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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琼华园的常客(1)

她依然嗜酒,却不再喝醉,待路过师兄伤愈,便和他们商议着重新整编了凤卫。云皇后疑心未去,她也不提重新由凤卫执掌宫禁安危之事,只和济王暗暗说了,将凤卫留一小部分在琼华园,大部分依然驻于城外,三人轮流前去。操练整顿,以防这两年流落在外松散了心神,疏懒了筋骨。

她依然会弹琴,弹的醉生梦死,依然可以叫人醉生梦死,只是再不曾与人合奏。

宋昀是琼华园的常客,三花猫小彩则是琼华园最受欢迎的客人,嗯,狸花猫最欢迎的客人。

十一也很欢迎宋昀的到来。

她依旧喝酒,却很少喝醉。但她看向他的眼神极柔和,总似蕴了微醺的醉意。

她眼底见到的也许并非宋昀;可伴在她身侧的,的确是宋昀。

是韩天遥将她从那个沉重不堪的灰色天地中带出,但韩天遥未必能唤回那个张扬美丽的朝颜郡主,赠她多姿多彩的人生。

宋昀正出神时,身边有人哧哧地笑,将宋昀一推。

宋昀忙回过头来,才见信安王夫妇正站于身后冲他笑着,神色似有种诡异的暧。昧。

那厢楚帝已缓过神来,强提着精神坐到主位,众人也正陆续退开,走向各自席位。

宋昀忙敛了心神,红着脸坐回自己的席位,犹见信安王妃看着他向信安王云谷石说着什么。

他心念一动,转头看向宋与泓时,只见他已坐到济王妃尹如薇身畔,笑容明朗亲切,却不曾正眼看过尹如薇一眼。

尹如薇若无其事喝着茶,偶尔瞥到宋昀,与他四目相对,便微微笑着颔首为礼,然后意味深长地看向信安王妃。

宋昀若有所悟,掌心竟沁出汗意来。

宫人陆续呈上珍馐佳肴、美酒佳酿,众人见帝后兴致不错,纷纷起身为帝后祝寿。

楚帝自觉精神好了许多,感慨道:“这两年朕这身子骨每况愈下,本以为今年是逃不过去了,不想一转头啊,居然也挨到了今日。这么着养下去,指不定还能撑个三两年吧?”

云皇后忙嗔道:“皇上又多心了不是?本不过些许小病而已,太医也说了,只要少思虑,多将养,自然会日渐康复。”

楚帝闻言亦是欢悦,恰逢十一也过来祝酒,遂拍拍十一的肩,笑道:“颜儿也是朕的福星。她这一回来,朕悬着的心也放下来了,连夜间睡得也踏实了!”

十一令宫人为自己重新满上一盏酒,才道:“累父皇担忧,是儿臣不孝!儿臣自罚一杯!”

她一饮而尽,正待退回自己席上,那边信安王妃忽笑道:“如今朝颜郡主回来,皇上、皇后的确少了许多担忧。如今济王已成亲,若郡主再作定了终身大事,皇上便可完全放心了!”

信安王闻言亦道:“王妃这话有理!再厉害的女孩儿家,到底也得有夫有子,这心才定得下来啊!”

楚帝举目看向风姿出众的养女,笑道:“嗯,的确……也到成家的时候了!”

其实,是过了成家的时候了。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拖到双十年华还未成亲?

若当年不曾出意外,不论是宋与询,还是宋与泓,都该是她很好的归宿吧?

十一把。玩着空了的酒盏,一如那些被长辈谈论婚事的小辈,低了眼眸听着,却慢悠悠道:“儿臣脾气不大好,嫁人也是给人添堵,何必坑了人家?不如一个人这样过着清静,还可随时入宫陪伴父皇母后,何等自在!”

信安王妃便道:“郡主这样想可就不对了!你是图了清静,叫皇上心里可怎么想?便是被人议论起来,这皇家脸面也不好看呀!要说到伴驾,郡主何等身份,难道还会远嫁?一样可以随时入宫伴驾呀!”

她掩唇一笑,“何况,皇家女儿有点气性又何妨!了不得,咱找个性情温和、与郡主合得来的便是。”

信安王便看向宋昀,“若论这样的孩子,倒也不是没有。更难得家世根底与还合适。”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再一觑帝后神情,便也跟着笑起来,更有近支王妃笑道:“果然合适。偏在郡主回来前到了京城,难道真是天意?”

尹如薇在旁笑道:“朝颜妹妹向来主意大,不过这回应该无甚异议吧?听闻妹妹早先流落在外,便和晋王世子多有交往,回来后,晋王世子更是琼华园的常客呢!”

楚帝不觉精神一振,转头看向宋昀,“昀儿,可有此事?”

宋昀背上已有汗意渗出,只得起身回道:“回皇上,臣……的确早已与朝颜郡主相识。”

信安王妃拍手道:“这不成了!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呀!何况晋王世子原是皇上至亲骨肉,成亲后可以夫妻双双承欢帝后膝下,何等和美之事?”

