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晚上8点的阅读:与大师的精神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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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契诃夫的药方

契诃夫戴着金丝眼镜,像个严肃的教授。在我读他的小说之前,研究了一番作者像,于是有这样的感觉。在我心目中,契诃夫是不会笑的。因为我实在想像不出他笑的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这是个在讲坛上口若悬河、而一旦下课后就沉默寡言的执教者。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没有听过他的课,却经常把他的小说视为遗存下来的无声的讲义。

作家大致可分为两类,一种是导师型的,另一种是工匠型的。契诃夫毫无疑问属于前者。他引导人关注自身的命运。他自己也是这么做的:把周围的人,譬如十九世纪俄罗斯的知识分子,作为解剖的标本。

这肯定跟他本人是学医出身有关。他甚至在莫斯科附近某小镇医院当过一年医生,后来才改行写小说的。他拿着笔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当作手术刀,外科大夫的职业习惯,不时流露在他的小说里。就我的阅读记忆而言:所有的小说家中,契诃夫的文笔是最犀利的。

这使我联想到中国的鲁迅。鲁迅也是学医的,并且同样将兴趣由人的生理转向人的心理。鲁迅甚至更直接一点:索性用投枪与匕首,来代替手术刀式的操作。

契诃夫的含蓄,体现在漫画的氛围里。讽刺的锋芒,被诙谐的外套包裹着。他倾述了十九世纪俄罗斯人的彷徨,却把一声呐喊压抑在嗓眼,如同悬在半空的闷雷。他小说里的场景,天空几乎都是铅色的,似乎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裂变。人们说,那是时代造成的阴影。

这种阴影,不仅在契诃夫的作品里蔓延,最终还扩散到他的肺部。他患了较严重的肺病。为此长期在克里米亚休养。契诃夫,一个医生,一个病人,两者结合在一起了。

作为病人的契诃夫,不断地咳血、呻吟,体会到精神与肉体的双重苦闷。

作为医生的契诃夫,则以小说为重病的俄罗斯配制了一剂警示的处方。他的文字间弥漫着药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