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风云塘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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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四十八团西移溧水白马桥后又回到溧阳塘马。

塘马的夜晚是宁静的,张鏖的心情可并不宁静,虽然新铺的稻草松软,散发着一股清香味,睡在上面感到从没有过的舒适,四肢百骸感到从没有过的通达,锡南残酷的斗争带来的紧张在这苏南宁静的乡村被夜色过滤得荡然无存,但这一切并没有使他那颗跳动的心平静下来,而是一浪一浪地起伏着。

他翻了一个身,爬出被窝,披了件单衣,端坐在床上,四十八团主要领导人的一系列错误行为时时撞击着他的心扉,尤其是政委罗福佑的行为使他心中的那股烈火越烧越烈。

这四十八团主要由三部分组成,主干是五十二团二营,然后是顾复兴的太湖支队和苏西蔡三乐的部队,团长由旅部任命的王胜担任,政委则由原在独立二团担任政委的罗福佑担任,这罗福佑在独立二团程维新部工作时自由惯了,仰仗有旅部的任命,根本不把地方党领导和五十二团原先的干部放在眼里,还把原先在宜兴和桥的姘头罗小妹带去,成天吃吃喝喝,生活极其糜烂,根本就没有打开苏西、锡南斗争的计划。“苏罗”叛变后,他吓破了胆,不顾胡品三、张鏖等人的反对,先鼓动王胜返回塘马,后多次谎报军情,说敌人在锡南、苏西增设据点,实行清乡了。

谭震林、罗忠毅考虑,十八旅已北上,四十八团孤悬太湖边,极其危险,鉴于以往对“清乡”认识不足、十八旅损失严重的教训,便于十一月初急命四十八团在三日之内务必撤至塘马一带。对于这个决定,罗忠毅极为痛心,他已命黄玉庭,钟国楚率部西进溧水,他在七月份又东返宜兴做了程维新的工作,十六旅在东西两翼,有了回旋的余地,如果四十八团能在锡南打开局面,那么十六旅则进退有余。

如果四十八团不能在锡南立住脚,那么东面便会失却一翼,只有孤零零的独立二团,而这独立二团的程维新本是一个复杂的人物,如果其心不坚,则十六旅的军事活动空间则被压缩在茅山以南地区,后果实在难测。但考虑到敌人已经“清乡”了,又增设据点,从保护有生力量看,只能命其西撤。

胡品三、张鏖长期在东路战斗,他们深知锡南、苏西斗争的重要,尤其是十八旅北上后,十六旅孤悬江南,形势十分危险,如果四十八团坚持苏西、锡南斗争,多少可以牵制敌人,缓和十分危险的战略态势,而且该地的群众基础好,地形地势较为复杂,有利于展开武装斗争,且敌人兵力有限,根本无心也无力在该地清乡,如此草率撤出,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况且三番五次谎报军情,党性原则何在呀。

但罗福佑不顾他们的反对,一再欺骗领导,如此之下,部队终究被拉到塘马,而师首长、旅首长根本不知详情。在此情形下,如再保持沉默,这无异于赞同罗福佑的观点,无异于与其共谋欺骗领导,这是一个共产党员无论如何都要坚决杜绝的错误行为,所以他一见到罗、廖,就想把心中那份忧虑与激愤迸发出来,但罗、廖不知其意,让他见面没有掏心的机会。

“不,无论如何不能拖下去了,必须向首长汇报,必须向党负责,这是我的职责。”他迅速下床,穿上裤子,套上鞋,找到了在隔壁居住的胡品三……胡听后点头同意,他俩又找到浙西北特委组织部长刘烈人,三人商量后一道向村东的司令部走去。

陈阿根见三人匆匆而来,便用手竖在嘴唇前,轻轻地嘘了下,“三位首长,罗司令睡了,有什么紧急的事吗?”

