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身后传来师父凌厉的喝声,“面对病人你在发什么呆?我这几日都白教你了吗?”
我一惊,终于从自己匪夷所思的想象中脱离出来,忙退到一边轻轻地唤了声:“师父。”
师父不悦地瞟了我一眼,开始走上前为床上的女子医治。我深深地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竟已满是汗水,指甲深嵌入掌心。
屋中除了师父翻动药箱和让我递东西的声音,只余大家的喘息声。
良久,门外忽然传来骚动声,小云又慌又急的声音传入我耳中:“少夫人,水姑娘正在昏迷中,还……还请您……别去打扰……”
“放肆!一个小丫头竟然也敢对我家公主无礼!”怒喝声后,传来小云被推搡后的呼痛声。
这嚣张的女声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我愕然往门口望去,这一望之下差点又惊叫出声来。
两个一身红和一身绿的丫环正小心扶着她们主子——一个五官精致,身材曼妙非常的绝色女子往屋里走来。
那女子一双如秋水般荡漾、如桃花般勾人魂魄的单凤眼夹杂着怜悯、憎恶、鄙夷和嫉恨,望向床上昏迷中的少女。
那副容颜神态,熟悉无比,却不是在临湖村见过一面的尹国七公主——尹天雪,又是谁?
“老夫参见少夫人。”师父的声音忽然在身旁响起。
尹天雪复杂的目光一敛,谦逊地低头道:“叶先生万万不要多礼。不知……莲月妹妹的病情可有好转?”
师父叹了一口气,才道:“今日是勉强压下去了,可毕竟治标不治本啊!”
尹天雪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那以后可都要劳烦先生……”
“师父——师父——”屋外传来元易的大呼小叫之声,立时打断了尹天雪的客套之言,也让师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元易冲进屋内,一脸兴奋莫名的喜色,看到尹天雪连参见的礼仪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只对着屋内众人扬声道:“少主……少主到了!莫先生请所有人去……去大殿等候!”
心口猛地一抽,恍惚间痛到了极点,脑中闪烁的是什么,心中生疼的又是什么?我颤抖的手缓缓抚上了胸口……
泪有点咸有点甜
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
回头看踏过的雪
慢慢融化成草原
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
“啊——”尹天雪一阵惊呼,娇颜上闪过欣喜、羞涩和落寞的复杂神色,一个转身,在丫环搀扶下快步走出了房间。
“……小若,小若!”
“啊!是,师父。”我一惊回神,已然看到师父略带不悦的神色。
只见他叹了一口气,才无奈道:“跟为师一起去大殿吧。”
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跟着师父走出房门,往大殿而去。
身侧口袋中的小银忽然动了动,想是醒了过来。我忙隔着口袋抚了抚,轻声道:“小银,好像要见什么大人物,待会可千万不得作声,知道吗?”
“还在磨蹭什么,快进来吧!”
我一惊,慌忙跟着师父走进了当初用来招待过李虎和我的大殿。
殿中已站满了人,却丝毫不见混乱,人人脸上挂着恭敬而淡定的神色,静静等候。
我跟着师父走到人群的最后,垂首站立,抬头望见当日曾坐过的雕花檀木椅如今仍空在那里,心中只觉世事无常。
忽听屋外一人高声呼喝:“少主到——”
爱那么绵那么粘
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
海岸线越让人流连
总是美得越蜿蜒
我们太倔强
连天都不忍再反对
脚步声在殿外由远及近,我如大殿中所有的人一般,仰着头,紧张望着那条仿佛通向天边尽头的遥远通道……
颀长淡漠的身形,纠结飞扬的长发,薄薄微抿的唇,还有……银灰色面具,冰蓝色瞳眸,一切的一切就这样有如梦幻般,毫无预兆地映入我眼中,一下又一下撞击着我的胸口。直到,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从火热潮湿的眼眶中喷薄欲出……
我一个趔趄往后跌去,仿佛被谁扶住了,又仿佛有什么人在我耳边低声呵斥,可是我却半点也无法回应。
无法……回应。只因为,我的眼睛我的心,再无法从那双蓝眸中移开,哪怕半寸半分。
少主,就是祈然!
祈然,就是少主!
