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城关自由市场，日。
饥饿的日月过去，政策有点活泛。铁算盘又重新做起了小生意。
在自由市场铁算盘的货摊前，郝麻子蹲在那里。铁算盘一见郝麻子就有点气不顺，自从郝麻子从苹果园回来以后，铁算盘每天都见郝麻子来自由市场闲转，有时抓你一把瓜子，有时拿你两个水果糖，从来不给钱。
郝麻子刚把手伸出来，准备抓铁算盘的瓜子，被铁算盘当了回去：咱做小生意哩，挣的分分利，你这一抓，老汉一天就白忙活了。
郝麻子也不知尴尬，把手捅在袖管里，跟铁算盘谝开了：老王哥，你知道不，老蒋从大陆撤退到台湾以后，宋美龄把从大陆卷走的黄金全都存到瑞士银行咧。
铁算盘不屑一顾：咱做咱的小生意，咱管不了老蒋和宋美龄的事。
郝麻子：你听我给你慢慢说吗。老蒋叫罗马教皇给他算了一卦。
铁算盘来了一点兴趣：都给老蒋说了些啥？
郝麻子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共字，说：罗马教皇掐指一算，说共产党的江山快完咧。
铁算盘一听此话，吓得把郝麻子就撵：去去去，到娃多的地方耍去。莫在这里害人。
郝麻子没有走的意思，继续往下说：你看这个共字，分解开来是不是二十、一、八，罗马教皇说，共产党的江山只有二十一年八个月。
铁算盘说：越说越玄乎咧，我看你的脑袋长不牢咧。
郝麻子说：咱不管共产党的江山牢不牢，咱的生意来了。
铁算盘一听有生意，又来了兴趣：啥生意么？你说说我听。
郝麻子见铁算盘上钩了，卖起了关子：老哥我给你说你可千万不要给别人说，说出来杀头哩。
铁算盘久在江湖，啥事没经过？郝麻子玩的这一手他还能不知道？于是他就来了一个欲擒故纵，说：你不想说了就算咧，老汉做了一辈子小生意咧，犯法的事咱不做。
郝麻子“唉”的一声长叹：谁叫你是我哥哩。这件事咱县上就我一个人知道。你听我给你慢慢说，老蒋一听得罗马教皇说共产党的江山快完了，马上叫嚣要反攻大陆，老蒋还叫宋美龄把瑞士银行的黄金提出来，兑换成人民币，在大陆收购他解放以前发行的钱哩，老蒋也会笼络人心。听说一万块钱的旧币能换这个数，邓麻子举起了两个手指头。
铁算盘吃了一惊：两块？
郝麻子把嘴搭在铁算盘的耳朵上悄悄地说：这是最低收购价，你要是多了人家还能多给哩。
铁算盘不说话了，在肚子里打开了他的小算盘。铁算盘原来倒有不少国民党时期的旧票子。解放以后用不上了，就把那些旧票子全糊了墙咧。现在听说旧票子又能用了，心里不免有些后悔。想了半天，铁算盘漫不经心的对郝麻子说：现今谁还有那些东西哩，早都踢踏完咧。
郝麻子说：你在家里好好的找一找，说不定还能找出来几张。
铁算盘嘴上说的不在意，实际上心里热着哩。他回家后翻箱倒柜，翻出来三张国民党时期的旧票子，一看，只有三万元。再翻，就翻不出来了。他把三万元的旧票子装在衣兜里，又去摆他的小摊子。
从那以后再没有见郝麻子露面。过了几天来了一个河南人，蹲在铁算盘的小摊子前不走。停了一会儿那个河南人故作神秘的问铁算盘：有没有那个？
铁算盘说：啥么？你说清楚。
河南人说：孙中山的人头。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说：要纸的。
铁算盘稍微一想，便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来几张国民党时期的纸币，问河南人：是不是要这个？
河南人大喜过望：你有多少？我要的就是这个。
铁算盘面有难色：就这三张。
河南人几乎没有考虑，掏出十元票子把那三张旧币买下。
铁算盘做了一辈子生意，能掌握得来火候。他有点面有难色的对河南人说：前几天有个人来让我帮他收这旧票子，一万元答应给我四块钱哩。你也有点心太黑咧。
河南人又把衣服翻了翻，翻出来一把毛毛钱，说：我就剩这些钱了。我还要吃饭哩，下次来我给你补上。
铁算盘极不情愿的把那十元钱收下。
从此后铁算盘迷上了旧纸币的收购，过了几天又有一个人来要卖旧纸币，铁算盘掏了五块钱买了四万元的旧纸币，那个河南人来掏了二十元钱将那五万元的旧纸币买走。
又过了几天来了一个人说他有两大捆纸币，问铁算盘要不要？
