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眼马上跪了下来,捣蒜一般磕着头,“长官,我们是受上峰差遣,不得不来,我们有罪,请长官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另两个也跪了下来,恳求着,“长官,我们家中有妻儿老小,我们并不是要污蔑贵军,被李觉逼着,没法才来的。”
“你们老实交待,到底干了哪些事?”王直冷峻的眼光刺得三人缩小了一半。
三角眼一五一十地交待着。他们三人是师副官处的,为了破坏军民关系,挽回黄金山之战的败局,李觉派他们三人来策反、宣传恐吓捣乱的,本以为做得秘密。今日上午新四军来宣传,躲在戴老板家里睡大觉,不料被人揭发,被人带到此地。三人发誓痛改前非,决不再做破坏统一战线、破坏抗日大局的事。
“冷欣、李觉想抗日,我们欢迎。如果再搞摩擦,我们奉陪到底。”王直站起来,义正词严,吓得三个连忙说,“是是是。”
“一面抗战,一面建国,是我们新四军奋斗之总方针,谁要是搞摩擦,绝没有好下场。”
王直警告着三个跪在楼板上的家伙,并投去轻蔑的眼光。“是是是,没有好下场。”三人唯唯诺诺地应着。
杨士林提议毙掉三人,省得在这儿捣乱,王直想了想,“眼下仍要以抗日大局为重,只要他们改过自新,我们不计前嫌,否则……”王直挥了挥手,叫过警卫员,“把他们带到旅部处,把情况向旅长、政委汇报一下。”然后他朝芮军、杨士林说:“我们去后周小学看看。”
…………
廖海涛听完王直的报告“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国民党就是这样,他们不断地制造摩擦,黄金山三战,被打得落花流水,却并不甘心,现在又想在政治上玩弄欺骗人民的伎俩,办不到。”他喝了一口大麦茶,“汉清啊,你对四十师三个坏分子的处理很恰当。我们要讲究策略,不能全凭感情用事。皖南事变时,我们恨不得打到山里去,活捉顾祝同。但是,考虑到民族统一战线没有完全破裂,考虑到时下我们的主要矛盾是中华民族与日本帝国主义的矛盾,对国民党顽固派,我们要坚持有理有节的斗争,在军事上我们要狠狠地打击一下,在政治上我们还是要进行适当的联合。”
王直点了点头,廖海涛既是自己的领导,又是自己尊敬的兄长,王直想起一九四零年九月十三日的早晨,日寇与国民党顽军六十三师开火,我军在高庄以北的游击小组和新三团一营也与鬼子接了火。这国民党顽军六十三师,原想从侧翼牵制我军,正面让日寇进攻消灭我军,以便“借刀杀人”,不料日寇猛攻过来,顽军六十三师一触即溃,纷纷从西旸、倪庄、石马桥,茅麓一带败退下来,廖海涛为了顾全大局,坚持团结抗战,以民族利益为重,命令部队集中力量打击日寇,堵住日军,把从丹阳和延陵来的一千多日寇引向高庄的堤下,由我新四军的部队进行坚决的反击,当时个别干部不理解。
廖海涛心平气和地说:“同志们不能感情用事,国难当头,家仇、阶级仇,都大不过民族仇。”结果高庄一战,消灭日寇二百多人,国民党顽军六十三师两个团的官兵也得救了。在事实面前,反共摩擦专家也无话欺骗自己的士兵和老百姓。第二天将收容起来的四百多国民党军人送回到溧武公路以南的国民党六十三师残部,而且将他们溃逃时丢弃、由我军击退鬼子收回来的二十多把轻重机枪一并交给他们带回。有些同志又不理解,廖海涛还是耐心说服大家,“把人和枪送回人家,政治影响很大,那二十多挺机枪的价值是远远不能与之相比的,它产生的作用大得很啊!你们现在可能看不出来,将来总有一天会产生很大的效果。”
廖海涛的眼光是深远的,王直心里很佩服,“廖司令,我们只有正确执行既联合又斗争的策略,才能获得苏南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才能坚持抗战,争取胜利。”
