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辉放下杯子,赶紧让富艳吃菜,又用一旁的公用筷子往富艳的小碟子里夹菜。这些过于热情的动作,让富艳感到很不好意思,她开口道:“王秘书长,您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吃菜喝酒了。按说,您是政府领导,请我一个普通小民,已经使我坐立不安了。现在对我还这么热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了。”
让她这么一说,王光辉这才停止了动作,他自己夹了一点菜,放在嘴里边吃边说:“这没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么。吃菜,吃菜。”
两个人吃了几口菜,富艳举起了杯子:“王秘书长,我知道您今天请我吃饭肯定是有什么事。刚才我说了,冲您对我老公去世时的那种帮助,只要是我富艳能帮上忙的事情,您只管说,我一定会尽力。不过,我想我是不会有什么地方能帮助您,我只是一个草民,而您是这么大的政府秘书长。但不管怎么说,我都永远感激您过去对我们的帮助,来,干杯!”富艳说完,主动和王光辉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扬脖,将半杯红葡萄酒一口喝尽。王光辉感动地连连点头,也一口把半杯子酒喝光。
服务小姐进来要给他们倒酒,王光辉开口道:“酒我们自己倒。你到外面去吧,需要你的时候会招呼你的。”
服务小姐知道客人要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情,赶忙出去了。王光辉拿着酒瓶,先给富艳的杯子倒了一半的酒,又给自己的杯子也倒了一半的酒。
由于喝得急,加上进口的高档红葡萄酒有些劲,富艳的脸已经红了,更显得楚楚动人。王光辉再次举起了杯子:“为了富艳小姐这么豪爽,这么肯于帮我,我自己先喝一杯。”他说着举起杯子,一口将半杯酒喝掉。然后,目光紧紧地盯着富艳,说话了:“你真是聪明人。我今天请你出来,确有一事求你。这件事是我个人的事,是关系到我后半生前途命运的大事情,我也是经过了两天的思考,才最后决定请你帮忙的。”
“什么事?请您具体讲。”富艳也是个急性子,他打断了王光辉的话说道。
王光辉想了一下,便开口问道:“你念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有个同学,他的名字叫孟贵源?”
这问话使富艳愣了一下,她停顿了半刻,点头道:“是有那么个同学,和我是同届。他在政治系,我在中文系。”
“你们俩虽然不在一个系,但你们俩的关系非常好。他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你是学校有名的校花。你们俩个有过一段爱情。这爱情也是你和他的初恋。”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富艳不等王光辉把话说完,就急切地问。
王光辉得意地一笑:“这么美好的爱情故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呢!真是才子配佳人呀!只可惜你在毕业前和他分手,嫁给了苦苦追求你的富商,回到了南平市工作。”
富艳痛苦地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看来王秘书长真是无所不知呀!”
“你知道你昔日的恋人孟贵源现在做什么吗?”王光辉跟着又问。
富艳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们分手的时候,他非常伤心,也非常恨我。我只知道他毕业时分到了省委机关,具体干什么我也没有问。而且我也不好意思去问。”
“我告诉你,孟贵源毕业后进了省委办公厅,写了一年多的文字材料,当了两年的省委秘书,后来,调到省委组织部当了干部一处的副处长,一年前,正式提任干部一处的处长,并且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后备人选。”
“他,他能干得这么好吗?”富艳放下筷子,像似在问王光辉,又像似在问自己。然后,自言自语地说道:“他能干得这么好。他在学校时就是最优秀的学生干部,他能说,能写,能干。”
“你知道干部一处是管什么的吗?”王光辉又问。
富艳仍然是摇着头,“不知道。”
“我告诉你,干部一处是市地处,专管全省各市领导干部考核任免的,权力可是大得很呀!”
