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去与夙白办事,我回榣山等你。”莫沉特意嘱咐,一双清水眸子终于染了些离绪,好在朝露懂他,知道师尊是羞于表达,于是很大胆的扑到了莫沉身前,搂着他的腰直嚷嚷,“师尊你先带我们去青牛山嘛……我们一起嘛……”。
朝露又怎么会不知道莫沉的意思,他不欲带惜芳与朝露上路,就是不想让她俩太过伤心。
莫沉面色微红,却也没拒绝,可怜了夙白冷却了一张脸。
“好了。别闹了。”只五个字,便轻轻的止住了朝露的折腾。
惜芳红着眼睛红着脸蛋的牵着心岸的手走到莫沉面前,他微微颔首,“你与我去那青牛山青云派,一切准备妥当了吗?”
“莫沉师傅,心岸的心已经足够妥当了,请放心。”
莫沉微微一笑,左手温柔的摸了摸朝露的头,右手轻一掐诀,他与心岸便消失在了百草园。
“心岸……大哥……”惜芳呆呆的看着微雨渐收的天空,仿佛要伸手去捞那忽然消失的身影,着手尽空,不觉怅惘。
世事沧桑,轮转变化。众人面前,似乎飘起了重重迷雾。
百草园山外,雾浓天高。
鹰声鸣彻长空,朝露两手把着夙白的腰,二人站在小小的背上。
眼下只剩下他们两人上路。夙白终于安心的很,至少他此刻是与这小女子站在一起,并肩同行了。
“夙白,夙白,我们先去青牛山如何?”
“嗯。”夙白并没有问为什么,先行应下,才逆风转头,“为何?”
“我想去看看二二啊……你以为呢?”
“呵,我以为你是要去见师尊。”
若不是脚底下是小小,朝露险些就跺脚误伤了它,只好嗔怒的说,“谁说我要去找师尊!虽然我很想!”
“想也不许,你现在是与我一起,你啊……被你师尊给抛弃了的。”夙白翻手便握住朝露的手,还不让她挣扎,红唇微浮,若三千世界中最艳丽的那一种笑,狠狠的刺入了朝露的眼,这人,忒的美丽。
“师尊是以大事为重,谁像你……”
“像我什么?”夙白刻意的笑。
“像你这么……”自私自利、不管不问。
可这后头的话朝露没有说,她暗自腹诽了两句后,就转过话题,“那你为什么也要坐小小身上?你自己不是会飞么?”
“傻瓜,原因你还需我告诉你么?”夙白的眼神带着讥诮,忽然他轻轻一带,就将站在身后的朝露放置在了自己的身前。
小小头微微摆,小豆眼不甚理解自己的两个主人为何这般奇怪?在小小满是灵性的心里,却也将最后一个收养了自己的夙白当做了主人。
朝露惊讶之余张口欲骂,却被一阵巨风吹的躲在了夙白怀中。
“在前面与在后面有什么区别……”朝露闷闷的说了句,又缩了缩脑袋,却不知夙白从哪里弄来个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挡住了大风的侵袭。
他始终对自己……那么好,那么温柔……只除却些微轻薄举止。可若是自己这般喜欢师尊,也始终是想抱抱他的。
从心思上说,她十分理解夙白此刻的行径。若真将他的亲密举止做了习惯,那就真坏了。
狂风透过披风吹在面上,冰凉刺骨,朝露不安的在他怀中扭动了两下,看他在风里头青丝飞舞却不惧狂风的自得,那双紧抿的红唇微启,“自然有区别,这样多有手感。”
单掌紧收,朝露被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推的向里、向里,直到与那具身体贴的愈近,满面通红。
“夙白!你别得寸进尺。”
轻喝出口,身子便陡然离开了那温暖的桎梏,脚底一滑,吓的她抓着夙白的衣服,小脸苍白,“你、你干什么?”
“哎,你说的要我别得寸进尺啊。”夙白总是笑的坏坏的。
“还不都是你一定要站在小小身上吗?要不然我一个人自己坐在上头挺好的。”
“可是你不觉得眼下这般更舒服吗?”