已经昏了头的铁算盘马上说：有多少？我全要。
那人说：我不敢背到县城来，害怕公安局查出来蹲监狱。
铁算盘问，你住的地方离县城有多远？
那人答：大约四五十里。
铁算盘：我跟你看去。那人说：好吧。
那人领着铁算盘一会儿上山，一会儿翻沟，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远，来到一处破庙前，那人叫铁算盘先在破庙前等他，他一会儿就来。铁算盘等的心慌，正担心那人骗他。那人来了，身上背着一个沉重的褡裢。那人把褡裢放下来，解开褡裢一看，里边整整两大捆旧币。
两人在破庙前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商定，这两捆纸币以七百元现金成交，双方约定，三天后在破庙前一手交货一手交钱。铁算盘不愧是久经商场的人，他害怕那人倒鬼，把两捆旧币重新捆了一遍，然后打了死结。这才放心的离开。
铁算盘回到家里，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只有不到四百元，还差三百多元到哪里去找？老汉想了一天一夜，终于决定将他攒了一辈子的一百五十块银元拿出来。
铁算盘背着两大捆旧纸币往回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假如这是一个骗局，他一辈子的心血就完咧。老汉回到家里，把褡裢一放，马上就来到郝麻子家里。郝麻子听完铁算盘的叙述，把大腿一拍说：唉！我说你老哥，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商量，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哩，你都把祸招咧，骗人哩么，你都不想想，蒋介石脑子进了水咧，他换那么多旧币能吃呀还是能喝？
铁算盘一开始还灵醒着哩，他直想给郝麻子唾一脸！到后来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发觉在自己的炕上睡着。
柳林村外贸公司苹果基地，日。
王和平骑上自行车找到正在测量仪前工作的王娟，急急忙忙的说：咱爸叫人给骗了，要寻死觅活哩，谁都劝不下，你赶快跟我回去。
王娟：咋回事么？哥你说清楚些。
王和平：我一时半会给你说不清，你回家以后就知道咧。
王和平家，日。
王娟听完老爸的叙述自己先笑起来，说：爸吔，诸葛亮也有遭人暗算的时候。你的故事都能编电影咧，算咧，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怪我跟和平没福，分不上你的遗产。你不是说过钱是人手上的垢痂，没有钱了手就干净咧。以后你啥都不要干咧，我跟和平把你养活起来。
铁算盘一边抹眼泪一边说，可惜我攒了一辈子的钱咧，六零年都快饿死人哩，我的银元都舍不得花，这一下全完了。好娃哩，我真想死，就是丢不下你兄妹俩个还有我的孙子外孙……
正说话时王和平念初中的儿子王路生回来了，他一见爷爷就说：爷爷，我们学校都摇了铃咧，说城关一个叫铁算盘的老汉被人骗了七百块。你把你的经验给孙子介绍一下，让孙子也学上一手。
和平骂儿子：去去去！你爷都难受死了，你还说风凉话哩。
路生：活该，我平时要两毛钱我爷都不给。
王娟摸着路生的头：你爷不是舍不得叫你花钱，你爷是害怕你惯下乱花钱的瞎毛病。
马爱花把饭端上来了，大家围在一起吃饭。正吃饭间刘启仓也来了。
王娟笑着问道：你干啥来咧。
刘启仓：我看我老岳丈来了，我早知道了。财走的人安哩，银钱算个啥么，你看咱一家人团团圆圆多好。
铁算盘一边吃饭一边流着眼泪：我想开了，我不能让儿女们看着我揪心，人一辈子么，啥事都遇哩。我明天还摆我的小摊子去。
王和平：爸，你再不能摆摊子去了，你一上街大家都围着你看哩，你就在家里呆着。想到那里去了就去转一转，看一看下棋，跟人谝一谝闲话，咱家里啥都不缺。只要人活得舒舒服服比啥都好。
县办园林场，日。
县委贺书记一有空闲时间就来到县办园林场，园林场的院子里一大群临时雇来的女工正在装出口苹果，男职工担着笼和条筐不断地把苹果从各个山峁向院子里集中。