一年,整整一年的分离,怎么也想不到,再见他,竟是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身份。
心忽然痛到无法遏制,一紧一抽、一震一跃翻腾着那些烟雾缭绕般尘封的往事,一如点点成珠的眼泪,贴着我的面颊缓慢成行。
我忽然记起,自己曾对那人说过的话:流星,美的是一刹那,怀念的……却是一辈子。
眼泪终无法抑制地,随着心痛,喷薄而出。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
几度轮回恋恋不灭
把岁月铺成红毯
见证我们的极限
心疼一句珍藏万年
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
要不是沧海桑田
真爱怎么会浮现
脊柱忽然被重重掐了一下,我恍惚中听到师父压低声音地厉喝:“……小若!你再如此失态,就是为师也保不住你了。”
我心中狠狠一惊,背上的疼痛让我猛然清醒过来。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痕,站直了身子,目光却再也不敢落在那绝世的少年身上。
我闭了闭眼,将所有的心绪都隐藏起来,才又张开。目光无意间瞥到祈然身边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身体猛地一震,差点又要失态,慌忙垂首敛眉,连呼吸也不敢重半分,就怕和他有如深潭般的双眸对上。
冰凌四大丞相之一的白胜衣,绝对绝对——不能被他认出来。
“坐下吧。”祈然如天籁般悦耳却清冷无比的声音淡淡回荡在整个大殿中,众人闻言一一走前了几步,在固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师父看了失魂落魄的我一眼,摇头道:“你先回去吧,收你为徒的事,我明日再跟白丞相禀告。”
“是!”我慌忙应了一声,知道他若要向白胜衣禀告,我就不得不连夜离开了。
只是,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走,我的颤抖提醒我远离冰凌的人,我的心却再不愿离开,不愿离开这双日日夜夜思念的蓝眸,和它的主人……
我转身不着痕迹地往大厅后门退去,眼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身侧口袋中忽然发出一阵尖锐兴奋的叫声,震惊了店中原本安静聆听的每一个人……
我心中猛地一惊,脱口大叫道:“小银——”
只见眼前白光一闪,小银已经脱离我身上的口袋,用前所未见的速度,飞快蹿过人群,最终一个飞跃——
扑进了……祈然怀里。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饶是祈然也被吓了一跳。薄唇微微抿紧,他低头看了怀中正亲昵蹭着他的小银半晌,吐出两个带着些犹疑的音:“小……狸?”
小银“吱吱——”叫了两声,很是欢愉,不住舔着他的手背。
祈然轻轻抱起了它,冰蓝色的瞳眸中微微闪过一道柔和的光芒,问道:“师父呢?你怎么没跟他在一起?”
小银歪着头叫了两声,从语调中能听出深深的想念和委屈。
祈然与小银对话的时候,殿中有一半人还无法回神,呆呆地看着这个匪夷所思的场景。可是直到他问出这句话,小银欢快地叫了一声冲到我身边,我才猛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祈然缓缓起身走到我面前,蓝眸不带一丝温度地落到我身上,感情仿佛被抽离出去了一般,眸中什么也没有。
他说:“是你带它出来的?”
他面对我,语调波澜不惊,完全像对着一个陌生人般那么说:“是你带它出来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对上那双在梦中缱绻思念过千百遍的蓝眸,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般久远地对视……
然后,我震惊了。
为那张仿佛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月牙形面具,为他浑身散发出的清冽死寂,更为那双明明映着世间颜色,却仿若空无一物的漂亮眸子。
我知道,他没有认出我,而我……
脑中闪过昏睡少女脸上斑驳的伤痕,耳中回荡着师父恭敬而叫的“少夫人……”
而我,认出了他,却再也无法面对他。
“是。”我将再度喷薄欲出的眼泪吞回肚中,笨拙地吐出一个几乎无法成音的字。
眼前刺目的白光一闪,身体左侧已贴近了一个人。白胜衣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邪魅,似笑非笑看着我,那目光仿佛要把我刺穿般,扎得厉害。
我收回粘在祈然身上的目光,望向他,唇轻动了动,却吐不出一句话,只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转身欲走。
白胜衣一个闪身拦住我的去路,脸上笑容更胜,“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白丞相,”师父踏前了几步把我护在身后,语调不卑不亢地道,“这是我新收的徒儿,小若。”
“哦?是吗?”白胜衣嘴上在问师父,目光却径直落在我身上,“小……若?”
忽然,他贴近了我耳侧,诡异地笑道:“是蓝莹若吧?”
我全身猛地一震,脸色瞬间惨白。低下了头,只怕看到祈然的目光。
“然。”白胜衣的语调忽然变态地欢快,“我最近正好在改进噬心术,还缺个试验的人。这女孩我看上了,不如,让我带走吧。”
“什么?!”我惊叫了一声,猛地抬起头来狠狠瞪着他,一时竟忘了害怕。这个变态,竟然要我当他的药人,还是去试验噬心术?
“白丞相,这怎么可以?”师父也是一时太过震惊,半晌才寒了张脸抗议。
白胜衣对着我的目光,恍若未觉,只对着师父笑得妖娆,“不过一个徒儿,没了可以再收吗!然,你说是吧?”
祈然冷冷看了白胜衣一眼,蓝眸中的神光冰寒无比,正待说话,忽然眼中波光微微一荡,嘴角轻扬了扬竟吐出一句,“随便你!”
