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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辞别舅父回家乡,家贫只得娶痴妻 (3)

把金定架下轿子,轿子前面有个火盆,火盆里有烧得红通通的木炭,一边站着一个孩子,一人拿杯白酒,把酒往木炭上面一泼,“呼”一下火苗窜老高。按照风俗讲,新娘子应该趁这个时候迈过去,这象征着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但是金定死活不迈,而且拼命往后退,最后,几个人把金定生生架过火盆,架过火盆的时候,金定的一只大红鞋掉进了火盆里。娶亲太太赶紧找根棍子把烧得黑乎乎的鞋子挑出来,扑灭火,又给金定穿上了。

最后还是由几个婶子大娘七手八脚地把金定架到了喜堂。到了喜堂,就开始行礼了。行礼就是拜天地,拜天地的时候,谁在场谁不在场也有讲究,除了新娘新郎之外,还要有一位“全和人”来主持这个仪式。所谓的“全和人”,一般是一位中年妇女,而且丈夫身体健康,公婆和父母都在世,还要儿女双全。这位“全和人”上完香之后就开始行礼,谁要是想进去看看,先要经过娶亲太太的审核,因为对进去看的人的属相有忌讳。一般一年忌讳三个属相,方守卿结婚的时候忌讳“鸡,蛇,兔”。一个小伙子叫张文清,对娶亲太太说:“大妈,我想进去看看。”娶亲太太问道:“属什么啊?”张文清说“属牛。

”娶亲太太说:“忌鸡,蛇,兔,你属牛,行!进去吧!”顺手一把打在张文清后背上说,“好好学着啊。”另外一个叫刘成议的小伙子说:“婶子,我进去看看吧。”娶亲太太说:“你属什么啊。”刘成议说:“我属蛇。”娶亲太太:“不行,蛇不能进去。”刘成议说:“我没带蛇啊。”娶亲太太“扑哧”一声乐了:“婶子说错啦,是属蛇的不能进去!下回,明年别人结婚,婶子肯定让你进去。”这时候有个叫小三的大号贾守三的孩子过来了,对娶亲太太说:“大娘,我进去看看吧。”娶亲太太说:“孩子,你属什么啊。”小三急得红了脸,说道:“我……属蛤蟆的!”娶亲太太也忙晕了,一看不是“鸡,蛇,兔”,就放小三进去了,还叮嘱小三说:“进屋靠边站啊。”小三问:“为什么啊?”娶亲太太说:“哎,蛤蟆不是爱在水边上蹲着吗?”

屋里,金定还在傻乎乎地又哭又闹,在婶子大娘的连哄带吓唬之下行礼。

行礼之后,新娘被送到了洞房中,方守卿面无表情地接过娶亲太太手里的秤杆,挑下了新娘子头上的盖头,只见金定脸上一道道黑一道道红一道道白一道道灰,黑的是画眉的青黛,红的是胭脂,白的是脸上的粉,灰的是灰尘。

娶亲太太赶紧先好歹把金定收拾干净,然后给她擦胭脂抹粉,这个过程叫做“添脸”,意味着金定从此由姑娘变成媳妇了。

也许是被陌生的环境吓坏了,也许是折腾累了,金定傻呵呵地任由大家折腾。

开完脸之后,就要“坐帐”了。方守卿和金定坐在炕边上,娶亲太太将方守卿左边的衣角压在金定右边的衣角上,预示着以后家里方守卿说了算,金定要听方守卿的。

娶亲太太高门大嗓地说了几句道喜的话之后,就把帐子一拽,这个动作叫做“撤帐”。

撤帐之后,新郎新娘就要喝交杯酒。交杯酒就是普通的两杯酒,拿一根红头绳,一头系在一个酒杯上,另一头系在另一个酒杯上。一杯给新郎,另一杯给新娘,一人喝半杯,然后交换一下,喝光。

