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义匪豪情
8192400000029

第29章 好儿郎不忘乡里,平事端妇人感激

在训练之余,方守卿最操心的就是当地百姓的生计。他当土匪着实是迫不得已,无路可走。如今队伍拉起来了,弟兄们的生计也好起来了,方守卿就琢磨着怎么帮帮附近的父老乡亲。战乱的年景,自己虽然没有能力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也总得为乡亲们排忧解难啊。

这天下午,莲花跟方守卿商量:“守卿啊,咱俩也成亲这么多时间了,可是我一直在石集,连咱爹都没见过面,是不是不大好啊?”

方守卿笑着说:“嗯,哪天我带你去见咱爹,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何况你一点也不丑啊。”

莲花说:“要不明天咱就去,我今天去买点心,明早割上几斤肉。对了,你不是说咱爹总是咳嗽吗?我下午去药店给他抓几副止咳的中药,明儿给咱爹带上。”

第二天,方守卿兄弟两个和莲花驾着大车,一早就上了路,没到晌午就到了方楼。

一进村口,就听有人在一群玩耍的孩子中念顺口溜:“说方楼,道方楼,方楼这地方真邪性。山不算高,水不算旺,出的人物啊,那是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地响叮当,老实本分的方修珍,会编席子的小浪张儿,花心不改的黄老歪,还有那高高大大的方守卿,他本事是行侠仗义的好儿郎。”

小孩子们听到大路上来人,赶紧跑开了。方守卿在大车上笑呵呵地冲孩子们吆喝:“小伙子们,顺口溜念得不错啊!”说完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方守卿驾车到了自家门口,家里依然是低矮的土坯房,房上的茅草更多更长了。

方修珍正坐在门前编席子,几个小孩在门口玩耍。

方守卿从点心包里摸出一把雪白的糖块,扔给几个孩子,拽着莲花走进了院门。两个人一起站在了方修珍面前,齐声喊:“爹!”

年迈的方修珍早已谅解了落草为寇的两个儿子,虽然儿子在石集,自己在方楼,但也听说儿子新添了一个压寨夫人。今天看见儿子带着儿媳回来,心里自然很高兴,他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笑着答应了一声:“唉!”

方修珍引着儿子媳妇往屋里坐,进了屋,还没坐定,莲花就开始忙活上了。

莲花干活是一把好手,干起家务来,屋里屋外样样成。一进门,她就挽起袖子洗手做饭。随着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噼啪啪地响,锅里冒出来的热气弥漫了整个院子。

饱经磨难的方修珍看着莲花忙碌的身影,闻着柴火燃烧的香味,脸上绽开了笑容,心里暖融融的。

帝王将相有他们的奢靡豪华,平民百姓也有平民百姓的乐子。

莲花想给方家父子三个做顿擀面条。她把袖子挽得高高的,把面粉倒在一个黑色的大瓷盆里,加上水,又加了点盐,再放上一点碱面,然后攥起拳头,三拳头两撇子就把面和好了。她把面揉成一个像剥了壳的鸡蛋一样光滑的面团,抓出来,“当”地一声扔在案板上,抄起擀面杖,呼呼啦啦擀了几下,面团就变成了一张薄薄的面皮。莲花将面皮一层层叠好,拿起菜刀,“嚓嚓嚓”地切了起来,一块三四斤重的面团,转眼变成了一堆粗细均匀的面条。

趁着煮面的功夫,莲花又炒菜作卤。趁着卤子还没滚开的时候,莲花将和面的大瓷盆洗刷得一干二净,里放上凉开水。这时候,卤子也开了,莲花将卤子盛进一个大海碗里,又将已经煮熟的面条盛在盆里。白色的大碗,褐色的酱油卤子上面汪着一口吹不透的红色辣油。雪白的面条盛在乌黑锃亮的瓷盆里,看着就馋人。

莲花一阵风似的将面和卤子端进屋子里,放在炕桌上,先给盛了一大碗,双手捧到公爹面前,对公爹说:“爹,您先吃!”

方修珍笑呵呵地接过面,吃了一大口,连声说:“好吃!好吃!”

莲花笑着说:“好吃就多吃!”说着给方家兄弟盛了面,又自己捞了一碗,浇上卤子,独自在外屋吃起来。

方修珍见了,喊道:“莲花,进屋上桌吃!咱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那么多规矩!”

莲花端碗进门时,犹豫了一下。这时,方守卿说话了:“莲花,上桌吃,家里又没外人!”

莲花笑了,脆生生地答应:“哎!”

