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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5)

罗、廖二人正想就此事发表看法,陈练升站起来说话了。陈练升是溧阳县抗日民主政府的县长,溧阳社头张村人,其父陈相浦是地方上远近闻名的绅士,有意思的是,陈练升也做过小学老师。新四军来之前,喜赌博抽大烟,抗战后和孙爱之、吴福泽、钱震宇一道组建自卫团,后为新四军收编,其在一九三九年九月到新四军教导大队学习,现在和陆平东一道担负起溧阳抗日民主的工作,十六旅在地方上的一些统战活动,得仰仗陈练升、陆平东牵线搭桥,十六旅进入溧阳北部,取得黄金山三战三捷后,他一直随旅部居住在塘马。

“罗司令、廖司令,这地方武装之事,大家都说得头头是道,我也都赞成。不过什么事还得先做起来再说,民兵组织发展起来究竟有多大,能不能有几万、几十万,我们不去深究他,我们先试试吧。这民兵组织不同于一般的地方武装,说他是民,可以是民,平时即为民,说他是兵,则为兵,战时则为兵。是不是要脱产呢,‘要’也‘不要’,‘要’,民兵没有军事素质不行,必须脱产训练,遇到敌情就可打仗!说‘不要’,因为他不是正规部队,没有这么多武器给养,可以为民,自己自养。不用耗费钱财,这样民众发展的余地就大了,平时也可以起到警戒、通风、报信、联防的作用,这样就可以成为真正的铜墙铁壁。我家在张村,陆平东书记在梓村,离塘马、后周都不远,这地方上面的有头有脸的人,我们都熟悉。塘马一带的群众基础较好,我们已经着手组建民兵组织,我们以区为单位,建立起武装工作队,让武装工作队发动群众,组织民兵,镇压汉奸、特务,会有出色的效果,组织民兵也可以区为单位,先组成游击小组,塘马小分队是成功的典例,而后发展为区大队,用滚雪球的方式去发展,这样可以减轻部队经费不足的困难。”

李钊站了起来,他闷了许久,有许多话要说,刚开始有意谦让,现在他见议题议到地方武装的具体方案时,他有点儿按捺不住,况且他下午要赶回戴巷,那儿驻扎着湖西保安司令部的三四个连,罗、廖已同意他上午开完会就可以先行离开。

“罗司令、廖司令,我来补充一点。”李钊与陈练升是老搭档了,一九三七年抗战全面爆发时,他在连云港地政局当测绘员,因办公楼被炸塌一角,只得转回金坛,受蒋铁如的影响,他参加了吴甲演的自卫团,后吴、蒋闹翻,李钊只身回到家乡西岗,和其他几个搞地方武装的一样,做起教师来,因日寇滥杀平民,他筹款筹粮,买枪搞起地方武装,后到宝堰找到陈毅,又回到社头,与钱震宇等人成立“金坛西南区抗敌自卫委员会”,被推选为副主任。他看中了陈练升在地方上的影响,鼓动他出来抗日,要他搞经费,陈终于受鼓动,走上抗日之路。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在金坛的西面从事地方武装工作,现在他担任四十七团政治处副主任、三营教导员,又是湖西保安司令部的参谋长,在开会前,他和陈练升在许多方面达成共识,现在陈练升的一席话,使罗、廖的神色显出赞许之色,他按捺不住了,“罗司令、廖司令,各位同仁,刚才陈县长的话很有道理,在座的几乎都搞过地方武装,说起地方武装,都有一套自己的经验,我们搞了几年,确实感到要让它成规模,成气候,光靠以前的办法,是不行的,这确实需要大家提出新办法来,而且要从多方面努力,经过长期的工作,才会有效。但我想可以从一点上加以突破,然而加以推广,比方说,民兵组织,我觉得应大力推广,这一方面容易发动最基本的群众。

昔日的自卫团并没有表明人民群众已经起来了,那不过是部分民众出于自卫而组织起来的,目的是保生命保财产保家庭,还不是自觉的抗战。一方面作为军队,存在给养问题,地方部队不能像主力部队那样,否则我们的财政承担不起,即使组建了,难以持久,昔日我们自卫团主要靠借钱,地方捐助,民政支持,难以养大。有人说靠税收,现在百姓困难,我们的税收供部队都有困难,怎能再分配地方部队。但民众可以自己脱产半脱产,亦民亦兵,而且可以最广泛地利用。当然这是一种设想,真正做起来会有许多困难,但我们搞小一点,让工作的责任下落到地方的政府上,现在塘马一带搞起来了,我看可以推广。当然最主要的是要定期训练,否则民成不了兵,那就没有意义。”李钊滔滔不绝地讲着,“先搞起来,财经问题由民兵自己解决,至于武器,可以多造些手榴弹、地雷,有人说要多配一些枪,现在难以做到,我看民兵有少量的枪,多配一些手榴弹也行,现在兵工厂转移到塘马一带,应当加大力度,多生产些手榴弹。”