娶亲太太毕竟经验丰富,一边系红绳子一边小声跟人叨咕:“方家这媳妇的脑子不清楚,没喝酒就把咱们折腾得够瞧的了,要是喝了酒,再撒点酒疯,咱们一屋子人未必能捂得住她啊,杯子里倒点白水,意思意思就行了。”

还算顺利地喝完交杯“酒”,新郎新娘开始吃随身饺子随身面了。这个随身饺子随身面煮的时候也有讲究,不能煮熟,必须都是半生不熟的。新郎新娘吃的时候,有个名叫毛新民的小男孩在窗外喊:“生吗?”这个“生”有两个含义:一是问面条和饺子生不生;二是问新郎新娘将来生不生孩子。按说不管面条和饺子是生是熟,新郎新娘都要回答一声“生!”但是金定心眼实,孩子问一声,“生不生?”金定回答:“还没吃呢!”窗外的人们哄堂大笑。方守丰赶紧拽拽毛新民:“再问一声。”毛新民赶紧又问了一声:“生不生?”偏偏那天面条饺子煮过了头,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已经坨成一个疙瘩了。金定老老实实地回答:“成了一个疙瘩了!”窗外笑得更厉害了,方守卿羞得脸通红。毛新民没办法,又问了一声:“生不生?”这次,没等金定说话,娶亲太太就赶紧答应了一声:“生!”方修珍和方守丰一听“生”,终于高兴了。

吃完随身饺子随身面,就要下炕分大小了。所谓分大小,就是给前来贺喜的街坊邻居以及亲戚朋友磕头。别的新人磕头,都是蜻蜓点水的磕一下,但是方守卿和金定为人都老实,磕了一圈头,俩人额头上面都起了一个疙瘩,又青又紫。

按说,行完礼之后,应该闹洞房了,但是大家看见方守卿已经累的昏头涨脑,金定也木呆呆的了,就简单地给方守卿道了喜之后去喝喜酒了。

方守卿强打着精神,应付完了酒席,回屋想睡觉。这时只见金定已流着口水睡着了,方守卿推开金定,金定被惊醒,张开嘴,哇哇哭了起来,但是太累了,没哭几声又睡着了。

被窝是由主持行礼的那位“全和人”大娘早早就铺好的,方守卿抖开被子,被窝里滚出来一些东西,方守卿捡起来细看,是核桃、桂圆、枣、栗子和花生。这些东西都有说法,核桃象征和和美美;桂圆象征圆圆满满;枣跟栗子合起来是“早立子”,是祝愿新婚夫妇早点生孩子,而且孩子身体健康;花生是“花着生”的意思,祝愿夫妇两个儿女双全。

方守卿看着这一大堆的干果,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想起了只比自己小一岁,但是现在婚事还没有着落的兄弟,再看看口水流了多半个枕头的金定,长叹一口气。

方守卿把一堆干果捧到桌子上,连外套也没脱,趟在炕上睁大眼睛,望着房顶。

不知什么时候,方守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方守卿醒来,只见身边已经没有金定了,只听见院子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扫地的声音,方守卿来到院子里,只见金定抱着一把笤帚,用笨拙地动作吃力地扫着地。方守卿叹口气,走到水缸边,准备出去挑水,却发现缸里的水已经挑满了,再看看金定,一身红衣红裤湿了一大半。

方守卿叹口气,就去做饭了。

方家的早饭很简单,掺糠的棒子面饼子,野菜棒子糊糊,还有一盆黑乎乎的咸菜。

金定有点吃不下,但是爹娘不在身边,不想吃也不敢说,看看丈夫,看看小叔子,看看公爹,犹犹豫豫地拿起饼子正要吃,方守卿对她说:“给爹盛饭!”

