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伟心里清楚,王市长单独找他吃饭,又拿这么好的酒,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不过,现在他已经顾不得细想这些了。他端起了酒杯,“王市长,我亲爱的小哥,这顿饭,这顿酒,我林一伟终生不忘。我是一个重感情,讲义气的人,对我好的,我可以为他去死;对我不好的,我可以让他去死。人生就这么一回事,您当了大官,还能想着我,这就足够了。来,王市长,我的小哥哥,干了。”他大声地说着,又使劲地和王光辉碰了杯子,然后,一口把半杯子茅台酒喝进了肚里。
王光辉也是显得很激动,他也是二活没说,把杯中的酒干了。他又拿过酒瓶,把剩余的酒平分在两个杯子中,每人是大半杯。
林一伟拿过自己带来的塑料袋,“王市长,您当市长了,我也没有什么可送给您的,这是一块手表,算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吧!”他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了手表盒,打开报纸,将精美的表盒放到了王光辉的面前。
王光辉不怎么感兴趣地摇着头:“一伟啊,我什么也不缺。这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王市长,这是一块好表,真正的瑞士雷达。算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林一伟十分恳切地说。
王光辉用目光扫了扫那个表盒,无可奈何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收下吧!谢谢你的一片心意啦!”
林一伟一听,高兴得又举起了杯子,“王市长,谢谢您这么瞧得起我。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吧!。”他说着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王光辉这时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林一伟说:“一伟啊,今天找你来,要说没事,也是没事;要说有事,也是有点小事。你上次告诉我,检察院要调查市证券公司的问题,现在不知道进行得怎么样了?”
林一伟摇了摇头:“我没听说有什么进展。”
“不对吧,反贪局的人没有到南方去调查吗?”王光辉提示着。
这句话倒提醒了林一伟,他想了想说:“这一段时间,一科、二科的人是有几个不在家,样子神秘兮兮的,也可能是去调查了。”
“一伟啊,实话告诉你,证券公司的马总经理跟我的关系不错。这案子如果涉及她,我是不能不管的。我这个人也是和你一样,都是够朋友,讲意气,为朋友宁可两肋插刀的人。这件事就委托你办了。你要用一切力量,在明处或者暗处帮助马总经理度过这个难关,马总经理也是一个讲情讲义的人,她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个忙你是一定要帮的。上面有我,你也用不着怕什么。”王光辉终于说出了请吃饭的真实目的。
“王市长,这件事请您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的。我明天就去打听消息。有什么情况随时告诉您。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是批捕处长,我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我也可以想一切办法。”王光辉说。
“那真是太好了。我代表美丽总经理,真心谢谢您了。”王光辉说着,端起酒杯,和林一伟碰了一下,一口把杯中的酒干了。林一伟也干了。
王光辉拿过身边的一个皮兜子说道:“这是马总经理托我送给你的一点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她个人的一点意思。今天的饭就吃到这吧!如果我们俩一同离开,让认识的人看见了不好,我先走。”王光辉说着把皮兜子放到了林一伟的面前。林一伟刚要打开,被王光辉一把拦住:“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但你不要当着我的面看,等我走了你再看。”他说着站起身。
林一伟马上拿起桌上的那个表盒:“王市长,这是我的一点小礼物,请您也一定收下。”
“好,我收下。”王光辉答应。
林一伟又用报纸将表盒包好,装到那个塑料袋里。王光辉用左手接过塑料袋,又伸出右手,紧紧握住林一伟的手:“一伟啊,谢谢你啦!你可要尽大力帮这个忙呀!我会永远不忘你的。”
林一伟感动的点了点头:“放心吧王市长,我会用一切手段的。”
送走了王光辉,林一伟怀着好奇的心打开了那个皮兜子。他顿时吓了一大跳,兜子里面全是百元的人民币。他用颤抖的手数了数,整整是一百捆。他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一百万呀!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一百万元现金,脑子里是一片空白……31马美丽找张大坚,并不是在饭店,也不是在舞厅,而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是五点钟下了班以后。
张大坚敲门进来,脸色平静地问道:“总经理,您找我?”
马美丽正站在宽大的写字台前,用手转着那个精美的地球仪。她的目光在地球仪上凝视着。看得出来,她的目光凝视着的那片土地,决非是生她、养她的这片国土。或许此时的这位总经理在心胸祖国,放眼世界吧。见张大坚起来,她点点头:“您请坐吧!”