他见大家听得十分认真,而且有许多同志作着记录,连廖海涛也在日记本上快速地记录着,他便笑着说,“我主要谈这几条,欢迎首长与同志们批评指示。”

罗忠毅与廖海涛相视一笑,两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看来这次会议收获颇丰。这些地方工作者个个都是从武装斗争摸爬滚打中成长起来,对地方武装都有着自己富有成效的独到的看法。昨日的财经工作会议已经制定出解决财经困难的方法,今天对于地方武装斗争又有了这么多宝贵的建议,如果再归纳再提炼一下,就可以制定出切合苏南地方武装斗争的总方案来。倘若如此,那么一九四一年年底,大致可以完成扩军、整训、财政、地武的任务,一九四二年就可以有计划有步骤地对付日顽的进攻……但廖海涛唯一感到不足的是在座的没有人提到文化宣传问题。朱春苑发言了,李广发言了,都很好,很宝贵,但同样没有提到政治文化宣传。

他微皱了一下眉头,关于此事他曾有过思考,在二支队担任副司令后,他兼任政治部主任,曾狠抓过战地服务团的宣传工作,这一点,许彧青功劳不小。十六旅成立后,为了加强宣传,办《火线报》,成立“火线剧社”,王直、乐时鸣忙里忙外,王直在后周小学演讲,乐时鸣导演《前路》,但部队流动性大,要真正扭转因历史原因造成的种种不利于参加武装反抗的习惯思维,有点儿勉为其难。也许这些长期的工作需要地方政府去做,华北抗日战场有这方面的经验,苏南华中新四军这方面的经验不多,他多么希望有人来谈谈这个问题,因此他在众人发表意见后,简单作了总结,然后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与会代表,那眼光似乎在说“各位,有没有关于地方文化宣传方面的建议”。

刘一鸿很少发言,他见众人讲得差不多了,便推了推眼镜框架,“同志们,我讲几句,刚才大家讲了许多关于发展地方武装的建议,我深有感触,不过大家只重视军事斗争,对,军事斗争是核心,是最主要的,但我想提一提另一点即文化斗争,该和武装斗争紧密配合起来。比方说苏南人,民风偏弱,信仰‘好男不当兵’,这对我们发展地方武装不利。显然靠军事斗争是不能解决的,而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又直接影响地方武装斗争,所以许多事是有联系的,不能偏废……”刘一鸿此言一出,廖海涛眼睛一亮,他正担心没人提及此事,还好,刘一鸿提出来了,刘一鸿受过良好教育,他提出了这一点,肯定有他的独到处。

“当然我讲的文化斗争是指地方文化斗争,不是部队的,我们正规部队文化宣传已开展得轰轰烈烈,比方说我在家乡马鞍山坝头村搞自卫队,许多人响应,主要是保自己,许多民众还没有上升到国家民族的高度,其实这也很简单,因为农民多半是文盲,加之我们宣传不够,许多人还不能全面认识抗战的性质。反之,现在塘马、后周一带的老百姓抗战热情之高,与我们十六旅政治部在此地文化宣传不无关系。可见旧的观念消失,新的观念产生是可以靠宣传解决的。但这个任务靠正规部队去解决是不够的,如果要长期地不懈地深入基层还需要地方政府……”他清了一下嗓子,“我的意思是地方政府抓武装,抓财政,采取各种办法,但切莫忘了抓文化宣传,当然这个工作的艰难丝毫不亚于军事斗争,因为文化宣传需要耐心的、长期的、细致的工作,在我们的根据地好办,在敌占区、游击区就难办,所以苏南在许多方面比苏北、皖北要难。我们只能迎头而上,至于地方县、区的政府怎么搞,我只能提一下。我现在没有成熟的方案,请首长和与会同志提出方案……”他站起来,“我只是抛砖引玉,想听听同志们的看法。”