面条的香味,一家人的欢声笑语,飘过院墙,连墙外树梢上的两只喜鹊也高兴地唱起歌来。

一碗面还没有吃完,就听到墙头外面有两个女人的吵闹声,“我家的鹅!”“什么你家的鹅,这是我前天从集上买的!”……方家父子和莲花正听得纳闷,一个小男孩哭着进来了:“珍爷爷,珍爷爷,我娘跟张婶子打起来了!”

进来的小男孩名叫刘虎,虎子爹是方楼有名的老窝囊,外号刘软和。刘软和的媳妇刘王氏也是个老实人,外号黑里俏,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刘王氏能干、腼腆,平时说句玩笑话脸都红。跟刘王氏打架的女人就是顺口溜儿里的“小浪张儿”。小浪张儿本来不是方楼的人,而是张庄的。当姑娘的时候就不太正经,大了之后嫁不出去,没办法才嫁给张庄的一个姓张的光棍。后来小浪张儿因为勾搭人家男人,把人家婆姨气得上了吊,人家娘家人不饶她,天天堵在她家门口骂街,还往她家门上抹大粪,无奈之下她才搬到了方楼。到了方楼,她死性不改,而且还添了撒泼的毛病。

前几天,小浪张儿在村外看见一只走散了大鹅,贪小便宜的她就三步两步走过去,一把揪住鹅脖子拎回了家。本来打算把鹅炖了吃,一看,发现是个母的,于是就把鹅脚系了根绳子,拴在自家的院子里。

转过天来,刘王氏在小浪张儿家门口经过,透过矮矮的院墙看见了自家的大鹅,就向小浪张儿要。要是别人,肯定二话不说就还给刘王氏了,但是小浪张儿是什么人啊,什么东西到了她手里就甭想再要出来,不但不给,反而用些别人听着都脸红的粗言秽语骂刘王氏,还跟刘王氏撕扯起来。俩人从院里一直厮打到街上,又从街上一直厮打到方守卿家门口,刘王氏的儿子刘虎子被吓哭了,赶紧找方修珍来劝架。

方守卿父子三人赶紧跑出院子,只见院子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方守卿看着实在不像话,一声断喝:“给我住手!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当街打闹,成何体统!还不赶紧住手!”

刘王氏和小浪张儿被方守卿的一声怒吼震住了,回过脸来看方守卿。小浪张儿没好气地问:“你谁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方守卿厉声喝道:“我方守卿生在方楼长在方楼,方楼的事情我就要管!”一听是方守卿,刘王氏和小浪张儿都愣住了,虽然她们没见过方守卿本人,但方守卿的威名却是听过的。刘王氏赶紧住了手,小浪张却扑上去接着撕打刘王氏。方守卿大喝:“有完没完!”小浪张儿这才住手。

方守卿打量了一下这两个人,只见刘王氏裹着一双周正小脚,一身干净的补丁衣裳,微黑的脸庞,五官很端庄,只是头发被扯乱了。刘王氏一见方守卿看她,赶紧低下了头。

方守卿又看了一眼小浪张儿,只见小浪张儿黑黄的面皮上擦了不少粉,就像马粪蛋子上面挂了霜,矮胖的身材,脑袋上戴了不少的花,黄褂子黄裤子,还穿着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子,浑身一股妖气,整个一个窝窝头成精!一看方守卿看她,连忙一边拢头发一边给方守卿抛媚眼儿。方守卿看着小浪张儿这模样,没觉得她多妖媚,只觉得她可笑,恶心。

方守卿问道:“怎么回事?”

小浪张儿张嘴就要说话,方守卿一指刘王氏:“你说!”刘王氏低着头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没等她说完,小浪张儿眼睛一瞪,对刘王氏说:“你的鹅,你喊它它答应吗?”又对方守卿飞了个媚眼说:“那鹅是我大前天从集上买来的。”

方守卿说:“你闭嘴!”接着又说,“你们两个你说你有理,我说我有理,这鹅,又不会说话,要不然,就把鹅宰了,连皮带毛,一家一半。”

刘王氏和小浪张儿都不同意,一齐摇头。

方守卿说:“那我问你,你们俩服不服我?”

刘王氏没说话,小浪张儿却捏着细嗓子装模作样地说:“服,我们怎么不服方瓢把子呢?”