楚帝、云皇后闻言都不由眉眼都蕴出了笑意。

尤其是云皇后,虽不舍养女带凤卫离去,但终究担心十一记着亲生父母的仇恨,多有顾忌,早不复当年亲密。

若能与宋昀结作夫妻,以宋昀的温雅恭顺以及宗室子弟的身份,十一与宋氏王朝的关系只会越来越紧密,心存他念的可能也便小许多。

她不去看十一冰冷桀傲的面容,转头问向楚帝,“皇上,你看……”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指婚的若是皇上,不论为人女或为人臣,更不该有所违拗。

十一性子既烈且犟,虽与云皇后有所芥蒂,对楚帝却很孝顺。若楚帝金口玉言当众定下此事,便为养父身体着想,十一一时也难以回绝。

楚帝自然看得出十一并不乐意。

可她中意的宋与询不能复生,从小玩耍打闹到大的冤家宋与泓也娶了妻,由她拖宕下去,指不定还真会孤单一世。

忽又想起她那红颜薄命早逝的姑姑柳皇后,楚帝一时心如刀绞,顿觉由她这般任性下去着实不是件好事。

他冲云皇后一点头,正待说话时,宋昀忽起身离席,向上行礼。

众人皆是一怔。

若此时便行礼谢恩,未免太早了些。

楚帝本已决定要给二人指婚,忽见宋昀离席,不由先顿了口,转而笑问:“昀儿,你自己怎么看?”

宋昀到宫中的时间虽短,性情容貌却与宋与询极像,且为人谦和温文,早让帝后心生亲近。他时常侍于云皇后身侧,小隐园之事那晚更敢半夜惊动病中的楚帝,便可见得他在帝后心中的份量。

但见宋昀躬身行了一礼,才从容道:“臣宋昀,谢皇上、皇后娘娘厚爱!只是臣尚年少,且入京未久,京中人事多不熟识,且寡母犹在绍城。她含辛茹苦教养臣长大,婚姻大事,臣也想听一听母亲看法。故而臣暂时不想议亲。”

楚帝不觉眯了眯眼,“你的意思,即便议亲的对象是朝颜郡主,暂时也不想考虑?”

宋昀再优秀,到底是宗室疏属,便是一步登天成了晋王世子,不能和宋与询、宋与泓这等生长于皇室的皇子皇侄相比。以他目前的根基,若能娶到朝颜郡主这等才貌双全的尊贵女子,于未来自然大有助益。

但宋昀偏偏明白无误地答道:“臣未征询寡母意见,不想考虑婚姻之事!”

楚帝再未料到他拒绝得如此明朗痛快。

原想着郡主不同意,宋昀还能以一腔柔情相待,久而久之或可夫妻和顺。如今神女无意,襄王亦无心,强自撮合也便毫无意义。

十一却暗自松了口气,向宋与泓递了个眼色,已提起酒壶来自行斟着,散漫笑道:“父皇,我与世子结交已久,这臭脾气旁人不知,他可瞧得明明白白!早说了别给人家添堵了,偏出还为难人家!”

她颊上红晕微微,难得那样含娇带媚,虽是嗔怪,却带了些女儿家的撒娇意味,叫人发作不得。

宋与泓忙也拉过尹如薇,离席为楚帝祝寿,笑道:“儿臣虽比昀弟年长两三岁,论起至纯至孝,却远远不及!儿臣在此先跟父皇、母后请罪,日后必定多多留意政务,多多孝顺二圣,再不令二圣烦心!”

楚帝很满意,抚着他肩道:“你只要有这个心也便够了!朕岂不知朝中政务繁冗,处理不易?若能学得将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是最大的孝顺!”

云皇后瞧着一脸温驯跟在宋与泓身后的尹如薇,低眸饮尽杯中美酒,再也没有说话。

被这样一打岔,为十一议亲的事遂被搁置下来,再也无人提起。

宋昀出宫回晋王府时天已傍晚。

于天赐一直在车驾旁候着,宫中之事早已听说。

他有些忐忑地问:“世子,你回绝了朝颜郡主的亲事?”

宋昀立于风中拂着袍袖,仿若要将衣衫沾染的浮华与喧嚣尽数掸去,良久才低低应道:“嗯。”

于天赐问:“你……你不是一心想娶朝颜郡主吗?记得你连到手的荣华富贵都不想要,只想和她守在一处。”

宋昀理着袖子上的褶皱,凝视袖边的五色金线精绣的蟒纹,忽浅淡一笑,“先生,你觉得可能吗?”

于天赐早已将此事在心头权衡许久,闻言立刻道:“纵然可能,暂时推却也是好事。无他,施相需要你这样的态度。”

他的声音低了低,“听闻施相和朝颜郡主仇怨结得颇深,若你娶了朝颜郡主,施相焉能放心?何况济王旧情未了,心怀嫉妒,难免诸多排斥,都对世子未来发展不利。”

宋昀举步上了车,才冲于天赐一扬唇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