听了王光辉的话,富艳瞪大了眼睛,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富艳啊,我实话告诉你,咱们南平市,最近要提拔一位副市长,我是最合适的人选。不瞒你说,市委主要领导已经答应了,我是第一人选。能不能当上这个副市长,能不能迈上副市长这个岗位,这对我的后半生非常重要。我想求你,找找你那位老同学,帮我疏通疏通关系,他那一关非常重要,而他又是那一关最主要的把关者。”王光辉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全部。他说完,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富艳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这,这事我可不好办。我和他早已经没有任何联系了。”富艳为难地说。
“我知道你和他早已经没有联系了,我也知道你们分手的原因是你主动提出来的。现在让你为我找他,实在是太为难你了。可怎么办呢?谁让我认识你了,谁让我曾经帮助过你了,谁让我知道了你和他之间这一段历史了,我也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来找你的。请你一定出面帮帮忙。你们个人过去的事已经是历史了。那时候你们都年轻,不是有一部电影,名字叫《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能够理解你,也能够原谅你。再说,他现在干得那么好,而你,又刚刚失去丈夫,他完全能够理解你和同情你,不会责怪你的。你帮助我办成这件事,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说真的,我要是真的当上了副市长,你在南平不也是有了靠山了吗?你今后的一切事情我都会为你帮忙、为你出力的。”
王光辉的这一番话,还真有些打动了富艳。特别是最后的承诺,还是很现实,很起作用的。已经失去了丈夫的富艳,确实需要有人在关键的时刻保护她。“那,那容我想一想……”她低声地说。
“不要想一想啦,你就答应吧!这事也不为难你的同学。南平市委会向省委正式推荐我,他只要来正常的考核,履行正常的手续也就行了。之所以让你去给过个话,也是想这事能办得快些,顺利些,别在他的处里耽误更多的时间。这是你那个同学的办公室电话和办公地址。你最近几天就抽空去一趟,我给你派车。”王光辉说着,把一张写着电话号码和办公地址的纸条递给了富艳。
富艳接过来看了一眼,放在了身边的小兜子里。
王光辉见她答应了,就高兴地说道:“你看咱俩光顾说话了,这菜都凉了,咱快吃菜、吃菜。”他说着,又用筷子给富艳夹菜。
又喝了点酒,吃了点菜,王光辉从兜里拿出了两张盖有红印章的购物卡,放到了富艳的面前:“我的一个好朋友最近开了一个高档服装店,叫梦巴黎。经营的全部是进口的法国高档女装,这是他送给我的两张免费购物卡,我送给你吧!你可以随便在店里选两套服装。”
富艳看了看那两张购物卡,摇了摇头:“我有钱。我也不缺高档服装。”
“我知道你有钱,我也知道你有都是高档服装。可这毕竟是我的一点心意。再说,我妻子早已出国不在家,我要这两张购物卡又有什么用?”王光辉说着一手拿起购物卡,一手将富艳的小提包打开,将卡塞进小包里。那卡正好挨着富艳刚刚放进去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
富艳在一旁看着王光辉的动作,没有说什么。他们就这样吃完了午饭。王光辉又用车把她送回电视台。他们俩人挥手告别,谁也没有再说什么。
史君病了。
史君的身体一向挺好,从来也没有过病,甚至连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都没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都出现在学校里,忙碌在校园内。现在她一病,学校都觉得像少了什么,于是,到刘家来看望的人不断。
史君知道自己肯定没得什么大病,所以,也没有到医院去看。倒是女儿刘丽和学校的领导,硬拉着她去定点医院进行了详细的检查。她发烧、迷糊,有时还吐,所有的正常检查都查过了,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医生最后只好说,是一时的劳累过度,加之有些心火所致,回去好好休息就会好的。
女儿知道妈妈有病的原因,她再一次来到了医院,对刘春生说:“爸爸,你出院回家吧!妈妈她病了。我知道妈妈是为什么而病的。你回到她身边,她的病立即就会好的。”
刘春生听着点了点头,然后开始收拾东西,他把住院时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对科主任说:“我今天就出院。具体的手续,让秘书小康来办吧!”然后打电话,叫来了车子。刘丽站在一旁想,爸爸出院,一定会和陶阿姨告别,自己就不进陶阿姨的病房了,让他们在一起说会儿话。她想着,提起爸爸装东西的兜子,先走出了病房。然而很奇怪,爸爸并没有去陶阿姨的病房,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低着头,跟在女儿的后面上了电梯。出了病房大楼,政府办的一台新别克牌轿车停在那里,原来的红旗世纪星在车祸后经过大修,给别的副秘书长坐了。司机也还是原来的司机,秘书也还是原来的秘书。刘春生坐到车里,女儿坐到了他的身边。车子拉着他们回到了家。
刘春生的家就住在一栋很普通的居民住宅楼里。这套房子是他刚当副市长时分得的,两套两室半的房子从中间打开的,面积也不小,只是格局差一些,加上这些年一直没有再进行装修,屋子显得很旧。这几年政府也盖了几次市长住宅楼,办公室的同志也几次劝他搬过去。但刘春生想,女儿已经大了,又出了国,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现在这么大就已经够了。搬一次家就折腾一次。再说,领导干部都搬到一起住也没什么好处。史君的态度和他一样,在这个普通的居民住宅楼里可以更多的和群众在一起,省得将来退下来心里不平衡。
女儿打开了房门,人还没进屋就高兴得大声喊起来:“妈妈,爸爸出院回来了!爸爸回来了!”