夙白很懂这个小女子的心思,一句话戳的她不再回应。很显然,她的脑袋里已然在算计对比,的的确确是现在这时候比较舒服啊。
所以她很安然的站着,任由夙白做了自己的挡风板。
青牛山,依稀就在眼前。
似乎前些日子刚刚在青牛山谷里与师尊经历了那般旖旎的时光,这日就与夙白再度回到这里。
花前月下的门梁依旧,只是繁花似乎不再那么妖艳。
幽幽水仙种满了花前月下前,素白色的花朵舒展摇曳,微风拂过,送来了一股又一股恰似夙白身上的幽香,不多时花前月下的院中传来阵阵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
“那不是……”
“对,现在是酸梅大婶她们在看护着你这小妖兽。”
原来夙白将小小送来了花前月下。难怪小小能在青牛山遇到小黑。小小一见到了新宅,不觉兴奋的满地打转,庞大的身躯与小黑的挤作一团,险些没砸毁了一地的水仙花。
朝露欲向前走,夙白轻轻拉住她,说道,“让她们安心在此修行吧,不要惊扰了她们。我现在也很少回来了。”
他在小小背后轻拍,“去,回去玩一会,等我们办完了事再回来找你们。”
小小听话的点头,“咕啾”一声,颠到朝露身旁,用那颗硕大的鸟喙在朝露脸庞蹭来蹭去。
朝露在那硕大的毛茸茸的脸上揉来揉去,轻声嘱咐着,“去,快回去和小黑玩一会,我和夙白去看一个老朋友,再回来接你。”
挥别了小小与小黑,小黑一直那般冷眼旁观,不似小小,来回折腾还是个孩子。但实际上,都是做丈夫的大鹰啦!
抱着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朝露沿途随着夙白走着,他所行进的方向正是当初一路逃行的路线,
“那处山洞,就是我放置二二身体的地方。”夙白越临近那山洞,越是郑重。平日轻佻的嘴角也缓缓落下,直到一处隐藏在密林之间的山洞出现在眼底,连朝露也屏住了声息。
杂草丛生,显见此处已太久无人打理。
朝露打量着眼前的山洞,外洞口显是用仙法剑术开辟而出,怪石嶙峋,不见章法,想来也是仓促之间所成。
夙白淡淡的说,“他就在里面,去吧。”
他闭上眼,都能相见,若二二醒来后,该会如何怪他。怪他居然抢夺他的心上人,怪他不信守承诺,怪他弃他不顾如此多年……
心有苦楚,无法倾吐。只期盼救回二二后,换来他的谅解。
夙白微微吐了口浊气,将胸腔之中的愧疚尽数散去,才微微一笑,“来。”
他伸手,朝露迟疑的望着。
就在夙白眸中闪现一丝失望色后,她缓缓伸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喃喃着,“该死的恻隐心,他有什么好同情的。”
可朝露是个多心细的女孩子,她分明是看见了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夙白,眸中的怯弱。他恐怕是真的怕,怕二二就真的一睡不醒再不能活。
本来应该是她伤心的,但是相濡以沫的情感自然敌过了当初青梅竹马数月的相处,所以反倒是夙白的心情,跌宕起伏的厉害。
“好啦,二二没问题的,他定会活回来的,你别再耷拉个表情,我真的看不习惯的。”
她习惯了夙白的轻佻,习惯了夙白的美艳,也习惯了夙白的勾搭,反倒这般哀伤的表情,让她心肝处不断的蹦跳,想来是又被刺激的够呛。
夙白微怔,大掌紧收,将那只手捏的生疼,最后一丝沙哑的声音吐出喉间,“露儿,不管未来如何,我也想与你在一起。”
不管……不管……谁来抢夺、谁来侵占。将那些不管尽数抛却脑后,他的心里,只要一个朝露,那超越所有情感的强烈,将向来冷薄的心燃烧的烈火炎炎。
朝露微微面热,下意识的垂首,不知如何回应,如今只要碰见夙白明晃晃的告白,她就只好做了缩头乌龟,先躲了就是。
不过,当她躲不掉的时候,是不是就意味着,二人即将分离……
心猛然一颤,却再抬头,夙白已经将她拉着向内走去。