方守卿说:“你们两家都养了鹅?”两人一起点了点头。

方守卿又问:“你们平时在哪里放鹅啊。”

两人一起说:“村头的池塘里边。”

方守卿笑了笑说:“这样啊。虎子啊,你去张婶子家把那拴着的鹅牵来。”

虎子答应一声,就跑了。旁边很多人饶有兴趣地看着,想看看方守卿这大瓢把子怎样处理这鸡零狗碎的事情。

不大一会儿,虎子就把鹅弄来了。方守卿带着众人来到了村口的池塘。

方守卿站在池塘边上,对刘王氏说:“你家的鹅是哪一群。”刘王氏指着对岸说:“就是岸边那群。”方守卿又问小浪张儿:“哪群是你家的啊?”小浪张翘着黑黄的兰花指指着方守卿的脚下说:“在树荫底下的这群。”方守卿顺着胳膊一看,好长的指甲啊,指甲根上还镶嵌着黑泥。

方守卿对众人说:“大家听着,这鹅是最认家的,看见自己家的鹅就会赶紧跑过去。”

说完之后,方守卿把大鹅放进了水里,只见鹅迅速地向对岸游去,很快就融进了刘王氏指着的那一群。

方守卿笑了一声,众人禁不住鼓起掌来。

刘王氏赶紧走到方守卿面前,说道:“谢谢方大当家的。”

方守卿说:“大姐,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客气!”说完之后,方守卿又转身对大伙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从小在这里的也好,外来户也好,以后有理说理,没处说理的时候就找我方守卿说话,别有事没事的就撒泼!”他顿了一下又说:“尤其是妇道人家,以后最好守点规矩,别给咱方楼丢人!”

说完之后,方守卿大踏步地回家了。

刘王氏站在方守卿的背后,用敬佩的眼光望着他。

方守卿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回到了石集。

还没到寨子门口,方守卿见王彦民在门口放哨,便下了车,对王彦民说:“三当家的,怎么你在门口放哨啊。”

王彦民笑笑说:“我看兄弟们也累了,让他们歇着,我多干点活。”

这时,寨子里的伙夫老张推着三个半扇猪走进了寨门。方守卿喊了一声:“老张!”老张赶紧站住,对方守卿鞠了个躬说:“大当家的,您回来了?家里边老爷子可好!”

方守卿说:“先别说那个,老张,我问你,这寨子是你的啊?”

老张陪着笑脸说:“当然不是了,大掌柜的这是怎么说的啊?”

方守卿说:“咱们寨子里里外外一共两千多号人呢,都是能吃饭的大老爷们儿,你就买三扇猪,够谁吃的!”

老张依然笑着说:“大当家的,我们厨房里边那几个老伙计谁都不吃肉,再说我这不是为了给您省钱吗?”

方守卿说:“我用你给我省钱啊?大家伙来投奔我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吃口饱饭吗?咱们平时上操干活儿已经够累的了,嘴再跟不上,你是不是想让我这寨子早早完蛋啊!以前在方楼的时候你就有这毛病,让你炖锅肉,你半两猪肉给我加一锅水,弄得满锅腥气,就是找不着肉!”

老张委屈地嘟起了嘴,小声说:“掌柜的,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以前兄弟们在家的时候一年才吃一回肉,大家不会计较的。”

方守卿拍拍老张的肩膀说:“老张啊,我也知道咱们过穷日子过惯了,都知道节省,但是现在我不敢说大富大贵,好歹咱们日子好过了,就别像以前那么省着了!还有,以后你和厨房的那几个老伙计跟大伙吃一样的饭,别让大伙吃肉你们拿馍馍蘸汤吃。你年纪也不小了,每天干的活儿不比年轻小伙子少,别总苦着自己了。多买半扇猪肉什么都有了。”说完,方守卿掏出三块银元说,塞进老张的口袋里说:“这是给你的,这天气眼看要入秋了,你那骨头疼的毛病又要犯了,提前买点膏药自己预备着,干不动的活计,就喊两个年轻的弟兄干!你比我爹不小啥,别累着!”老张还要说什么,方守卿却已经大步走进寨子了,一边走一边说:“你们这几个年轻的,没看见张大哥推了这么多东西吗?赶紧帮忙去!”

吃过午饭,方守卿正喝茶的时候,王彦民进来了:“大当家的,我有事跟你说。”

方守卿一边示意王彦民坐下,一边说:“彦民兄弟,坐下,来,喝水!”

王彦民笑了笑坐下,喝了口水:“大当家的,有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方守卿说:“兄弟,只要有话,咱就痛痛快快地说,甭管它该说不该说,别说你说句话了,就是你放个屁,哥哥都要听!哎呦……”方守卿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兄弟,哥哥不会说话,别介意哈!”

王彦民笑着坐在方守卿的旁边,对方守卿说:“大当家的,我是在想,虽然咱们落了草,但是总是靠拉票(绑票)砸窑(抢劫)吃饭,也不是事儿啊,依我的意思……”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门外有人高喊:“让我们进去,我们要见方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