张大坚坐到沙发上。马美丽离开了地球仪,走过来给他打了一杯矿泉水,放到他的面前。张大坚客气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给我打一杯矿泉水,找我来肯定不是一句话,两句话的事。
马美丽紧挨着他坐到了沙发上,她脸上笑容不多,说话的声音倒也很亲切:“张老师,这些日子怎么样?”
张大坚愣愣地看着美丽,不知道她问的“怎么样”指的是什么。
马美丽笑了笑,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实在是没话找话。“我找您来,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这些日子我心里挺苦闷的,常常睡不好觉,想把心里的话找人谈谈。可找谁呢?只有找自己的老师了。小时候您教育我,帮助我。您是我最信赖的师长和朋友,我只有找您一吐为快了。”
张大坚听着,点了点头。他喝了一口水,等待着她的下文。
“张老师,您说,自打我把您从学校调到咱证券公司,您从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一直干到现在的副总经理,只在我一个之下的二把手,说实话,您这个学生,对老师到底是怎么样?”马美丽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张大坚那张方方正正的脸。想在他的脸上寻找出答案。
“美丽啊,要说起咱们俩的师生感情来,你确实对我不错。这些年来,我在证券公司进步很快,工资没少挣,房子也得了,职务也上来了。要是没有你,我仍然是在中学教书,最多最多的也就混个教导处主任之类。老师也是个明白的人,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有数呀。连你师母也总唠叨着,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美丽,不能忘了人家对咱们的恩情。”张大坚语气真诚,一眼看得出,这些话完全是出自内心的。
“唉,老师和师母能对我有这么个公正的评价,我作学生的也就知足了。”马美丽十分感伤地说了一句。
看着马美丽这副表情,张大坚问了一句:“美丽啊,你找我来,肯定是有什么事吧?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毕竟是你的老师。”
“好。我喜欢的就是这句话。老师永远是老师。”马美丽说着,起身走到写字台前,拿过自己的杯子,使劲地喝了一大口水,又用手绢擦了擦嘴角,这才重新坐到沙发上。她挨着张大坚又近了一些。
“我是当真人不说假话,最近,我是遇到了一点麻烦。这件事说起来话更长了。我们证券公司刚成立时,正赶上是全国经济过热的时候,当时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一再告诉我要大发展、快发展、多为南平的经济做贡献。我们就用证券资金和和其它一些可调动的资金,到南方的深海和珠江两市搞了两个投资项目。一个是房屋建设,搞了一个别墅小区;另一个是土地开发,征了一大块土地。当时以为,这两个项目一定能挣回一笔大钱。可是钱投出去一年多,项目也是刚刚启动,国家开始治理整顿,收紧了银根,泡沫经济的后果立即出现了。对了,上次你跟我去深海市,不是已经亲眼看到了一片片半截子工程嘛!那就是证据。现在这两个工程都放在那里。按说,当初上这两个项目也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同意的。搞市场经济,大家都没有经验,交点学费也是完全正常的,全国半截子工程又有多少呀!光海南一个省,就是不计其数。吃一堑长一智呗,这也没有啥。可是,有人偷偷地告我,上次刘春生副市长来这里,说是搞什么调研,其实也是来准备查我们的。市检察院、反贪局更是偷偷地下了手,他们已经在深海和珠江两市秘密调查了两个多月。你说,我们这工作还怎么干呀!”马美丽越说越气愤。
“查就查呗!只要咱们没有事,还怕他查嘛!”张大坚跟着说了一句。
“张老师啊,你也是太书生气了。如今搞市场经济,哪能一点越格的事情不办呢?人家南方人活,胆子又大,到人家那里搞开发,人家要回扣,你给不给呢?不给吧,项目就谈不成,谈不成怎么回来向市领导交待呢?给吧,现在查出来又是违法违纪,真是进退两难呀!”马美丽说到这,又是长叹了一声。
张大坚没有说什么。屋子里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马美丽站起来,又来到地球仪前,她用手轻轻地转动着地球仪。此时,亚洲、非洲、大洋洲、南美洲……五洲四海都在她的眼前。她的心也许已经飞到了遥远的地方。她转了一会儿地球仪,又说话了。
“这也怪我。当时这两个项目的投资,我也没有告诉你。一个是因为时间紧。再一个,市领导也怕这个项目知道的人太多了不好。所以,你这个副总经理是什么情况也不清楚。上次让你随我去南方,也有让你逐渐知道这个项目的意思。”马美丽说着走到写字台前,从桌上拿起一叠材料,送到了张大坚的面前:“这是有关这两个项目的详细情况,是我亲自起草的,你看一看,看过了就签个字。公司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你签了字,就是我们集体的责任了。”
到了这个时候,张大坚的心里比什么都明白了。他接过那厚厚一叠子材料,看也没看地对马美丽说:“已经这么晚了,我拿回家再详细地看吧!”