两人在八仙桌前攀谈着,直至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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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时鸣挥笔迅速地记着廖的讲话内容,一行行刚劲有力的字在纸上延伸开来。乐在工作上与罗接触更多,但与廖往来也不少,他们还是九队的老同学,在任命廖为二支队副司令时,陈毅曾征求过乐时鸣的意见,乐极力赞扬了廖的政治才能。不久前刚成立了火线剧社,廖海涛为社长,乐为副社长,两人都受过很好的文化教育,时常作些诗,唱和交流,一展文化情怀,廖海涛还时常讲些闽南客家文化,引起了乐浓厚的兴趣。
“四、五、六月这一时期,自黄金山战斗大捷后,形势有了好转,政治方面,我们克服了斗争疲劳现象,转变工作精神,克服贪污腐化落后的现象,以谢寿华的标本例子开展严格的思想斗争,来教育全党;审查干部,教育干部,防止奸细活动,有系统地加强目府前政治教育。”
张其昌一听到贪污腐化的现象,眼前即刻闪现出一幅幅生活画面来……张其昌和旅部卫生所负责人一核对,发现少了许多盘尼西林以及其他药品,经查实,原来是旅部卫生所的老张偷了,私下卖给了街镇上的药铺里。
张其昌匆匆地把情况向罗忠毅作了汇报,罗忠毅因喉咙疼痛,很少说话。他身着黄呢大衣,里面钉着白羊皮,风帽落在后背上,双眼显得特别深沉。
这可是严重的问题,当时药品奇缺,这些药当时是用重金、冒着生命危险从敌占区弄来的,贪污药品,拿去卖药,这可是要杀头的。
老张来了,吓得浑身发抖。
罗忠毅一看,叹了一口气,老张呀老张,你可是老红军呀,参加过闽西三年游击战争,那么艰苦的生活都挺过来了,怎么会在抗日的前线犯这样的错误呀?
“老张呀,你是老红军了,怎么干这样的事?”罗忠毅的语调特别低沉,却充满了关切之情。
老张见罗忠毅并没有暴跳如雷,而是充满了关切之情,鼻子一酸,眼泪滚滚而下,他一边哭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罗司令,是我不好,缺钱用,我一时糊涂,就打起了药品的主意……我对不起党,对不起首长和战友们,你就处罚我吧!”话未说完,老张号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动着整个院落。
罗忠毅一见老张的样子,便想起在闽西的日子,这老张是福建连城人,在宁、岩、连根据地打仗十分勇敢,也救治过不少伤员,三年之中,不管遇到多少困难,从没有流过泪,在大罗坪一仗中,他负了重伤还把自己治病的盐巴送给其他伤员吃,精神十分感人呀!
罗轻轻地叹了口气,“老张呀,我们的经济很困难,为了收税,许多同志都牺牲了,为了买药,我们不惜花重金到上海去采购。买到药,为了安全送到茅山地区,有的同志都付出了生命。”罗忠毅一边踱着步,一边用沉重的语调说着,“没有棉球、棉签、大小敷料、绷带,就用棉花、土纱布、粗白布放在锅里煮沸去替代,没有胶布,就用胶纸,没有酒精就用高粱酒代替,各式夹板用竹片、木片做……没有凡士林,就用猪油和白蜡融化混合制成,治疗肺结核,没有什么特效药品,就把鸡蛋壳、鸭蛋壳烘干碾成粉末来代替……老张呀,老张,这你知道呀。”
老张一听便哭得更凶了,“罗司令,你枪毙我吧,我实在没有脸见人,我……”
罗忠毅语调仍是那样低沉,“如果枪毙就了事,那就太简单了,老张呀,关键是要端正好思想,这样才能经得住艰苦环境的考验,只有让你好好地转变过来,并以此教育每一个同志,才能最终解决问题。”
他停住了脚,“关你一周禁闭,向全体同志作深刻的检讨,然后……”他想了想,“罚你打扫卫生一个月。”
老张愣了,他怕自己的耳朵有问题,是不是听错了,原先他以为即便不拉出去枪毙,也要受到严重处置,没想到……直到警卫员拉他出门时,他才明白过来,他忙向罗忠毅行了一个军礼:“罗司令,我一定痛改前非,多杀鬼子!”说完后,一边哭着到了村中间,被关闭在乡贤堂内……
张其昌有些不解,“罗司令,这样处置是不是太轻了,以后人人仿效,那可怎么办?”
