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死亡的结局注定无法改变,他唯一所能做到的,是尽量拖更多敌人陪着自己一起去面对死亡。
这时,狸花猫所在的位置忽然发出一声闷哼,随即是身畔那些敌人的惊呼。
韩天遥趁机一剑劈中对手,却也觉出身后正有道锐利锋芒已袭至后背。以他目前的体位和体力,无论如何也闪避不开。
这时,却闻“丁”的一声,身后那袭向自己的刀锋已被格住,然后又传来了惨叫和惊呼声。
小珑儿却在他臂腕间惊喜地叫起来:“十一夫人,十一夫人!”
十一……
那个淡漠地隔绝于所有人之外的女子,那个以酒为生、谁都可以去呵斥嘲讽几句的女子,那个……深藏不露的女子!
混乱之中,他听到自己虚弱的喘息声,听到近在咫尺的厮杀声,听到狸花猫得脱大难后细柔许多的喵喵声。
附近竟然没有人再能腾出手来袭击他。
小珑儿已激动得落下泪来,语无伦次地在告诉他:“公子,公子,你看,你快看啊!十一夫人好威风!那个人还没没砍到她的猫,就被一飞刀扎死啦!她……她现在拿着剑,正打那些人呢!他们一定打不过她,对不对,对不对?”
韩天遥当然看不到。但他以剑柱地,却在静静倾听。
剑风划破夜空与人格斗之际,他听得出,十一的剑轻灵快捷,角度刁钻,高明得出奇。即便他未中暗算,都未必能赢得过这样的剑法。
而十一的年纪,也不过二十上下,这两年跟在雁词身边来到韩家,甚至没人见她拿过剑。
她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学的这身绝高武艺?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边,终于也有人在问,嗓音已在惊吓中变调。
他们追杀韩天遥的一行七八人,未必个个都称得高手,但也绝非庸常之辈,却在片刻间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寻常女子杀得片甲不留,想不惊吓也难。
十一剑尖指向他,锋芒在夜色里明晃晃如一片温柔的水。
她亦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不该问我是什么人,因为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不过你可以问我为什么杀你们。”
那人便问:“你为什么杀我们?”
“因为你们想杀我的猫!”
剑尖灵蛇般探出,正中那人喉间,恰到好处的力道,不深不浅,刚好致命。
那人的惨叫只发出了一半,扩散的瞳孔无力地对着那边的狸花猫。狸花猫正弓着身,不知惊吓还是兴奋地抖动着高翘的尾巴。
十一收剑,从黑衣人的衣衫上割出一大块布帛,小心地把剑锋拭净,插入持于左手的剑鞘,走到那边树丛里取出褡裢,用一个锦袋仔细套好,依然收了进去,才负起褡裢,又走了回来。
她随手捡起一把刀,重在那些黑衣人的伤口处一一划过,盖住原来的伤痕,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小珑儿忙道:“我没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十一夫人心善,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十一没有说话。
小珑儿才意识到,她问的应该是韩天遥。
她忙看向韩天遥,同时从他臂腕间挪了开去,然后惊住了,“公子,你……你伤在哪里?”
韩天遥一身墨色锦袍,再看不出伤在何处。小珑儿这一起身,借着一旁尚在燃烧的火把,才发现自己衣衫上竟已沾满了他的血迹。
韩天遥恍若未觉伤处的疼痛,只侧耳倾听着十一那边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答道:“承蒙援手,应该死不了。”
小珑儿道:“你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套吧?”
十一已处理完毕,擦着自己收回的飞刀,仿佛没听到小珑儿的话。
小珑儿猛地想起十一说过“没有夫婿”之类的话,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
韩天遥静默半晌,开口道:“十一,可否麻烦你将我送往绍城闻府?”
他重伤在身,双目失明,于这山野之地只怕寸步难行。何况这些黑衣人不过是敌人中的一小拨,只因胜券在握,再不肯让他人分得功劳,才没有召唤同伴前来。若再有强敌追至,他将万难抵挡。可如果有十一这等高手相助,顺利脱身的机会便大多了。
他性情沉静峻傲,但与雁词诗酒相交,甚是投契。来往于秋雁阁时,他时常与十一见面,彼此并不陌生。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对她的印象,无非是个有酒万事足的惫懒女人,性情和气,从不与人争竞。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直到宣布纳她为妾后,她才渐渐有了“十一”这个更像代号的称呼。
她显然不会是寻常人,所以他言语之间礼数周全,乃是很客气地请求她的相助。
韩家公子不仅文武双全,更兼品格高贵,傲视王侯,数度推去朝廷征召,平生从不求人,却已开口求她。
十一抱起了狸花猫,眸光如冰水般从他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面容掠过,轻淡一笑,“公子爷客气了!我要救的是我的猫,不是你,不必谢我援手。还有,小珑儿没受伤,她应该可以陪你下山。”
一道闪电当空滑过,隆隆雷声里,韩天遥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静静道:“知道了。”
小珑儿失声道:“什么……十一夫人,你……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韩天遥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危急关头跑来护主或者说送死的小丫头是谁。
他温声道:“原来你是帐房里老陈的小孙女。我记得,你前几天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