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刘启仓:栓牢硬要坐汽车,我想拉上娃转一转。没有想到那牛堵在路口不走了,还要和汽车顶牛呢。
王娟:对咧对咧咱赶紧吃饭,吃完饭帮玉琴挖树坑,能挖多少挖多少,给妹子减轻些负担。
疙瘩村刘玉琴的苹果园里,日。
春三月,杨柳吐翠,新翻的土地带着泥土的清香,夕阳西斜,放学回来的三姑娘马招娣和弟弟栓牢在地里玩耍,刘金贵和三爸三妈以及姑姑玉琴在地里挖树坑。有人吆着毛驴车向地里送粪,田野里这里那里三三两两在农田里干活的农民。看得见万凤塔在夕阳下巍然耸立。有人甩过来一嗓子山歌,拙朴的嗓音让人神驰向往:我妈妈卖我没商量,把我卖到疙瘩梁,疙瘩梁上二毬(相当于二杆子)多。
人家打我谁见着?……
刘启运拉着两匹马走过来了,身上还背着犁铧。马是从吉龙园林场借过来的,刘启运打算把妹子玉琴新分到的二十亩地翻耕一遍。
刘金贵在部队当兵时经常骑马在边境巡逻,他接过爸爸的马缰绳后喜形于色,刘启运正给一匹马绑套绳,刘金贵一翻身骑在另一匹马的身上。
那匹马常年在地里耕作,根本没有人骑过它,猛然间有人骑上马背,使马受到了惊吓。受了惊吓的马前蹄腾空,将刘金贵重重地摔在地上。
另外一匹马也从刘启运的手里挣脱缰绳,两匹马在田野里奔跑,追逐。正在地里玩耍的招娣、栓牢俩姐弟来不及躲藏,眼看着就要被飞奔的马匹撞上。
一个人影扑向孩子,把两个孩子牢牢地压在身下……飞奔的马从那个人的身上踏过去了,人们惊呼着从四面八方跑向出事的地方。
两个孩子安然无恙。可是保护孩子的人却被马踏成重伤。刘家父子、兄妹齐声惊呼:谷专家!
原来谷专家给一家果农做完指导后正朝刘启运这里走,正好碰见飞奔的马眼看着就要将孩子撞上。
一种人性的本能促使谷专家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是本能地冲向孩子,本能地将孩子压在身下……
万凤塔在不远的地方肃穆着,见证了这感人肺腑的一幕。
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默默地看着谷专家被抬上了汽车。
洛川县医院,夜。
手术室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正在手术,静。
县委齐书记在手术室外边的走廊里来回不停地走着,他推开走廊边的窗子,看见了医院的院子里有成千上万的果农在夜色中静默。走廊旁边的休息室里,县委县政府几乎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将眼睛紧盯着手术室被灯光照亮的“正在手术”四个大字。刘家所有的成员都来了,就连刘启运八十岁的老妈妈也不听劝阻,在刘芳琴、刘玉琴的陪伴下,坚持守候在手术室旁。
手术室的门推开了,谷鸣打着输液被推出来,齐书记走上前掀开被子的一角握了握谷专家的手,然后走进医护室,拿眼睛征询做完手术的主治大夫。
主治大夫:肝脏破裂,人还没有脱离危险,赶快联系西安或者北京的医院。
齐书记来到休息室,向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人员布置任务。
刘启仓:齐书记,你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守夜。
齐书记:睡得着吗?延安那边有消息吗?