贺书记和李晓军在一颗苹果树下摘苹果，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说话。
贺书记：我最近老在考虑这么一个问题，咱洛川的苹果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现在已经形成规模了，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李晓军：那是你们当领导的应该考虑的问题，我真的还没有想到那么深，我光说现实的事。咱县办果园七个山峁，八十多名职工，从摘早熟苹果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苹果下树还不到三分之一，照这个速度上冻以前苹果肯定摘不完。
贺书记：那咋办哩？要不然再雇些人？
李晓军：人绝对够用。关键的问题是出劳不出力，干的干哩，转的转哩，转的给干的提意见哩。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这个苹果园就垮咧。
贺书记：那是思想问题，应该加强职工的思想教育。
李晓军：思想教育解决不了实质问题。我提一个方案，你看行不行？
贺书记：啥方案？你说。
李晓军：咱实行承包责任制。我计划把七个山峁承包给七个人，每年规定上缴多少利润。这样一来就好管理得多。
贺书记：拿经济利益刺激大家的积极性，这不是搞资本主义么？怕不合适吧？
李晓军：刘启仓在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就是害怕犯错误才没有敢实施。刘启仓一走我一个人确实顾不过来，不搞一点经济刺激不行咧。
贺书记：能不能换一种方式？给干得好的人发一点奖金。
李晓军：试过。在会议上大家吵得不可开交，所有的人都说应该给他发奖，结果把奖金平均分配了。
贺书记：这个苹果园去年给县上财政增加了十多万元收入，无论如何都要搞好。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办，我无法表态，只能暗中支持你。
李晓军：我也是为咱这个苹果园考虑呢。
贺书记办公室，日。
贺书记正在凝神沉思，他想一会儿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停一会儿他拿起电话，说：接果树局，叫刘启仓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刘启仓推门进来：贺书记你找我？
贺书记：启仓，来，你先坐下。咱两探讨一个问题。
刘启仓疑惑地坐在沙发上，瞪大眼睛看着贺书记。
贺书记：我最近老在考虑一个问题，咱县上这几年风调雨顺，农民的温饱问题基本上解决了。下一步怎样发展咱县里的农村经济？
刘启运没有说话，他仍然在看着贺书记。
贺书记：我党现阶段发展农业的政策仍然是《以粮为纲，农、林、牧、副全面发展》。咱县上的规划是不是可以这样制定：《以粮为纲，以果促农，农、林、牧、副全面发展》。
刘启仓：太好了！我建议全县村村建村办果园，大队建队办果园，公社建社办园林场，社员在家家院里栽植苹果树，形成一整条苹果发展的产业链。另外建议县上成立果品公司，把洛川苹果推向全国……
贺书记：好好好！你这个想法已经很成熟了。你把你这个想法写个报告，拿到县委会议上讨论。
王和平家，日。
铁算盘自从被人骗了以后，闭门不出。儿子王和平感觉这样长期下去，就会把老爸憋出病来。
吃早饭时和平对爸爸说：爸，要不然你到我姑父的县办苹果园去散散心。
铁算盘：唉！到那里去都丢人哩，我那里都不想去。
王和平：咱被人骗了，有啥丢人的哩。那些偷人的犯法的还不是照样活人哩。你不是说人要学会给自己宽心么？
铁算盘：我真想跟郝麻子拼了这条老命。
王和平：跟那种人上计较划不来。
正说话时李晓军来了。
王和平：正说你哩你就来了。来，先吃饭。
李晓军也不推辞，脱了鞋坐到炕上端起和平媳妇马爱花递过来的米汤碗就喝起来。吃完饭李晓军对铁算盘说：老哥，把你的铺盖和吃穿用品收拾好，跟我走。
铁算盘：干啥去哩么？
