手上,然后又转到地上,沉默片刻后忽然扯扯嘴笑了,像是明白了什么。
思可也顺着她的视线茫然地低头看了看,也发现了掉在地上的电影票——那是今天和遥生一起看的电影,因为舍不得丢掉,才偷偷地收着打算珍藏起来。
“今天遥生带你去看电影了?”静静竖着眉毛,不但没走,还大摆大摆坐下来点起一支烟,“你是白痴啊?还真和他玩?”
思可只是握着手里的瓶子,无助地哆嗦着。
静静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狼狈,像是找到一股快感,继续说着:“你以为自己很有魅力,能够这样周旋在他们之间?你以为你是全世界的中心,大家都要捧着你,哄你开心?但我要告诉你,你错了!这电影票是前两天我说要看,他就排队买的,可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他才回去找你,就是这样!”
冷酷的声调充斥在思可的耳朵里,所有神经像是痉挛一样开始抽痛,快要把整个人都撕裂了。
“我真是不知道为什么,从老家到上海竟然也能碰上你!我把事实告诉你,你以后也别再阴魂不散了,我看到就你觉得烦。”
不绝对不可能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她想这样大喊出来。
可是,她却连说服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到。
她木然地把药片倒出来,放进嘴里,水早已经冷了,她喝了一口便放下,连同药片一并咽进喉咙。再用袖子抹干净脸上的泪痕,收好东西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面走。
“宁思可!”静静忽然叫住她。
思可只当没听到,可静静却追过来,动作敏捷得像猫一样。静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身体撞向墙面。倏地眼前一花,强烈的恶心感从胸口涌出来,胃里一阵泛酸,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趴在墙上干呕起来,等回过神,才发现手里的瓶子已经被静静抢了去。
“还给我!”思可蜷着身子要抢,脸白得好像随时会被风吹破的纸。
“你刚刚这是在吃了什么啊?”静静微笑着,晃着手里的瓶子,微张的红唇犹如毒蛇吐信般让她恐惧而绝望,“我早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会装纯情!你说,我哥看到你这副样子会怎么想呢?”
像是一颗炸弹在脑中被引爆,思可的视线里只有灼热的白光,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残骸。
“还给我!”她一把夺回瓶子,一用力竟险些把清瘦的静静推得飞出去,静静跌到沙发上,刚想站起来,思可又用力把她按倒。这几年都在打工,思可的力气大了不少,竟能把静静按在沙发上,让她连动弹的余地都没有。
她双手死死抓着静静的手,弯曲的身子如快要崩成两段的弦,用力地睁大双眼,眼泪却绝望地一滴滴掉下来:“别跟他说,求你,求你别跟他说……”
泪水掉在静静的脸上、脖子上,冰冷的感觉令她不禁颤抖起来。
思可继续哀求着:“求求你,不要让他知道。”
自尊之类的都可以弃之不要,只除了最后一点要坚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