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不少的地方落满了灰尘,看来史君是顾不过来认真打扫了。刘春生换了拖鞋,走进了卧室。只见史君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她的目光看着走进屋子的丈夫,他已经是一个多月没有走进这个屋子了。
刘春生走到了史君的床头,用手摸了摸史君发烫的额头,轻声地问了一句:“怎么,你病了?”
一贯坚强的史君,这时眼里突然流出了泪水,她一把握住了丈夫的手:“我,我没病。我盼着你早点回来。”
刘春生默默地点了点头,他俯下身在妻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轻声地说:“你安心养病吧!”然后站起身,走出了屋子。
史君望着丈夫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无法表达的惆怅。
“爸爸,你怎么出来了?不和妈妈好好谈谈吗?”女儿看着爸爸这么快从卧室出来,走进自己的工作间,不解地问。
“爸爸有事情要做。你去陪陪你妈妈吧!”刘春生说着,坐在了写字台前,他顾不得擦桌子上的灰尘,打开了桌上的电脑,在网上仔细地查阅起来。女儿见爸爸出院了就忙着工作,就悄悄地走了出去。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当女儿把热腾腾的饭菜做好,进屋喊爸爸去餐厅,一家三口人要吃顿团圆饭的时候,刘春生已经关掉了电脑,他拿着刚刚下载的几份资料对女儿说:“我不吃饭了,我要赶紧出趟门。”
“爸爸,你要干什么去?”女儿吃惊地问。
“我要去上海,两个小时后正好有一趟班机,我刚才已经定了票。”刘春生说着就收拾出门的东西。
史君走了进来,她也是喊丈夫去餐厅吃饭的,见丈夫在收拾东西,她两眼直瞪瞪地看着,说不出一句话。
女儿看着妈妈说:“爸爸他,他要立即出趟门。”
刘春生拿着已经收拾好的提包对史君说:“对不起了,我要去趟上海,两个小时以后的飞机。”
“你,你去上海干什么?”史君问。
“我刚刚在网上查到的,中外合资的上海假肢制造公司最新研制出电脑假肢,技术和性能已经达到了和真肢一模一样的水平。我要马上见他们的技术专家,为陶梅安最好的假肢……”
一听陶梅两个字,史君的眼前一黑,她晃了一下,一旁的女儿眼快手急,一把扶住了史君。
“爸爸,你,你不能等几天再走吗?妈妈现在病成了这样……”女儿大声地问着爸爸。
刘春生摇摇头,“我刚才已经和假肢公司的外国专家通了电话,他过几天要回国,我必须赶在他回国之前谈成这件事情。再说,陶梅躺在病床上,也等着这个假肢,我现在必须走呀!”
“你走,你走吧!你最好别回来了!”史君突然大喊起来,她挣脱了女儿的掺扶,走出了刘春生的工作间,并使劲地把门一关。巨大的关门声把屋子震得嗡嗡响。史君真的火了。这也是和刘春生结婚这些年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
刘春生对女儿说:“孩子,你理解爸爸吧!我必须走了。你妈妈这几天身体不好,你要好好照顾她。”他说完,提着皮包走出了家门。
刘丽望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又看着自己做完的,已经凉了的那一桌子饭菜,忍不住也伤心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