王娟说嫌你在家里四门不出，怕把你憋出病来，叫我把你接到园林场，散散心去。
王和平：爸，你看，我们兄妹俩都想到一起咧。本来我想叫你到咱城关的园林场去，嫌人说闲话。我听说王娟的东西还没有搬走，你去了就住到她的窑里。
铁算盘：我现在就不想出门。
李晓军：老哥你还常劝人哩，银钱乃身外之物，有了多花，没有了也能过。走呀，我给沟里打了一条小坝，养了些鱼，前几天还捉住了一只老鳖，在水瓮里养着，没有舍得吃。你去了咱喝上一口。
铁算盘：先不用搬我的东西，我去看看。唉！自从老婆死了以后我还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哩。担心到外边去住不惯。
王和平：那我用架子车把你拉上。
铁算盘：不用，四五里路，我走过去。
李晓军：咱一边走一边谝闲，抬脚就到咧。
县办园林场，日。
铁算盘一到园林场就不想回去了。这里不但环境优美，空气清新，更重要的是，铁算盘找到了适合自己干的事情。原来，山区苹果园被野兔，野禽咬坏的苹果到处都是，铁算盘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用苹果做醋。他叫李晓军买几个大缸，然后把野兔、野禽遭踏的苹果捡回来洗净放进缸里，再适当的放进一些麦麯，过一段时间把缸盖揭看，浓浓的醋香扑鼻而来。
李晓军跟铁算盘开起了玩笑：哥吔，人把你叫铁算盘哩，你真会精打细算，那些烂苹果往年都烂在地里咧，谁也没有想到苹果能做醋。
铁算盘：凡是水果都能做醋。其实崖畔上的酸枣做醋也不错。
李晓军：我还打算用酸枣树嫁接大枣哩。
铁算盘：杜梨树也能嫁接梨树。
李晓军：你这一说到还把我提醒了，西安市上砀山梨卖价不比苹果价格低。
山上下来三个人。铁算盘把手搭在额前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走在前边的是自己的女婿刘启仓，后边跟着梦桐、谷鸣。
梦桐耸起鼻子闻了闻，闻到了一股醋香：好香！这好像是醋味。
李晓军：不错，就是醋。是用苹果做的，叫做苹果醋。
刘启仓问岳父：爸，你住在这里还习惯吧？
铁算盘：好着哩，只要有啥事干，人就不心慌。
谷鸣：把你的苹果醋能不能给我用什么东西装一些？
李晓军：苹果园里也没有装醋的器具。叫启仓回去给你们找些瓶子，给你们俩人都装一些。好吃了再来装。还要给我们做宣传哩。
谷鸣对刘启仓说：刘局长，建议你把这苹果醋当作一个项目来重视。洛川苹果发展起来以后，就要给下捡果找出路。所以你们从现在起就要重视苹果副产品的生产和利用。
刘启仓：我们县里正在制定苹果发展的规划，苹果副产品的生产和利用还是个新课题。谢谢你的提醒。
铁算盘见没有自己的事，提上笼拾烂苹果去了。梦桐指着铁算盘的背影问李晓军：这位老大爷是不是叫人骗了？
李晓军：那是刘局长他岳父哩。
梦桐：我可以采访老大爷吗？
李晓军：老汉情绪刚稳定了，你不要揭老汉的伤疤。
梦桐：我想帮老人到公安局报案去。
李晓军：骗人的人都跑了，告谁去？
梦桐：总会有一些蛛丝马迹露出来。
谷鸣：你又为你的《黄土人家》积累素材哩。这老人家的事情够典型的，做了一辈子小生意，外号铁算盘，结果叫别人把他算计了，梦桐：我总觉得这黄土高原上的人有一种潜质，他们朴实、勤劳，锲而不舍地追求着一种精神。这种精神正是高原民族之魂。
李晓军：梦“博士”你说的那些“玄学”我听不懂，要总结洛川人的性格，我给你念一段顺口溜：接人待物不藏奸，为人处世不滑头，抬起杠来气死牛，不撞南墙不回头。
刘启仓指着李晓军对梦桐说：孟老师你写洛川要把这个人才写上。天上的事他能知道一半；地上的事他全知道。外号叫做“小诸葛”。困难时期私分战备粮，差一点叫公安局抓进去。
李晓军拿着烟锅子撵的打刘启仓：不是怕我侄女责怪我叫你“杠头开花”（脑袋打烂）。这些侄子对姑父一点都不尊重。
刘启运：怪姑父跟谁说话都老没个正经。人家县委书记跟你谈洛川苹果发展的规划哩，你说那是领导应该考虑的问题。幸亏是贺书记，搁别人给你不穿小鞋才怪哩。
李晓军：鞋小了我就光脚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刘启仓：你看看，这就是典型的洛川人，抬起杠来气死牛，不撞南墙不回头。