我浑身猛地一震,心口仿佛被他那句话狠狠揪了一把,痛到无法呼吸。
那个人,是祈然。那个曾经为了保护我连性命也可以不要的祈然,现在竟然说——随便你!
白胜衣反倒不如原先的高兴,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上前一步,正要抓住我手臂……
就在我准备闪避的时候,眼前忽地光芒一闪,一道凌厉地杀气冲着行进中的白胜衣呼啸而去。
白胜衣脸上的笑容更冷,悠闲踏开一步。谁知,就在他移位的那一瞬间,杀气竟忽地猛涨,仿佛早有预谋般一个转弯,袭向一直静默站立在我面前的祈然。
原来,攻击白胜衣是虚,攻击祈然才是真正的后招。
我的眼睛只能望到那一身与普通士兵无异的闪烁寒光的长剑,夹杂着排山倒海的杀气向祈然侵袭而去,而他却仍恍若未觉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后,我的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灵魂抽离在空中,看着它——倏忽而动……
掌心猛地一阵剧痛传来,猩红的血液顺着我白皙的手掌一滴滴落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也让我原本迷离的意识重新回到体内。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狠狠抽自己一个巴掌。这算是本能吗?又是什么本能?
如今的祈然,体内没有血蛊,怎么可能挡不住这一击?如今的祈然,身边有千千万万人保护他,我这一挡又有何意义?
然而,那一分,那一秒,我的脑中竟一片空白,恍惚中只看到祈然曾经一次次挡在我面前,口吐鲜血的模样。于是,本能先于意识启动了。
只是,这样的本能,在如今,又让我情何以堪呢?
我抬起头,一张铁面具和一双饱含惊诧以及种种复杂情绪的眼猛地映入眼底。
我浑身一震,再握不住手中的长剑,一道破空之声响起,瞬息间只觉肩头剧痛,长剑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入我肩头。
“主子!”无夜浑身颤抖,猛地抽回长剑,带起血丝,露在铁面具外的眼中满是惊痛和懊丧。几个人蜂拥而上,将无夜牢牢制住,他也没有抵抗半分。
我嘴角一掀,扯出一个苦笑,轻声呢喃:“无夜……”
无夜猛地低下头,垂在身侧的手克制不住地颤抖。
“小若!”师父的惊叫,还有小银慌乱的叫声,我都恍若未闻。
无夜猛地抬头,双眼紧紧盯在我身上,良久良久,忽然无声地用唇形喃喃道:“……扎根在心底的人……”
我只觉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了个干净,一个趔趄瘫软在地上。
我不用抬头,也知道祈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只是真的抬头对上了,却还是为着那其中的冰冷和无波无澜,心痛莫名,泪水盈眶。
然后,我闭了闭眼,再睁开终于也能静静地望着他,同样无波无澜,同样冰冷异常,尽管心依然在抽痛,痛得更甚。
祈然忽然有些惊惶地别开眼,没错,真的是惊惶。随即他狠狠抽出身上的长剑,蓝眸再度落回到我身上的时候,已如那剑上的寒光一般,冰冷无丝毫温度。
“主子?”只听他冷冷地开口,带了几分嘲讽,对着我,却又仿佛不是在对我说,“同样的戏,看多了,也会腻烦!”
说完,那剑竟夹杂着他话中的冰寒和决绝,向瘫软在地上的我直刺过来……
“少主不要!”
“主子!”
小银一个纵身跃到了我怀里,惊慌失措地望着那把剑,和握剑的人……
我猛地瞪大了眼,祈然……要杀我?
这一年,我经历了那么多的生死劫数,竟不是死在别人手上,而是祈然的手上?
我拼了命地想要避开,想要活下来。我可以死,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可是绝不能死在祈然手上。不单单是不想他将来后悔,更加因为我不愿意死在他手上,绝对……不愿意!