“有。”张鏖的回答坚决干脆,陈阿根一听,又见三人行色匆匆,以为有紧急军情,便返身向二进屋中的楼上去汇报。

二楼的油灯亮了,昏黄的灯光照在院子里,三人静候着,秋风吹来,感到丝丝凉意,身子不由得哆嗦起来。灯光并不耀眼,但在漆黑的静谧的夜晚,还是感到有些刺眼。

小刘出来了,他忙招呼着,“三位首长,罗司令请你们上楼去。”三人走进二进楼房,随小陈上了二楼。

小刘走出屋子,在一进房与二进房间的院子里踱着步,前些日子有些空闲,四十六团整训完毕,远赴溧水,四十七团的整训工作也告一段落,大部队开拔到茅山脚下,但没清闲几天,四十八团来到了塘马,这平静的乡村又掀起了一股热浪。战士们风尘仆仆,尘埃未尽,又开始了新的训练。罗司令的屋内进进出出的干部比平昔多了许多,自己忙前忙后要照顾好首长的饮食起居,眼见着首长彻夜难眠,一天比一天消瘦,他心中难受,稚气中夹杂着些许忧愁之气。但没有办法,新四军的军官哪一个不是舍生忘死的工作呢?这不,部队刚从溧水返回,罗司令刚睡下,又有团部的首长来汇报工作了。

他来回走动着,在一棵梨树前停了下来,天空漆黑,但灰黄的光照在树枝上,犹能看清梨树的枝枝丫丫,这枝枝丫丫已是光秃秃的了,叶子早已随秋风凋零而尽。树上的果实也早已摘完,他清楚地记得刚进入塘马入住此屋时,房东刘赦大忙叫孙子刘荣林爬上八仙桌上去摘梨子,那梨子很鲜嫩,咬上一口,汁水满嘴。罗司令和房东推来推去,只收下了十只梨子,还关照小刘把钱如数付上。洗好后,他分给了警卫员每人两只,自己由于工作繁忙,根本没有时间去享受,那六个梨子还是开干部会议时被大家分食了。

梨树上的梨子逐渐成熟了,但罗关照任何人不得随便去摘梨子,否则将严肃处理,所以树上的梨子长时间无人去摘,还是房东关照荣林摘下,洗好,送到了罗的房间里,罗照例付钱,又把梨子命小刘、小陈带到祠堂,开会时和大家共同享受。

小刘拍拍树干,树干晃动起来,只是树上并无一个梨子,小刘口渴了,眼睛也有些花,他多么希望树上还有剩余的没被发现的梨子,此时采下来,可以让首长们解解渴。

突然,他听到猛烈的拍桌子的声音,随即灯光晃动起来,投在梨树上的光,不规则地抖动起来,即刻传来一声吼叫:“啊?!竟有这样的事。”

那是罗司令的吼叫,小刘知道罗忠毅平素少言,脸上总是挂着微笑,不到万不得已,很少发怒的。三位首长去汇报工作怎么会惹起罗司令如此大的火气?他急忙返身上楼,只见罗忠毅满脸怒气,其他三位首长脸色冷峻,屏声静气,一言不发。陈阿根则站立一旁,表情十分严肃。

“小陈,你快去政治部请廖司令议事。”罗忠毅朝小陈叫道。

“是。”小陈匆匆下楼去了。

“小刘。”罗忠毅嗓子忽地提高,怒气从语气中喷射而来,“你到村北把罗福佑叫来,说有紧急公务。”

小刘一听,忙“啪”的一个立正,举手行礼“是”。然后转过身,一溜小跑,跑下楼梯。

“竟有这样的事。”罗忠毅长长地吐了一口粗气,“丢失苏西、锡南,我六师东翼失去了屏障呀。”痛苦之情充溢于脸面,凝聚于眉心。

事情终于有了下落,罗忠毅代表师部、旅部对王胜、罗福佑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尤其是罗福佑,停职反省检查。四十八团归旅部直接指挥,团部则设在邵笪村北面的张家村,下属的四个连队则分别在西祺,邵笪一带整训,旅部设在塘马,偶尔移至戴巷,因为戴巷地形复杂,北倚黄金山,利于隐蔽。