谷鸣：刘局长你的《洛川苹果发展规划》写得怎样了？
刘启仓：苹果的发展是一个方面，关键的问题是怎样管理。刘家庄苹果园面临衰败的教训告诉我们，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不用相关的规章制度来约束，发展再多的苹果园也不会给大家带来经济利益。我倒很赞成我姑父在县办园林场实施岗位责任制。但是你要把推行岗位责任制写进规划里边肯定通不过，有人会批判你这是资产阶级经济挂帅。
谷鸣：我也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你不管到那一个村子里，看见家家院里的苹果树长得非常好，有些队办苹果园却呈现一片衰败景象，更有甚者还在苹果园里放羊。
大家正说话时只见铁算盘挎着一笼烂苹果过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只野鸡。他一边走一边兴奋地说，那套子还真行，今天早晨下的套，不到中午就把野鸡套住了。
刘启仓：啥套子？
李晓军：说起来还真有意思，上一次你妹夫党全发来，看见满山的野鸡在跑哩，就给我教了一个套野鸡的办法，我都套住几只了。
刘启仓：那个党全发脑子想法还挺多的。他问我给苹果不使化肥，不打农药行不行？他说上了化肥的苹果不好吃，还真把我给问住了。
谷鸣：这倒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啥时候你带我认识那个小伙子，挑战传统本身就是一种革命，好像日本一直在研究一种生物灭虫的办法。
李晓军：越说越神咧。大家还没有吃饭吧，咱一边吃饭一边谝。苹果园不准喝酒，咱今天就喝醋，以醋带酒。
刘启仓：姑父你真会出鬼点子，醋咋喝哩？
李晓军：我怕你喝了咱这个醋饮料以后连自己的生日都忘咧。
炊事员端上来几个菜，一人面前放一只大碗，碗里盛满了苹果醋加蜂蜜。李晓军端起大碗，说：来，我先干为敬。喝了一大口。
大家都小泯了一点，口味就是不一般。连谷鸣都开起了玩笑：小诸葛，你这鬼点子就是多。
李晓军：这醋不能多喝，有胃病的人更要注意。外国人说苹果是什么智慧和爱情的禁果，咱这些人迷上苹果了，离不开苹果了，一见面就说苹果，这苹果是咱老婆，看样子要跟上苹果过一辈子哩。
梦桐一直沾不上说话，听到李晓军这一番富有诗意的感慨，不由得端起醋碗：诸葛大哥你真行，我敬你一碗。
李晓军：梦博士你不要跟上他们学。我这是瞎子掂毡，冒铺哩。那里比得上谷专家和刘局长。
刘启仓：其实我姑父这几句话说得我都想哭。我二哥在苹果园干了二十年，现在变成苹果痴了。连脱产干部都不当，听人说晚上一个人点上马灯在苹果园刮腐烂哩。他才一年不当队长苹果树就残败了。管理苹果园是个非常严谨的事，一点都马虎不得。
铁算盘：我家和平跟你们是一个样，媳妇生娃那天夜里还在苹果园守着哩。
梦桐：我总觉得咱高原上的人有一种意念，用你们洛川的俗话说叫做“犟”，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上南墙还不回头。非要把南墙推倒，推出一条路来。
谷鸣：这就是黄土魂。没有这些“犟人”死犟到底，洛川苹果就没有现在这种规模。
刘启仓：我们还有一个非常“犟”的县委书记。不是贺书记这样顶着上边，鼓励着下边，洛川的苹果事业就很难发展。
李晓军：想不到咱们都成了哲学家了。对咧对咧咱说些轻松话，吃菜吃菜。
果树局刘启仓办公室，日。
刘启仓正在埋头写《洛川苹果发展规划》。写一写他站起来走过去推开窗子，双手插腰站在窗子面前凝目深思。
王娟带着女儿佳佳进来了，刘启仓没有发觉，还是聚精会神的看着窗外。佳佳要向爸爸扑过去，被王娟拦住了，她向佳佳摆手叫佳佳不要说话，然后悄悄来到刘启仓身后，大声说：报告刘局长！
刘启仓吓了一大跳，回过身一看见女儿，高兴地把佳佳抱起来举过头顶，佳佳在爸爸的怀里咯咯笑着。
王娟：刘局长考虑什么国家大事？连老婆和女儿都不认识咧。
刘启仓：贺书记分配我写《洛川苹果发展规划》。政府办公室那边来催了几次，叫你过那边报到去哩。
王娟：我想过了，我不当那个办公室副主任了。