“你……”马美丽看他没有立即要看,要签字的意思,想了想说:“那好吧,你拿回去看也可以。但要快。看完了,签了字就马上返给我。还有,要注意保密。只你一个人看就行了,连师母也不要知道。”
“嗯。”张大坚答应着站了起来。准备要走。又被马美丽拦住。
“张老师,我还要说一句话。您跟我这些年,风风雨雨的,没少做工作,也没少做贡献。公司发展到了今天,可以说您是功不可没。但我知道,您也没有得到什么更多的实惠。作为一把手的总经理,我心里也不安。这次,我送给您一点纪念品,刚才已经送到了你的办公室里。您就收下吧,也是算作学生对老师的一点意思。”
“什么纪念品?”张大坚问。
“看了您就知道了。我马上还要出去办点急事。材料看过签完字,马上就给我。”马美丽说着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一同走出了马美丽的办公室。
何晓军是痛苦的。他的痛苦在于心里的话不知道对谁说,眼前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办。何晓军痛苦的表现与别人完全不一样。他不抽烟,也不喝酒,而是一个人在苦苦地练字。
何晓军的字写得非常好。读大学和读研究生时,他的硬笔书法在重点大学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还常常参加省一级的书法竞赛,每次都是一等奖。他不仅是自己写得好,有独特的风格,而且特别善于模仿,学谁的字像谁的字,常常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现在,他不学哪一个名家的字,反倒学起了妻子刘春英的字来。
刘春英虽然是个女子,却有着男人一样的性格,她干脆、热情,干什么都雷厉风行,她的字也体现出了她的这种风格。她的字写得大方、有劲、流畅而又坚毅,笔划间透出了她的为人和性格。而这种性格,正是何晓军所不具备的。从他的相识的那一天起,何晓军就喜欢妻子的这种性格,因而也就喜欢妻子的字。
刘春英的工作很忙,在单位要常常开会,外出,还要处理许多事情,因而有些不是属于保密范围内的文件、文稿要晚上拿回家来处理,批办。她还有每天写工作日记的习惯。无论多忙多累,一天都干了些什么,她都要在晚上临睡前写在工作笔记本上。这些,都为何晓军学习妻子的字创造了有利的条件,特别是妻子在签署文件时写的“刘春英”三个草体签名,刚劲大方,十分受看。何晓军就拿着笔,对照着妻子的签名和她的笔记本,学习起她的字来。
他练字的时候,有几次让刘春英看见了,妻子笑着说:“晓军,我的字有什么可看的,完全是大划拉。不像你,真正的硕士研究生,科班出身,字写得那么好。”
何晓军摇头说:“我的字虽然写得好,可缺少自己的东西,没有骨气。而你的字,恰恰是有骨气、有力量,这是我要向你学习的。”
“瞎说。字里有什么骨气?有什么力量?你别光挑我爱听的说了。等有机会,我还真要向你好好学习写字呢!”
夫妻俩就这么谦虚着。但何晓军练字却是一直没停。直到最近妻子怀孕反应强烈,又闹着要流产,他才停止了练字,把工作之余的全部精力,都用在了侍候妻子上。
练了一会字,他又觉得很心烦,便停下笔,把自己练的字和刘春英写的字放在一起做了一下比较,还真是十分的相像。要是不细看,已经看不出是谁写的了。特别是“刘春英”那三个草体签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是学,什么都是可以学到的。
看着刘春英那三个刚劲有力的字迹,他又想到了妻子,自己疼爱有加的妻子。想到了妻子,自然又想到了姐姐,那是自己惟一的亲人,曾经救过自己生命的姐姐。现在,在妻子和姐姐的面前,该怎么办呢?何晓军陷入了长久的思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