可是,我动不了,一动也无法动。祈然强大的精神力牢牢笼罩着我,让我进不得半分,更加退不得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剑向着我的胸口,狰狞扑来……
“峥——砰——”兵刃交击的巨响仿佛凭空而来,刹那间回荡在空旷寂静的大殿中。
所有人只觉眼前黑光闪烁,似有若无的杀气轻轻弥漫,丝丝点点地渗入人心……
白胜衣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极为妖异的笑容,寒潭般的眼中却是想将人吞噬的冰冷杀意。
黑衣、黑发、黑眸,步杀握着长刀静静站立在我面前,我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指节泛白,几欲碎骨。
“果然是你。”祈然淡淡收回手中的长剑,忽然回身道,“你们全部下去吧。”
白胜衣妖娆带笑的目光落到我身上,又移向步杀,随即殷红的嘴角一掀,轻声道:“是!”便一个旋身,率先走出了大殿。
没有人置疑,更没有人敢违抗,包括师父,转眼间,大殿上只余一个着烟紫劲装的清秀男子,对祈然躬身道:“少主,这个人怎么处置。”
祈然连瞧也没瞧被制住的无夜一眼,冷漠地道:“先关到牢中。”
我猛地一惊,扯动肩上伤口,只觉身体、心头都是一阵剧痛。正待开口制止,却听步杀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祈,我要带她走。”
我浑身一阵颤抖,却只是这瞬间的犹豫,无夜已经被那清秀男子带了下去。
祈然看了我一眼,只是看,目光却没有真正落到我身上,便撇了开去,清润悦耳却冰冷到我浑身颤抖的声音淡淡响起,“随便你。”
眼泪,汹涌的酸涩感,就这么卡在鼻尖,无法宣泄,更无从宣泄。
步杀右手一提,手中的黑刀夹杂着千钧的厉气,在空中狠狠一挥,瞬息间划裂了这大殿中花岗石铺就的坚实地面。
他仿佛知道了我的无从宣泄,帮着我宣泄一般。我轻轻撇过头,眼泪终于汹涌而出。
祈然静静地看着他,月牙形的面具下,蓝眸无波无澜,薄薄的唇却倔强地抿起。
“祈。”步杀收回汲血,也终于慢慢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右拳,冷声道,“你若再这么沉迷于过去,封闭你的眼睛、你的心,终有一天会后悔!”
祈然面色沉静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一个转身,依着来时的通道离去,淡淡道:“一个月后,记得回‘雪梨园’。”
在那仿佛通向天边尽头的通道上,祈然一步步走着,然后脚步越来越慢,他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竟慢慢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空旷、只余两人的大殿。
他看着步杀弯下身,如护着一生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地将那少女抱起。少女的脸埋在步杀怀中,无法看见,可是他看到那只抓着步杀右臂的手。
那手在黑色衣袖的映衬下格外白皙纤瘦,紧紧拽着步杀的衣服,仍在不住颤抖。
“呯——呯——”他左手猛地抚上胸口,面具下的眉紧紧皱起,蓝眸中渐渐流露出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心口在痛,实实在在痛了。
他一直以为,从亲眼看着那人死,他的心就已经停止跳动了,而且……永不复苏……
可是,这一刻,他竟能实实在在感受到它在跳动,他的心……竟然还会跳动……
步杀轻轻地把我抱起来,小心避过我的伤口,然后小银爬上我的肩头,在不断滴血的伤口上轻柔舔舐,又时而发出心疼莫名的叫声。
我把带泪痕的脸深深埋入步杀怀中,任由他抱着我走出大殿,远离这无止境的伤悲和思念。
只是,在即将走出大殿的时候,胸口如被撞击般压抑疼痛。我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条长长窄窄的通道……
我始终……无法就这样,再不看他最后一眼,决绝离去!
祈然竟然也没有离开,他就站在那通道的尽头,仿如遗世独立般望着我们,静默而孤独地伫立。
冬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玄关的窗户,星星点点地洒在他身上,衬着他胸前折光的十字架项链,仿佛从体内溶合了他,又孤立了他,在这喧嚣熙攘的尘世中。
我看着那熟悉无比的十字架,只觉心中湿暖一片,却越加苦涩伤痛。
步杀一个转身,踏上迈出大殿的门槛,我却只是换了个角度,深深看着那烙印在我心底的少年,最后一眼。
仿佛是忽然间,强烈的阳光,透过那十字架折射入我的眼中,刺目而耀眼,深深扎进我心底。
脑中,猛地擦过一道极为熟悉又炫目的光芒。耳边,似乎又开始回荡那首,我醒来后无论如何也记不起的悲伤悠扬的乐声。
那首,我在时空穿梭的入口处,听到的乐声。
我如着魔般猛地直起身子,瞪着大殿外空无一人的前方,却什么也没映入眼帘。
我终于想起,上次坠崖时脑中闪过的光是什么。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当初从现代穿越时,打开时空入口的关键。
那道,在意识迷离时,从我胸前散发,最终充斥弥漫了整个山谷的强光。
那道,在无止境的坠落中,忽然从十字架上散发,最终扭转了时空的强光。
我忽然,觉得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那玩笑大到,不将我彻底毁灭,就永远不会止息。
难怪,上次掉落悬崖的时候,我听到了歌声,却没有穿越回去。
只因为,那把穿越时空的钥匙,极度讽刺地被我送给了祈然。
我再度把头埋进步杀臂弯中,不顾他诧异的目光,大笑了起来,笑到伤口崩裂,笑到……热泪盈眶。
兜兜转转,沉沉浮浮,到如今,看到祈然娶了妻子;到如今,背负了一身的债和罪孽;到如今,那十字架离我越来越远,却忽然发现,回家的关键,竟一直都在我身边。
谁能告诉我?这一刻,我除了大笑,笑到流泪,还能做什么?
我究竟,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