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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2)

“我们是英雄的太湖支队,是苏南抗日的尖兵,从西北到东南,从延安到上海,我们要把革命的根据地向南发展,打进天目山,驱逐亲日派,讨还皖南事变的血债。”

五月初五,端午节早上,怀揣着粽子,我和小李怀着激动的心情按他通知的地点去等候,那地点便是方桥东面的一个较远的村庄的东头。

晨光微露,空气有几分清冽,我们的布鞋被沾满了露水的小草打湿了,左顾右盼时,他出现了,表情极其严肃。他没说一句话,只使了一下眼神,一招手,我俩就跟在他后面向田间走去。我们跟着,麦穗敲打着我们的裤子,发出“嚓嚓”的响声。我们提着心,觉得此行既紧张又神秘,行走格外有力,一股魔力牵引着我们向前急速而进。

过了好长时间,穿越了好几个小村庄,他领着我们来到了部队基地,将我们交给了司令部的一位陶姓同志后,朝我们笑一笑就离开了。

陶同志详细地问了我们的情况,当他问清了我们的简历、家庭情况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他握紧了我们的手,“欢迎啊,欢迎,同意你们加入,从此以后,你们便是光荣的新四军战士了。”

“是吗?”我们朝他看着。

“对!”他微笑着点头。我与小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抿嘴而笑,“心愿实现了,小鬼子,我们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我们是英勇的太湖支队,是狂风中的英雄,我们要度过惊滔恶浪,争取八百里太湖的解放。”

长枪连、常备队奋战在锡南苏西,仇恨的子弹射向敌人,寒光闪闪的钢刀砍向鬼子,在战火中成长,如今踏上了两溧的土地,光荣的任务等待我们去完成……可惜,在理发店他没有告诉我姓名,在路上我也没问他的姓名,包括那位接待我们的姓陶的同志,后来再也没见过面,不知他们怎样了,生活可好……

“张大贵,张大贵,吃饭了。”一个小战士冲他喊着,张雪峰停止了歌唱,跨进了南庄村的一个小院子里,炊事员已挑了一担山芋,石桌上摆上了咸菜和一碗青菜汤。

十一月七日,晚上四连开纪念会,张雪峰、俞源昌、宋耀良、杜学明、陆金和这些太湖支队的战士又碰面了,免不了又说笑一阵。

这几人中,宋耀良岁数最大,他二十四岁了,经历也较他人丰富,他是无锡南门外周潭桥东宋庄人,三岁时母亲死去,由祖母抚养长大,十三岁读小学,读了半年即赴上海当学徒,一九三七年闸北失守后回家,一九三九年参加了当地青年保卫家乡活动和周潭桥黄达三自卫武装,一九四一年春,村上受到南方泉、壬子港李金龙、龚复旦反动大刀队的骚扰,宋被关押数天,保释后,和邻村的邹阿三一起参加了共产党领导的锡南常备队。

宋耀良瘦瘦的,中等个子,是典型的地道的无锡人,性格开朗,喜欢说笑,常常是眉飞色舞,有时说着说着会突然唱两句“滩簧”《珍珠塔》中的曲子或来几句苏州评弹,抑或来几句无锡的谚语笑话,许多人愿意和他在一起说笑,因为他具有一种天生的轻快的幽默,江南水乡的那份韵致,在他的眉宇、脸颊、下巴以及语调和体态动作中充分地展示出来,他的话语是无锡话中夹杂上海话,上海话中混杂苏州话,不过只有当地人方能分辨得出,外地人是难以辨认这之间的细微区别。

杜学明比宋耀良小三岁,他是华庄宅基村南浜港人,他们自幼在一起,在贫苦中长大。他经受过许多的磨难,所以显得比常人更为深沉,他脸方方的,眼光平稳而又深邃,年仅十九岁的他,在一九四零年春夏之交的太湖支队和日本兵交火时,正好在一条船上当帮工,日军上船搜捕游击队不见踪影,抓住杜学明,用枪托把他打落河里,接着举枪射击,所幸的是江南水乡的孩子无人不会游泳,而杜学明又是游泳高手,巧的是他们平昔在船上玩水时,常潜至船底玩耍,这一次他灵机一动,潜入船底,免于一死。血的教训使他抛弃了“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陋语陋习,他奋起抗日,还鼓动宋耀良、邹阿三一道参加了中共锡南东区区委领导的常备队,以后和锡南办事处的常备队等合编为新四军太湖支队。一九四一年五月二十九日,敌伪六路包围太湖支队驻地,发生了雪浪山、龙王山、五狼山战斗,杜学明在战斗中英勇顽强,经受了血与火的洗礼与考验。