廖海涛见刘一鸿的观点与自己不谋而合,心中一阵高兴。罗忠毅一直听得很认真,见刘一鸿提到地方文化斗争,大有触动,关于这个问题,昔日也有过思考,繁重、艰苦的军事斗争,使他没有时间充分拓宽这一问题。现在刘一鸿提出这一问题,脑中原先保留的信息一下子迸发出来,他转过身对着廖海涛说道;“廖司令呀,这个问题以前我们没有专门提过,现在刘大队长提出来,倒使我想起苏区和闽西的地方政府的红色宣传来。我眼前好像浮现起红色的标语,身边响起嘹亮的歌声来,你做过上杭县委书记,你可以谈谈这方面的经验与体会。”

一提到上杭县委书记,廖海涛即刻想起了家乡,上杭县城、大洋坝、庐丰、大岭下,进入江南,戎马倥偬,难得有余暇回味昔日生活,现在提到文化斗争,提到地方文化宣传,提到上杭县委书记,那往日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豪性、激情,拼杀、抗争,血雨腥风,一切的一切在眼前旋转。

是呀,地方工作者的宣传何等重要。一九三零年,自己被调到上杭东二区苏维埃政府工作,那时在扩红,还要组织赤卫队、少先队、儿童团,自己带头深入到各家各户,进行广泛的政治宣传鼓动,讲清当红军的意义,指明当红军的光荣,自己天生有一个好歌喉,与百姓聊天时,放开喉咙,用山歌的形式进行政治宣传,“前方炮火响连天,扩大红军莫迟延,快快扩大我红军,巩固红色我政权……”

山歌的宣传形式真好,百姓备受鼓舞,很快掀起扩红热潮,欢送新战士入伍,自己召开红军家属座谈会或茶话会,募钱买了各种物品送给新战士,每个新战士有干粮袋、草鞋、口杯、牙刷、牙粉……逢年过节,组织党政干部、少先队、儿童团上门慰问,挂光荣灯、贴红对联、送慰劳品……正是由于自己带领干部工作深入扎实,有声有色,东二区的扩红工作走在全县前列,报名当红军的人数,仅次于北区才溪,其他各项工作也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一九三四年十月,中央红军被迫实行战略转移,开始长征。

闽西形势空前严峻,代英地区大部分沦入敌手,有相当部分的区、乡苏维埃政权名存实亡,有的工作人员放弃了工作,带着家属躲进了山里,在等待观察,代英县委、县苏也同其他县委、县苏一样同上级和党中央完全失去了联系。面对如此严峻形势,我丝毫没有动摇,白天晚上去走村串户,一个个地找人,联络大家,鼓励大家,“不要怕挫折,国民党终究要失败,共产党和红军总是要胜利的,大家要鼓足勇气干”,不久,分散人员绝大多数都按指定的时间和地点集合起来了,为了充实武装力量,自己不辞辛劳,克服重重困难,全身心做好说服动员工作,将代英县的赤卫大队和县、区、乡干部收拢起来,组成了一支七八十人的游击队,驻守在双髻山一带坚持工作和斗争。

在严峻的形势下,有部分指战员表现出悲观情绪,个别不坚定分子逃跑了,有的还充当了可耻的叛徒,自己认真加强政治思想工作,经常以深入浅出的道理教育和启发指战员,真理在我们手里,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我们……

现在谈到地方文化宣传工作,往昔的那种激情又在心中激荡。

“同志们,刚才罗司令要我谈谈闽西的文化宣传,我一下子又回到了那火红的年代,我和罗司令都经历过苏区斗争生活和闽西三年游击战争生活,感受特别深,”廖海涛说到这,眼圈也有些红了,“那时候,我在搞地方工作,说句老实话,那时候的文化宣传比现在还要艰难。三年游击战争时,虽然闽西的群众基础较好,但处在白色恐怖时期,一切都是秘密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而且国民党政府打着合法的旗号,诬我们为匪,有很大的欺骗性。但我们顽强坚持,宣传的作用是巨大的,多数群众站到了我们这边。如果没有群众的支持,斗争是绝不可能坚持下去的。

现在处在抗战的艰难时期,地方文化宣传应该说比闽西是容易些,因为我们进行的是民族生存解放的宣传,老百姓会支持我们,另外无论是游击区还是敌占区,日寇汪伪主要占领的是城市,根据地自然不成问题,国统区进行文化、抗战宣传即使皖南事变后,也不会有太大障碍,当然危险是有的,那就是汉奸与日寇的破坏,如果我们工作人员有适当的武装保护(如县大队区大队人员),或有较为严密的通风网络、情报网络,应该说安全有了保障,关键我们要去做……抗战后,我主要从事部队的军事政治工作,我们部队的文化教育宣传应该很到位,很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