长长的径道,幽黑的看不清内里五脏,夙白的手拂过,燃起一路淡淡的幽光。
忽然他“咦”了一声,停在了原地。
“怎么?”奇怪的问,朝露看向明暗交错下依旧风姿不减的夙白。
“我感觉不到当年设下的封印……”
没错的,当年就是在那洞中,他设下了三十六天地血咒大法,任是大罗神仙也难以突破此关,除非夙白死了,封印才自然解除。
但是,那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血咒大法,为何……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夙白面色忽然灰败开来,迅速放开了朝露,没命的向洞内跑去。
“夙白!夙白!……”
连忙跟上,朝露生怕夙白出了什么差错。
却在临近深幽大洞的边缘处,夙白忽然再度停住,翻然转身,一把抱住了快速奔来的朝露,紧紧的,浑身战栗着。
“怎么……发生了什么事……”
夙白摇首,“不要进去了。”
还未待她再度发话,夙白搂在她的肩上,将她紧紧锁住,“我的血咒大法……消失了……二二不见了……”
“怎么会!”眸子忽然放大,朝露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下一刻,她赫然推开夙白,向内跑去。她定是要亲眼看见后,才能确认他所述说的这些所言非虚。
空空如也!整个洞内空空如也!果真就像夙白口中所说,石洞之中别无他物,只有正中心悬着块玉皇石。
传说之中玉皇石能够保存身体不腐,而一小块也颇为难得,但是她却在石洞之中见到了那么大一块……
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很明显,玉皇石之上别无他物,地上洒下的血咒已然晦暗,这桩桩迹象都表明,二二的的确确不在这石洞之中了。
夙白轻咳了声,缓缓踱到玉皇石旁,伸手轻抚那平滑的玉石,冰寒透体,“这块玉皇石是我用灵力封锁了二二之后,修炼成仙后在兰若那求得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欠她一个小金蟾。”
心惆怅,满眼伤,朝露忽然低下头去,心中一遍遍的呼喊着,二二……究竟去了哪里…曾经的过往在脑海中浮现再度沉默,居然一下变得那般模糊。
时光久远,那儿时牵手而过的青葱,居然跳跃如点,无法坦荡成线。
忽然,身旁传来一声轻咳,朝露下意识的侧头,却被那幕情景吓在了原地。
夙白正捂着唇,双眉成川,一抹哀伤酿在眼底愈来愈陈,一抹鲜红色的血蜿蜒而下,顺着他的唇角直入衣襟。
心劫……心劫……当时他在心劫的迷阵之中,便看见一个身子颀长形容奇怪的妖物站在自己的迷阵之外,他张大着一双神志不清的双眼,龇牙咧嘴的便向着自己扑来。
当时他一击握在手中,就待那怪物扑过来的时候,送其归西。
可就在临近身前之时,那怪物居然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嘶吼着,眸子中是不知名的情绪,但很明显,他突然停止了攻击,也让夙白的手缓缓舒展开来。
为什么……这怪物周身是一种熟悉的味道。
夙白这般想着,连心神都受到了牵动,不自觉双眉紧皱,勉力支撑着在他与怪物之间铸就了个守护阵。
不得不说,他还是得对那妖怪提防着,但同时又对此怪物罗列了太多的熟悉感,以至于他会错以为,这是二二……
空空如也的山洞……记忆倒转,眼前便是那一脸痛苦的怪物……突然一口血喷出了口,落在了原先结印的血咒之上,暗红之上重叠了鲜红,煞为刺眼。
“夙白!”
一声惊呼,再也顾不得去想其他事情,朝露只冲了过去及时接住了他下滑的身躯。
想不到……想不到……往日那般坚强的夙白,居然就这般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