张鏖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四十八团主要问题终于得到了解决,下面的问题是抓紧部队整训,当然军训不仅仅单纯是军事训练,还有重要的政治学习和思想素质教育。张鏖深知,一支军队如果没有过硬的思想素质,是不可能有较强大的战斗力,更何况四十八团成分复杂,在苏西、锡南,团的主要领导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已对部队造成了不良影响,太湖支队成分复杂,加之受“苏西叛变”的影响,还有待进一步加强思想工作。至于团部特务队,原是蔡三乐的部队,通过统一战线争取而来,更要进行必要的政治教育,为此他找来了潘浩和其他干部,以老红军、以新四军茅山、东路地区的优秀人物优秀事迹为例,结合东路斗争,再根据茅山、丘陵山区的一些特点,制定了详细宣传计划送交给罗、廖首长,得到了罗、廖首长的充分肯定。

回想十一月七日,来到塘马地区第四天,正值苏联十月革命纪念日,许多干部去离黄金山不远的戴巷看文艺演出,张鏖自然也想去看看,他知道这些文艺演出是由廖海涛、乐时鸣,许彧青等人搞的,又有原二支队的战地服务团成员为班底的十六旅宣教科和各部文艺骨干参加演出的,自然会有精彩的节目,但考虑到明日要下连队进行指导教学,授课内容和计划有待完善,他便留在黄金山脚下的、小街临北的一座屋里,在昏黄的灯光下修改起计划来。

对于茅山,他并不陌生。一九三九年十二月,繁昌战斗后,为补充兵员,他就从皖南出发到过溧阳的水西村,后随苏北支队过江,扩招了一些新兵,本拟带回,不料苏北支队不放人,请示军部准备回皖南。后刘飞由上海养伤回来,便随刘飞回到茅山,等待谭震林的到来,后又被谭震林招致东路开辟根据地。由于茅山中心县委书记陈洪的请求,被借至茅山工作达两月左右,所以张鏖对茅山并不陌生。他深知茅山的丘陵地形和苏常太、虞澄锡的水网地域有很大的区别,战士们的思想和心理因环境的变化也会产生不小的变化,所以作为部队不仅在用兵上其战略战术要作相当大的调整,其思想教育、政治学习的方法也应作适当的调整,这样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他知道四十八团太湖支队和蔡三乐部的许多战士有浓重的思乡情绪以及长期在水乡进行游击战争的特点。所以,思想政治教育的方式不能停留在空泛的说教上而应注重于战士真实心理的疏导和帮助上,让战士们卸掉包袱,更好地投入到军事训练中。

他打开计划本,一边看,一边修改,不时地把刚刚冒出来的有价值的想法掺进去,以便实施教育时更有把握、更有针对性。

突然,警卫员推门而入,说有军情,罗司令召集团干部去旅部开会。张鏖带着警卫员飞奔至戴巷。他一到,罗忠毅把金坛转来的情报告诉给了张鏖,张鏖急问敌军南下究竟是针对谁?罗忠毅沉思了一下,半晌才说:“针对国民党的可能性较大,但不管针对谁,我们必须立即转移……这叫有备无患,旅部决定,廖司令、王直科长、四十八团一部从观阳、塘马转移至溧水白马桥。我和乐时鸣科长以及你和胡品三等,率旅部特务连带领旅部机关人员及地方干部以及四十八团一部,立即从黄金山、大家庄、上庄一线转移至溧水白马桥,军情紧急,立即转移!”

对于这样的行动,张鏖虽然感到匆促,但转移确乃明智之举,作战来不得半点马虎与侥幸,况且在东路残酷清乡时,像这样的转移不知有过多少次了,所以他马上行了一个军礼“是”。旋即回到黄金山,找到胡品三,带领四十八团部分战士随罗司令迅速西移。

…………

“现在抓紧整训,提高部队的军政素质是当务之急。”张鏖站在张家村西的马狼山上,面对朝阳,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