这些不平常的人生经历,使他迅速成长起来,五月份加入共产党,太湖支队编入四十八团后,他任四连一班的班长。由于他处事勇敢沉稳,深得战士们的拥戴。

俞源昌和张雪峰都在小鬼班,开民主会或联欢会时很少说话,看着老大哥们在尽情表演。但他的年少沉稳和杜学明类似,因为他人生的经历也丝毫不比他人单一,在他心灵成长的历史上有许许多多耐读的华丽篇章,他刚刚从罗福佑的身边回来,被分到二营四连担任小鬼班的副班长。

几个无锡人凑在一起,坐在长凳、石凳、竹床上东拉西扯,气浪向四周扩散,张雪峰虽非无锡人,但长期在无锡生活,又早早加入太湖支队,也会说无锡话,他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他们谈兴正浓时,连长雷来速、指导员许家信来了。

会场一下子寂静下来,雷来速简要地讲述了一下军事形势,然后宣布四连要在南庄、西祺、邵笪一带整训。整训内容分两块,一块是军事训练,主要是刺杀训练、投弹训练和射击训练,由他自己负责。另一块是政治学习,提高思想水平,由指导员许家信负责。接着他和指导员要求大家齐心合力,刻苦训练,迎接旅首长的检查,更好地打击凶恶的日寇。

“同志们,”许家信坐在长凳上,昏黄的油灯光照着他黑色的脸膛,脸上的刀疤清晰可见,他的话更具有一种独到的感染力,“我们四十八团从太湖之滨来到茅山脚下是要迎接新的任务,刚才雷连长已经讲了当前的军事形势,我这里不多讲,目前日军是北进还是南下,其企图还不是很明朗,估计北进的可能不大。我们现在茅山地区相对平静,我们要抓住这个平静的时期,加强部队建设,巩固提高部队的战斗力,迎接新战斗的到来。”

说到平静二字,宋耀良倒觉得有点儿味道,在无锡打仗没个完,说句心里话,如果不是抗日,真想离开部队,他还真有点儿不大愿意到茅山来。这儿少水多丘陵,视觉上有点儿小小的不适,气候上也有点小小的不适,鱼也自然少见,鸟叽叽喳喳,倒有一大片……不过这儿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平原水乡一马平川,没有遮蔽,敌人骑兵、汽艇来的快,没有安全感。这儿高高低低,小鬼子来了,要转移也来得及。这几天懒懒的,有一种宁静,自己没觉得,许指导员一说,再一回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同志们,我们不能被这暂时的平静所迷惑,更残酷的战斗在等待我们。如果不提高我们的政治水平,我们很难迎接新的战斗。”他握紧了拳,稻草壳掺和的稀泥所涂抹的住堂墙上晃动着黑色的拳头,“我们这支队伍有来自闽东的老红军,他们是我们的领导核心,但大部分战士来自江、浙两地,是在抗日烽火燃遍大地后加入我们的铁军之中的。所以由于我们的队伍缺乏严格的军事训练,加之来源成分较为繁杂,又加之苏南是国民党、日伪的统治中心,传统文化有尚文轻武的偏见,我们的指战员素质亟待提高。我们每一个指战员时刻要知道我们是共产党的军队,我们是为了民族的利益而进行战斗,随时要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允许违背民族的利益、党的利益的事情再度发生,而且要严格加强组织纪律,要把在太湖之滨时形成的一些不良的战斗作风、生活作风改过来,绝不允许再出现苏、罗叛变这样的事例!”许家信说到此处,猛击桌子,那豆油灯跳动了一下,火光又一下子黯淡下去,随即又明亮起来。听到苏、罗叛变,张雪峰一怔,不久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现出来。

十月五日,中秋节,部队发了月饼,司令部和一、二连在杨树园联欢会餐。忽报焦部骚扰,来到了陆店桥北边的坡墩。部队集合,迅速出击,尽管天空下着大雨,还是要奋勇杀敌。太湖之队和五十二团六连战士把敌人赶到进溪桥南,欢乐的胜利声在雨中激荡。下午天气燥热,知了在湿漉漉的树枝上不合时节地啼叫了几声,据说今晚王胜团长正式公布组建四十八团的消息,这是我们早已盼望的大事,地方游击队上升为主力,可以更好地打击敌人。我不清楚自己到底能分在哪个连,部队又将接受怎样的新任务,到了主力部队我可以接受更好的军事训练,拿到更好的枪。不用说那时候打鬼子将有一显身手的机会,小鬼子,你们造的孽太深,该好好地清算了。

我领到月饼还没吃,晚上打完焦部洗过澡,好好吃一吃。中秋节呀中秋节,亲人呀亲人,家乡的你们可好否?如今打日寇我无法和你们相聚在一起。鼻子一酸,我几乎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