刘启仓：为啥？嫌官小？那可是个美差，好多人想去都去不了。
王娟：咱学的是苹果专业，到办公室就彻底的把专业丢掉了。
刘启仓：那你想到那里去？
王娟：我跟外贸公司张经理说好了，到那里当个副经理，还能分一套房子。主要是不丢掉苹果专业。
刘启仓：我说夫人，副经理比副主任要低两级哩，你脑子不发烧吧？
王娟：还想叫你支持我哩，你倒说起风凉话了。我跟你不说，我找贺书记去。
刘启仓：嗨！夫人肯定比我站的高看的远。我不支持也不反对，我弃权。
王娟：不行，你必须支持。不然的话我就跟你不过了。
刘启仓：你没吓唬我，我现在已经婚外恋了，给自己又谈了一个对象。
王娟：吓死你都没有那个胆。
刘启仓：姑父说苹果是我们这些人的老婆，命里注定要跟苹果过一辈子。
王娟：我一到柳林村就不想走了，那里的风光比县办果园还迷人。咱那个妹夫党全发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听说村里人要选举他当队长，外贸公司张经理还想连党全发的苹果园和人一起买断哩。
刘启仓：行咧，我支持你。今中午你给咱做一顿面条吃，食堂的饭把人吃够了。
王娟：这还差不多。
夫妻俩正说话时二哥刘启运来了。王娟给二哥倒了一杯水，然后抱上孩子出去了。
刘启仓：二哥，这一段时间忙得没有顾得上回家，咱妈身体还好吗？
刘启运：咱妈精神着哩。我想寻贺书记问个事，又觉得不合适。就到你这里来了。刘谋狗都叫公安局关了一年多了，又不判刑又不放人。你说这事问谁哩？
刘启仓：我听说刘谋狗是社教工作组关进去的。社教时关进去的人现在才一个一个的审哩。刘谋狗主要牵扯他的赌博问题。
刘启运：刘谋狗早都不赌博了，主要是社教时唾了工作组一脸。你说人家城关的人咋那么齐心哩？大家组织起来去请愿，硬叫公安局把曾葛给放了。
刘启仓：曾葛在城关威信高着哩，刘谋狗算个啥？我说哥呀，能不管的事咱尽量不要管。
刘启运：刘谋狗也是叫人冤枉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婆两个娃，谁养活哩？
刘启仓：二哥我知道你的脾气，这件事你既然管上了就要管到底。咱先停几天，叫我把这件事先打听一下。给你一个准信。
刘启运：快过年了，年前一定让刘谋狗一家团聚。
刘启仓：哥吔，这事由不得咱，咱只能尽心。
刘启运：你说这事能问贺书记吗？
刘启仓：最好不要去，贺书记最近日子不好过，有人整贺书记的材料哩，说贺书记一手遮天，独断专行，官僚作风严重。
刘启运：这好人没好报。
冬日，漫天飞雪，刘家庄的路上刘谋狗被公安局放出来了。他背着铺盖卷朝家里走，越走越窝心，越走越丧气。
回到家，儿子把刘谋狗的铺盖从背上取下来放到炕上，女儿拿一把扫帚帮爸爸把身上的积雪扫净。老婆瞪他一眼：再逞能哩些，再骚轻哩么，刘家庄就你犟，就你挨的鞭子多。人家做事都能掂得来轻重，就你黑红不避。
刘谋狗坐在炕沿上，一脸沮丧。等老婆数说够了，问道：有啥吃的没有？饿得差一点走不回来咧。
老婆揭开锅盖，端出来几个红薯，放在刘谋狗面前：先充充饥，腊梅端过来一脸盆麦面，没舍得吃，等你回来哩。一会儿吃完饭先到刘启运家走走，你关进去这一年多，咱家的日子全靠启运接济哩。
刘谋狗拿起一个红薯就吃。刚吃完红薯，刘启运就进来了，刘谋狗赶紧跳下炕，说：启运兄弟，我还说吃完饭过你那边去一下，我都想给你跪下磕头哩，你比我亲兄弟还亲。快上炕坐坐。
刘启运：谋狗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咱都姓刘，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接着掏出二十元钱，又说：过年了，明天到街上割些肉，买些菜，穷年不穷节，跟老婆娃娃风风光光过个年。
谋狗老婆把两个孩子拉到启运面前：大兄弟，叫两个娃给你磕头。
刘启运赶忙把孩子扶住：不要这样，一个村子住着，谁都有个落难时，你们这样做倒把我闹得不好意思了。
刘启运接着对刘谋狗说：好好歇着，心里想开些，再不要去赌博咧，也不要跟那些赌徒们来往，娃们都大了，不要叫老婆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