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家祖祖辈辈冶铁为生,自大汉一统天下,几代下来,国富民丰,到我的父亲卓王孙这一辈,我家已成为临邛的首富,家财亿万,良田千顷,家僮八百。我,卓文君,是卓家的二小姐。
我姐姐嫁的是郑家,我自幼许了窦家,两家俱是临邛富户,似乎我们一出世便注定了会享一生的富贵清福。
十五岁时,我出嫁了。嫁妆极丰,甚至胜过了我的姐姐。光是我四季的衣裳,便备了一百二十套,其余金珠首饰,亦是不可胜数。婚礼当天,我的嫁妆排了半条街,浩浩荡荡,招摇过市,好不壮观。
我知道父亲极爱我,我活泼雅致,能诗善画,尤通音律,处深闺之中,便已有才女之誉,父亲深以我为傲,为我备的嫁妆,自是不肯简薄。
我的新婚夫婿,是窦家的三公子,也读过几年书,后来因为体弱终止学业,所学的才识,顶多能用于替帐房算几笔帐罢了。成亲之后,窦三公子待我不错,凭我吟风弄月,放涎诗酒,一概依我,倒也夫妻和乐。
我的日子,便如在娘家一般,过得逍遥自在,甚是潇洒。夫君不擅我所精通的诗词韵律,自是一种缺憾,可据我目之所及,又有几人称得上风流才子?所以我也就不苛求了,在窦家静静过着属于我的少夫人生活。
如果不是窦三公子第二年便得了重病去世,只怕我这一世都在做着我的富贵闲人,自在无忧。
我才十七岁就做了寡妇,这实在是我的父亲始料未及的。
窦三公子丧礼甫毕,父亲便与窦家交涉,将我接了回来,再不放我回去,要再为我找个称心如意家财万贯的少年郎君。
我有些郁郁寡欢。我纵情诗书,实指望能找一个知音之人诗酒相伴一世。窦家原是自幼订的亲,窦三公子也素来相熟,性情极好,才勉强做了夫妻。父亲再替我挑夫婿,必又是在临邛的大户中找,只怕找到的还不如窦三公子。而我,注定得找一个浑身铜臭的郎君么?
父亲见我不高兴,千方百计哄我开心,珍珠首饰,绫罗绸缎,源源不断送到我房里来。
这****正在屋中小憩,父亲遣人找我到前厅,说临邛令王吉要听我弹琴。
临邛令王吉为临邛一方父母官,和临邛几个大户卓家、郑家、窦家都有往来,处得极熟,算来也不是外人。少女之时,父亲也曾炫耀般让我隔着帘子弹琴与他们听,艺惊四座。此时听得我回来,应是又在想我的琴了。
我抱了我的素心秋雨琴在帘后落座,戴着高高峨冠的王吉正和父亲对饮,十二名美人正在厅下待命,只等我琴声一起,便翩然起舞。琴舞相和,琴如天籁,舞若凌云,舞者如神,听者若仙。
一曲终了,王吉轻轻鼓掌,父亲得意大笑。
我敛袖施礼,正欲告退,听得王吉道:“卓二小姐琴艺果然绝佳,这世间除了司马相如,只怕再无人能及了。”
我不由顿脚。司马相如,何许人也?
父亲也惊诧,道:“哦,还有琴艺胜过文君的人么?这个司马相如,是什么样的人?”
王吉赞叹道:“绝世才子呀,独步天下,举世无双。”
父亲道:“这人现居何官?”
王吉道:“司马相如原是先帝任命的武骑常侍,后来梁王久慕他才华,务要邀他同赴梁国,这才辞了官,随在梁王身侧。几月前梁王去世,他才回了老家成都,我跟他原是故交,叫人拿了帖子请了他几次,都请不动他来。近日我正打算亲自去一次,务叫他叫临邛一走,也给咱们临邛带些书香气来。”
王吉又取出一卷竹简,道:“卓公请看,这便是相如写的《子虚赋》了。”
父亲展开看了看,道:“这般说,这人实在是个有才的。既如此,等他来时,我也务必请他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