金定赶紧给公公盛饭,结果太烫,糊糊撒了大半碗,还差点把碗给摔了。方守卿赶紧把碗接过来添满,又给方守丰盛了饭,最后才给自己和金定盛了饭。

金定没敢伸手拿饼子,怕再次被丈夫打掉。方修珍看见金定这副样子,有些不忍,就对方守卿说:“人家一个大户人家的闺女到咱家来吃苦,已经够受委屈的了,你就别再挑三拣四的了。”方守卿叹口气,没有说话。

许久,方守卿抬起头,对爹说:“爹,兄弟小,你体格又不好,以后就让我出去担担子卖货吧。”

方修珍没说话,只是哗啦哗啦的吃饭,很久才抬起头来说:“好,你去吧,我跟你兄弟在家编点蒲席补贴家里。”

从此之后,方守卿就开始挑着担子走街窜巷做生意。但是那个年头,生意哪有那么好做的啊。三年旱,三年涝,好容易不旱不涝又闹了蚂蚱了!苛捐杂税多得要死,是个官就要刮三尺地皮,土匪来了也是又抢又夺,老百姓过得好的,勉强能够混饱肚子,过得差的,饥一顿饱一顿,常常少不了用野菜树皮填肚子,有的时候还要吃粘土,粘土吃了之后不消化,多吃之后人还会腹胀难忍不能大便,最后活活胀死。

很多大姑娘就是拿根破布条扎着头发,下地的时候头上顶块自己家织的帕子,衣服破了,粗针大线缝一下就完了。民以食为天,吃都吃不饱,更别提穿衣打扮了。

尽管方守卿作生意规矩热情,而且一天走好几个村子,但是一天也赚不了几个大子,也就是勉强混口饭吃。(1)乱世尽是恶毒人,幸有良善泰山水

三伏的第一天,方守卿一早喝了碗野菜糊糊就挑着担子出了门,一上午一连走了好几个村子,又累又渴,一步也走不动了,拍了几户穷人家的门,都没人应声。方守卿仔细想想也是,这大中午的,种田的在地里忙活,做工的在东家忙活,家里的妇道或者老人孩子肯定也去送饭了,哪有人在家啊。于是,方守卿就来到一个大户人家门口,拍了拍门,里出来一个瘦长脸的老长工,老长工细眉细眼,脸上的皱纹像刀子刻的一样。他一看方守卿浑身晒得冒油,脸色黑黄黑黄的,额头上还有黄豆大的汗珠,就问:“小兄弟,你怎么了啊?”方守卿说:“我是走街窜巷作小生意的,一大早就出来了,现在又累又渴,实在走不动了,麻烦您给口水喝。”天下穷人是一家,老长工赶紧回答:“好好,你等着啊,我给你端水去。”

不大一会儿,老长工端了一碗水出来,递给方守卿:“小兄弟,慢点喝,别呛着啊。”方守卿端起碗来正要喝,只听见一声喝骂:“哪里来的臭叫花子,给我滚得远远的!”方守卿刚刚咽下一口水,冷不防听见这一声暴喝,浑身哆嗦了一下咳嗽了几声。随着声音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只见这人上身穿着黑绸子褂子,下身是黑布裤子,白袜子黑布鞋,红通通的一张脸,一脸横肉,倒八字眉,两只鼓泡金鱼眼儿,蒜头鼻子蛤蟆嘴,一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长相。他撇着嘴打量了一下方守卿,只见方守卿小伙子浓眉大眼长得很精神,只是脸上有些疲惫的表情,一身打补丁的粗布裤褂,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手里还端着一碗凉水正要喝。管家把眼睛瞪得跟包子一样冲方守卿吼道:“臭叫花子,赶紧滚远点儿。”方守卿说:“我不是叫花子,我是卖货的,走到您家门口,实在走不动了,跟您这儿讨碗水喝。”管家恶狠狠地踹了方守卿一脚:“我家的水,是给你预备的吗?别弄脏了我家门口的地方,赶紧给我滚!”“咔擦”一声,水碗掉在地上摔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