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抬起头,期盼地看着花晴君:“小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你对我的惩罚也该够了吧?你可不可以原谅我,重新回到我的身边?
花晴君冷冷地看着端明:“惩罚,你以为我在惩罚你吗?不,你错了,我只是想给你和我,一个新的机会。可是,你都做了什么,你不但负了我,更负了苍玲。你既然不爱苍玲,就不该娶她,娶她之后,又不肯好好对她?还有苍烈,他毕竟是你的儿子,这些年,你可曾尽过丝毫父亲的责任,他有今天的结局,难道你就没有错吗?我们之间已经错过了,是你不肯抛开过去,才会错过了更多的东西,时至今日,你觉得我们之间还可能吗?”
端明神色颓败,短短一瞬间,竟好像苍老了二十年,他悲哀地喃喃自语:“是呀,是我没有好好珍惜,错过了一个又一个,是我的错。”
花晴君怜悯地看着他:“你现在知道错,还不太晚,你多多保重吧!”
方惜颜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只在意一件事:“花宫主,我的哥哥到底在哪里,请快点告诉我。”
花晴君却沉默了:“惜颜,你真的要见舒歌吗?”
“是的,我想见他,我一时一刻也等不了了。”
花晴君黯然神伤:“惜颜,舒歌他现在非常不好,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可是我却感受到他的自毁之念,才会醒了过来,就在我醒过来的刹那,我知道,舒歌也做出了选择。”
方惜颜的面孔血色全无,颤抖着声音问:“什么选择?”
花晴君叹息:“舒歌真的很像我,面对他无法接受的事情,竟然也选择与我一样,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中。”
“永久的沉睡?”方惜颜慢慢后退,绝望地自语,“哥哥,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
花晴君抚摸着方惜颜的发:“惜颜,你决定怎么做了吗?”
方惜颜慢慢恢复了冷静,坚定地说:“我知道哥哥在哪里,我会去陪着他,即便他永远不会醒来。”
花晴君点点头:“那好,惜颜,现在你已经自由了,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
花想容唉声叹气,原来情敌竟然是兄弟,这叫什么事嘛?
他这个弟弟,连争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端明痛悔的目光中,花晴君带着方惜颜与花想容离开了。
众大臣默默地垂下头,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
脚下是巍峨耸立的皇城,绵延向上的石阶站着恭立的众臣,可是站在最高处的端明,如今却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寂寞——
如雪一般的寂寞。
方惜颜、花晴君和花想容三人站在青山脚下,绿意扑眼而来,山上到处是层层叠叠的树木,苍翠欲流,山间有蜿蜒的小路,布满青苔,到处是大小不一的瀑布,水花飞溅,如飞珠滚玉,烟雾弥漫,恍似仙境。
花想容怔怔地看着这里,怎么可能?难道……
方惜颜却早已扑向一个水瀑,一只巨型章鱼站在水潭中,雪白的身体,晶莹如玉,交织伸展的触角中,却是一张温和亲切的人类面孔。
方惜颜跑向章鱼,抱住它的触角大哭起来:“老白,老白,惜颜好想你!”
老白用触角温柔地抚摸着方惜颜的背:“惜颜,你也回来了。”
方惜颜连忙抹去眼泪,抬起头:“老白,哥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老白点点头:“是的,他前几天就回来了,可是他……”
方惜颜急了:“哥哥怎么了?”
老白转过头,望着瀑布另一边,纯白色的触角交织一起,堆积成一个巨大的屏障,仿佛在保护什么。
交织的触角慢慢分开,露出缝隙,最终现出一个人。
十几只触角密密相连,连成一张大床,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雪白的面容,俊美的五官宛如天人,果然是方舒歌。
花想容终于认出了他,那个被他用来交换小翠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哥哥方舒歌。
方惜颜已经扑了过去,哭泣着跪倒在方舒歌的身前,爱怜地抚摸着哥哥的面孔:“哥,惜颜回来了,我知道,是惜颜让你失望了,都是惜颜的错。这一次,惜颜再也不会离开了。即便哥哥永远睡下去,惜颜也会陪着你,再也不会离开。”
方舒歌依然沉睡,没有任何反应。
老白抚摸着方惜颜的头,爱惜地说:“惜颜,去吧!到你哥哥的梦里,把他拯救出来。”
于是,方惜颜静静地把头垂到方舒歌的胸前,慢慢闭上了眼睛。
朦朦胧胧之间,方惜颜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冷。
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漫天漫地的飞雪,飘落在身上,覆盖着山川,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分不清天与地。
这是什么地方?
方惜颜茫然地走着,千山静寂,只有她一个人,寥寥独行。
哥哥,她情不自禁地呼唤,你在哪里?
前面有声音传来,方惜颜兴奋地跑了过去,却看见几个青年乞丐正把一个男孩按在雪地里,一边狠狠地揍他,还一边抢着他怀里的东西。
可是男孩任由乞丐们拳脚相加,依然拼命护着怀里的东西,死也不肯放手,男孩嘶哑着叫:“求求你们,这是给我妹妹吃的,求求你们,不要拿走它。”
方惜颜震动地望着雪地里挣扎的孩子,泪水刹那间迷漫了眼睛,哥哥,是哥哥。
跨越了遥远的时间,又让她见到了幼时的哥哥,方惜颜只觉得无比心酸。
她冲了过去:“你们给我住手!”