“张部长呀,人只有一个脑袋,这枪一响,脑袋就不会再长出来了,这样极端的例子绝不能用极端的办法处置,老张对革命有功,偷药去卖也是一念之错,以教育为主,施以必要的处罚,才能教育大家,如果动不动处以极刑,虽然震慑一时,但最终不能解决问题,我们是人民的军队,严与爱要相结合。”
张其昌一听,连连点头。
一个月后,老张向罗忠毅汇报一个月的表现,其实不用汇报,罗忠毅早知晓老张的表现。老张确实在这一个月中,用实际的行为改正了一切,连塘马的老百姓都对其交口赞誉。
老张低着头,断断续续向罗忠毅汇报,罗忠毅微微地笑了,最后,他把老张留下来,“老张,天晚了,别走了,我叫人炒了几个小菜,我们一道用餐。”
“这……”老张为难了,“罗司令,你是旅长,我可是戴罪之人,我……况且,你一个月也只有五元钱,我哪能叫你破费。”
“别说了,老张,在闽西,我们在一个破碗里吃饭,你忘了,在攻打梅村乡公所时,我们不是合用一个破陶罐吗?”
“是呀,是呀。”一讲到闽西的岁月,老张似乎忘记了眼前的一切,倒没有了什么拘谨,一下子就聊起了过去的那一幕幕,在罗忠毅一再挽留下,他像往日在大罗坪一带那样又吃又说又笑起来。
这一餐老张吃得特别香,比在闽西时和罗忠毅一道用餐还要香。
临走时,罗忠毅拿出六块钱,塞到老张手里,老张哪里肯收,罗忠毅笑了笑,“老张,我们彼此之间不要分得那么清,我这两月用钱少,只抽一些烟,田文又会照料,手头上有些宽裕,你拿去用吧,不过以后要记住,在钱上,千万要小心,公私要分明。”
老张捏住六块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己的事作了如此轻的处理已感到意外,罗司令留自己吃饭是老首长顾念昔日之情,现在把不多的积蓄交给自己,这样的首长到哪儿去找,这只有共产党的队伍中才有呀,自此必以多杀敌为本,报效祖国,答谢首长的恩情。
老张行了一个军礼:“罗司令,我一定严格要求自己,誓杀日寇,报效祖国。”
…………
钟国楚摸了摸口袋,等会儿自己还要上台汇报四十六团的整训工作。他看了看墙上的那张巨型横幅“苏皖区党委及十六旅总结大会”,便想起一九三一年在福建汀州召开的那次会议……
一九三一年,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一次代表大会在福建汀州召开,我被选派参加了这次代表大会。以后县委又派我带领十几个人代表少共县委和县少先队去瑞金参加庆祝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的第一次代表大会。会上,我第一次看到了毛泽东和朱德,再次见到了周恩来。毛泽东是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的主席,周恩来是从上海党中央委员会到苏区来的。会后,我在瑞金的马路上见到他们在散步。他们在代表大会上的感人讲话和平易近人的态度,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我难以忘却,始终是鼓舞我前进的重要力量。在代表大会上,少共江西省委书记张绩之要我代表少共县委和县少先队在会上发言。我从未在大会上讲过话,这次又是在领袖面前讲,心中难免紧张。张书记鼓励我大胆地去讲,并写好稿子要我背熟。这样,我才鼓足勇气到主席台上发了言……
廖海涛讲话又把他拉回到眼下的现实中来,他看了看廖,廖继续念着稿子,并不时地放下稿子作一些补充解释。他和廖也是老相识了,在闽西三年游击战中一起战斗过,卢沟桥事变后,闽西南红军改编为抗日义勇军第一支队,罗任第一司令,廖任第二司令兼第三大队长,钟则任第三大队政训员。后钟与廖在二支队分任三团、四团政治处主任,又与廖一道在军部九队学习,学习结束后,廖任副司令,钟则任政治部组织科长,直接受廖的领导。对于廖的进步之快,钟是非常钦佩的,现在他担任四十六团的政委,应该加倍努力,好好地向旅政委廖海涛学习。
“但我们还是有很大的缺点,比方说统一战线犯了左右倾错误,对顽军与投敌顽军、国民党党员、三青团及顽固分子与特工人员混为一谈,甚至谩骂。四十七团和投降顽军张少华作无原则谈判,党政军干部中存在着自由主义和英雄主义,对命令指示的执行阳奉阴违和不严格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