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彦没有直面回答,只是望天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气融洁而照远,质明润而贞虚,弱不废照,清不激污。”
吟罢,朝她伸出手来。
穿针抿嘴笑了,她并未完全懂得词中的意思,但看他神情怡然,那副陶醉令她也受了感染,她接住,扶着他进了寝殿。
走近内殿时,内侍已剔着珐琅墙上的灯亮,室内亮堂起来。穿针一挥衣袖,内侍鞠身退了出去。烛光摇曳着,穿针利落地整理完锦被,帮肖彦褪了外衫。白罗缎内衣里纱布依旧缠着,只是没有了先前的厚实,穿针不由伸手在上面轻柔地抚过,舒了口气。
“过几日便可结痂了。”
“是啊,很多事等着要处理,那批人马的来历需查清楚。”肖彦很自然地应答,第一次在穿针面前提起了公事。
“尤其是那射我一箭的,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肖彦咬牙,凌厉的光芒从眼中一闪而过。
穿针的手滞了一下,心里腾起一层不安。他是晋王,在外人眼中,他拥有无上的权力,是人间至尊至贵。而在她看来,他不过是一个男子罢了,时而跋扈,时而温柔,时而冷傲,时而多情。
他对她,是有一点不同的吧。她虽不是他的冷霜儿,可也是他的人,他一时的妾。她祈望他平安无事,在他给了她感动之后,她就暗暗下了决心,凭自己一副薄肩,帮他从冷霜儿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到时候,对他,对冷霜儿,甚至对自己,都有所交代了。
“龚穿针……”
他在叫她。
她眨了眨眼,才挣脱心中的那份恍惚。
肖彦已经半躺在了床榻上,朝着她微微笑了笑,那笑容清亮亮的,饱含光辉。
“又在想心事了。”他细审她的面色,招手道,“过来。”
穿针温顺地坐在他的旁边,肖彦便一手提起了她的双脚,很娴熟地褪了绣鞋。穿针的心莫名的一紧,失神地看着他缓缓厮磨着她的脚背,然后花一般捧进了怀里。
穿针不知所措地靠在床框旁,肖彦阖目躺着,嘴角露出满足的笑,低声问:“你在想什么?”
窗外风影摇动,月亮皎皎窥窗,室内昏昏蒙蒙的。那种情景相渗的感觉,让穿针莫名的产生一丝慌乱,她低言应道:“在想我娘,想引线。”
那声音很细微,却绕梁迂回,极不真实。
“你放心,我会给他们荣华富贵的。”他握着她的脚,唇上依然含笑,“本王言出必行。”
他小心的翻了个身,烛光恍恍惚惚映在他的面上,在他垂下的眼帘投下一道深深的暗影。
“你可以回去了,龚穿针。”他突然道。
穿针微微一怔,随即回道:“等您睡了,臣妾就回去。”
此时更深,月亮挂在了梧桐树上。水佩风裳,翠绿的树丛间吹起凉风,像娟娟美人娇娆欲笑的玉容。那笑容如绵绵细雨洒落,带着幽香飞进了肖彦的梦。
他正坐在冷霜儿的寝殿里。
冷霜儿斜靠在床上,埋首玩弄着手里的宝钗。在这个温柔的夜,她就在他的对面,却让他感到一阵秋天似的清冷与萧瑟。他随意地翻动书页,眼睛的余光却瞥向她,殷殷地盼着她朝他嫣然一笑。
终于,她抬起眼来,满屋的烛光被她的容颜暗淡了。她朝他轻轻一笑,他的心就跳动不已。这世间,又有什么比她的含羞微笑,更让他眩目醉心的?那一刻,他愿舍弃荣华,只为与她比翼双飞,飞向更高更远。
“肖彦,帮我揉揉脚。”
他以一种多情夫君的姿态,郑重地坐在她的面前。她变戏法般抽出一条红绸布,不容分说地蒙住了他的双眼。
于是,在每个微凉微暖的夜里,他的指间划过她滑柔似绸的脚面。她很舒意地享受着他的抚弄,久久无言。偶尔,他很想看到她那时的表情,因为他时常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肖彦。”
他抬眸,冷霜儿一身迤地的紫色锦衣,容貌依旧美艳如花,绝望的目光死定着他,就如腊月天冷峭的雹冰,寒气沉沉。
一汪清泉从她的眼帘滚滚而下。
“你回去吧,本王放你走。”他也冷冷地说道。
她敛了悲容,换一个清廖了然的微笑,轻轻地转身而去,盈盈的纤足隐在长裙下,无声无息地飘出了殿外。
“别让我再看见你!”他悲绝地大声叫嚷。
他歇斯底里地叫着,仿佛化尽全身力气,才能把心中积郁已久的情怨喷泄。
“王爷!王爷!”
朦胧中,一声紧似一声的低唤让他停止了呐喊。他蓦然睁开眼睛,内侍跪在床榻边,担忧地望着他。
肖彦从幽梦中醒来,直起身坐着,心中厚重的阴云尚未散开,又突然发现失去了什么似的,目光慌乱地找寻着。
“人呢?龚穿针呢?”
“回王爷,珉妃娘娘已经回去了。”
肖彦迷茫了片刻,才重新躺了下去,用手背按住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