刘启仓:贺专员来电话说,明天中午北京的专家坐飞机到延安,下午到洛川。
齐书记:要争分夺秒,现在时间就是生命。
延安飞机场,日。
刘书记和贺专员并排站在一起,抬头向天边张望,远远的,隐隐约约传来了飞机的轰鸣。
医疗专家一下飞机,马上被汽车接走。一溜小车驶出了飞机场,上了延安到洛川的柏油路。
与此同时,一架直升飞机从西安飞来,停在县医院门外的空地上。
可是,一切已经为时已晚,等到医疗专家赶到时,谷专家已经停止了呼吸。
闻讯赶来的梦桐扑到谷鸣身上,哭得昏了过去。
按照谷鸣生前愿望,他的遗体就安葬在疙瘩村的土地上。
洛川城一街两行,摆满了白色的花圈;百里山路,沿路站满了送葬的果农;刘玉琴的四个孩子全回来了,在三个舅舅、姑姑妈妈的带领下按照洛川风俗为谷专家拉丧;地区贺专员主持追悼会,刘书记致悼词;梦桐一身黑衣,头顶满头华发,胸前佩戴白花为谷鸣献上颂歌一曲。
翻过一座座高山,淌过一条条大河,你带来了绿色的宝藏,你为理想付出了毕生的代价。
风掠过飘香的苹果园,我听到了你在歌唱;雨洒在丰硕的土地上,你的生命遍地开花。
你在高原儿女的心上竖起了一座丰碑,你的英明根植在黄色的土地上……
一群从四十年代就为了洛川苹果发展而辛勤劳作的基层干部们顶着满头华发,为谷专家送行;山山峁峁上站满了前来送葬的群众;省、地、县的各级领导为谷专家的坟茔添上一铣土。
主要人物。
拓县长:(男、四十多岁)。
果品公司经理:(男、四十多岁)。
王路生:(男、当年二十四岁)。
李云:(女、当年二十一、二岁。李晓军的女儿)。
夜,疙瘩村刘玉琴家的砖窑内。
埋葬了谷鸣以后,梦桐坚持不走,她要在疙瘩村住一段时间,墨绿的莽原上增添了一冢新坟,先逝者可能至死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暗恋了谷鸣二十年!
刘玉琴的四个孩子都睡着了,玉琴也难以入眠,跟梦桐对坐着。墙上两个女人的身影不停地分化组合。灯结芯了,玉琴用剪刀把灯芯剪掉,昏暗的窑洞一下子亮堂起来。
刘玉琴:梦老师,许多果农都问我,梦桐是谷专家的什么人,我只能回答,他们是同事。
梦桐:你回答对了一半,我们还是朋友。
刘玉琴:在我们洛川,对男女朋友之间的认识很狭隘。
梦桐:其实现在把真相告诉你也无妨,谷鸣可能至死也不知道,我暗恋了他二十年。
刘玉琴大吃一惊,梦桐可能也快六十岁了吧,你看她那满头的白发。爱是什么?刘玉琴想起了马万明和他的妈妈;想起了那个可怕的夜晚;想起了婆婆跪在观音神像前乞求神仙赐给她一个孙子……为了生一个儿子,她一连生了四个娃;想起了马万明临死前还在关心着她们母子五个;还有她六十岁的老爸为了使她不饿肚子,惨死在为她送粮的路上……
刘玉琴:我妈已经八十多岁了,请允许我叫你一声大姐,梦桐大姐。
梦桐抬起头来,看灯光下刘玉琴那被岁月打磨得坚强无比的脸庞。她知道刘玉琴想给她说什么,她从别人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听到过眼前这个女人一些不幸的遭遇。
刘玉琴对着梦桐姐姐敞开了她的心扉,灯光下玉琴谈了她的初恋、她的心跳、她的向往。当然,还有发生在她身边的那些不幸的遭遇。
透过跳跃的灯光,梦桐看见了少女时代天真无邪的玉琴。
刘玉琴:梦桐姐姐,马万明死的时候我就想过,这人活着真没有意思。看见自己的四个孩子,又觉得那一个都舍不得。心存念想,什么时候能叫我的孩子全部长大?正是这种信念支持着我,使我不敢懈怠,坚持做好每天的事。谷专家为了保护我的孩子又叫马踩死了。为谷专家送葬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人不全为自己而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