几个乞丐吓得停了手,转头看她。
方惜颜愤怒地攥紧了拳:“你们这帮混蛋,竟然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小孩子,我一定要惩罚你们。”
雪地里突然飞起无数雪球,打向乞丐们,几个乞丐立即抱头鼠窜,仓惶而逃。
反正是在梦里,方惜颜可以为所欲为。
赶走了乞丐,方惜颜跑到小小的方舒歌面前,心疼地抱紧他:“哥,你没事吧?”
方舒歌抬起鼻青脸肿的小脑袋,奇怪地问:“你叫我什么?”
方惜颜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哥,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惜颜呀。”
方舒歌瞪大了眼睛:“你是惜颜?怎么会呢,惜颜还在山洞里等着我呢!”他抱紧了怀中的山药,高兴地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山药,若是被他们抢走,惜颜又要饿肚子了。”
方惜颜心里更是酸楚,傻哥哥,心里只顾得山药,却不顾自己。
她也恨自己,那时为什么没有察觉,哥哥为了自己,早已是伤痕累累。
方舒歌向着方惜颜一鞠躬,撒腿向山洞跑去。
可是当方舒歌回到山洞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惜颜,空空的山洞里,什么都没有。
方舒歌急了:“惜颜,惜颜,你在哪里?”
“哥哥,我在这里!”
方惜颜又一次出现在方舒歌身前,笑颜如花。
方舒歌怔怔地看着她:“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你才不是惜颜。”
方惜颜慢慢跪倒在方舒歌的身前,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换成了肆意流淌的泪:“哥哥,你忘记了吗?你的惜颜已经长大了,可是,长大后的惜颜却让哥哥失望,所以哥哥才会忘了我。哥,求求你,惜颜已经知错了,不要把惜颜忘了,不要!”
方舒歌犹豫着,终于慢慢抬起了手,抹去方惜颜脸上的泪:“你不要哭,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哥!”方惜颜用力抱住方舒歌,号淘大哭,“哥哥,惜颜知错了,不要再折磨我了!”
她眼里含泪,慢慢抬起手腕,美丽的魂铃轻轻摇动,动人心魄的魂铃声响在雪天之间,宛如净蓝的天空中漂浮了几朵白云,与轻轻的风儿纠缠,红日长河,雁群轻盈地划过空际,不知不觉中,醉了你的心神。
魂铃丁丁,似乎在呼唤什么。
方舒歌的神色渐渐恍惚,俊美的面容也模糊起来,身体开始长高,变得挺拔修长。
终于,他的身影重新清晰,眼眸清明,容颜如玉,气度如雪,长衫飞舞,洞外云动风惊,漫卷雪天——
方舒歌轻轻叹息:“惜颜,哥哥一直在等你,你终于回来了。”
方惜颜又惊又喜地看着方舒歌,泪却流得更凶:“哥哥,对不起,惜颜让你久等了。”
不约而同的,两人紧紧相拥。
这一刻,他们已经忘了一切,忘了寂静的雪天,忘了困苦的童年,忘了这起起伏伏的人间世故,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在一起了。
过了不知多久,方惜颜才轻轻笑了:“哥哥,我们回去吧,回到我们的世界,这里只有冰雪,只有寒冷,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们回去吧,好吗?”
方舒歌犹豫着,没有说话。
方惜颜轻轻一笑,凑近方舒歌的耳边:“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两个人的身体慢慢地贴合在一起,甜蜜温馨的气息悄悄地弥漫在每个角落。此时此刻,无论是冬虫的呢喃,雪花的舒卷,或轻风的飘拂,都是那么慵懒,那么无力,细细悄悄的,仿佛快要睡在这醉薰薰的气息中了。
另一个世界,花晴君看到方舒歌和方惜颜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欣慰的笑了。
舒歌,惜颜,你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花想容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我的亲娘祖奶奶呀,你们终于回来了!他刚要咧嘴笑,又突然想起什么,立即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这一回,自己是彻底没戏了!
漫长的旅途中,苍烈孤单单地走着,背影被托得老长。
一袭飞纱从头顶掠过,花晴君君降落在苍烈身前,裙衫飞舞,笑颜如花。
“苍烈,和我一起走吧!”
苍烈冷冷地看着她,是她夺走了父亲的爱,夺走了母亲的幸福。
花晴君手指点住苍烈的鼻尖:“小小年纪,干嘛这么严肃,不如随我一起,去开始追天逐地的生活。我睡了二十年,现在才真正的清醒了,其实这世间,值得我们追求的,不仅仅有爱,还有更多美好的东西,只不过我们的眼睛被爱情蒙蔽了,以为失去了爱,就失去了一切。苍烈,抛弃过去,跟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们重新去尝试生活。”
她想代替端明,补偿这个孤单的孩子,给她快乐。
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虽然她没有过错,可是这个孩子,确实因为她,失去了许多。
苍烈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一动,真的可以吗?
他真的寂寞太久了——
远远的,花想容跑了过来:“娘,你也带我走吧,惜颜也不爱我,我也很可怜。”
花晴君连忙拉起苍烈的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快走,若是被想容缠上,我们谁也不得清静。”
花晴君拉起苍烈的手,腾空飞起,笑声远远逸去:“这个东西,已经不需要了!”
晶亮的珠子被她抛落尘埃,滚进泥土——是月明珠。
因为她已经解除了对自己的禁制,爱的禁制。
花想容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丧气地垂下肩膀,看向小翠:“小翠,你告诉我,我到底是不是娘亲生的?”
小翠歪歪头:“这个问题嘛,我还真得好好想想!”
“你再说一遍!”花想容狰狞着面孔,抓向小翠。
“救命啊!要杀‘鸟’啦!”
悲惨的呼救声,传出去老远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