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南静默片刻,即跪地请罪道:“属下抗命不遵,属下有错!请郡主责罚!”
十一笑了笑,“就罚你好好去找一找,还有什么人不想让我回京吧!”
秦南一怔,猛悟出她话里有话,忙应道:“是!”
转身便往外奔去,脚下已不带半点迟疑。
朝颜郡主,凤卫统领,一点都没糊涂,甚至比任何人都要清醒。
宋昀匆匆回京,宋与泓匆匆回京,京中明争暗斗必然激烈异常,凤卫的存在和态度也将十分重要,凤卫的未来也会受此影响。这样的时刻,当然有人不希望让她回京,甚至阻拦她回京。
所以,她一定要回京。
小珑儿重新包起她辛苦缝制的衣裳预备带回去时,不免又嘀咕几句。
十一明知秦南等隐瞒了齐小观遇难之事,也不肯多提,只是眸光又黑沉了几分。
秦南将附近细细搜查过,确定并无异样,方才前来回复十一。
十一已梳洗完毕,并换好衣裳,令太医过来诊了脉,服了药,虽苍白依旧,但眉眼坚定,眸光清寒,令人不敢逼视。
听得外面并无异样,她皱了皱眉,沉吟片刻,在小珑儿耳边轻声吩咐几句,又向秦南递过令他戒备的眼神,方踏步向外走去。
刚过回廊,迎面清风扑面,伴着莲叶幽幽淡芬传来,十一吸入鼻中,眼前忽一阵昏黑。
几乎同时,骨髓里似有什么钻了出来,细碎尖锐的疼痛如春草般无声却迅猛地涌。出。
她蓦地回首,看向身后。
而小珑儿一见十一面色不对,返身便奔向落在后面的姬烟,也不顾她的尖叫挣扎,一拳打在她脸上,叫道:“是你使坏,对不对?”
姬烟掩面哭叫道:“珑姑娘,珑姑娘……你在说什么?”
秦南早已在留心,见状也不问情由,一把揪住姬烟手臂,将她拽倒在地,拔刀便指住她,喝道:“你在郡主的食物里下了毒?”
姬烟抬起那清莹好看的黑眸,惊叫道:“没有,没有……郡主,郡主,这从哪里说起?郡主的饮食药物都是太医安排监督,且一概以银勺舀盛,怎会有毒?我匆匆被领来此处侍奉郡主,又哪来的毒?”
秦南闻言不由狐疑。
宋与泓对这位爱妾应该十分信任,否则也不会特地安排过来服侍十一。
她来的这两日,的确勤谨本分,温婉细致,将十一护理得妥妥当当。
再者,十一不慎中毒,一路乔装回京,秦南固然小心,待和宋与泓相见,宋与泓更是谨慎,早吩咐过饮食药物一概使用银筷银勺,凭谁下毒恐怕都没那么容易。
十一勉强提气压住那异样感,低喝道:“搜她身!”
秦南尚在犹豫,小珑儿已冲过去翻她衣物,在姬烟的叫屈声里将她怀里袖里的琐物一概掏出。
十一冷眼察看着姬烟的神色,忽指向一物问道:“那是什么?”
小珑儿忙看时,却是一白瓷的荷叶状小盒儿,度其形制应该是装纳胭脂水粉的器物。打开看时,果然是膏状的胭脂,只是香味浓郁,凑近闻时竟被熏得有些晕眩。
她正要说话时,十一已厉声喝道:“合上!”
小珑儿连忙合上盒子,见十一面色又黯淡了几分,才知盒中之物竟是令十一忽然不适的源头,不由失声问道:“这……这个是什么?”
姬烟哭叫道:“还能是什么?是女儿家用的胭脂,绝对没有毒!珑姑娘如果不信,现成的太医在这里,何不唤他们检查一下?”
小珑儿闻言,正要唤太医时,十一咬牙道:“不必了!你也不必装了,姬烟,我知道是你。”
姬烟畏怯地看向十一,清美的面庞在秦南的刀光下愈觉韵致楚楚,“郡主……殿下从不曾对不起你!”
十一清冷地笑,面容如凝着清霜的雪色芙蓉,缓缓道:“殿下不曾对不起我,难道曾对不起姬烟姑娘,才让姬姻姑娘一次次背叛于他,先将我跟他的谈话传给施相,让晋王世子受猜忌,并与我疏远,又在被安排往此处的第一时间便通知施铭远,再趁我未曾苏醒时对我下手,以免我有机会解毒并返京?”
姬烟咬着唇,红着眼圈道:“郡主如此污赖我,全无斯文,不知殿下听说后会怎么想!”
十一向前一步,目光冷凛如刀,“他会信我,然后把背叛者千刀万剐!”
姬烟眸光一缩,竟然不敢再辩。
十一缓缓道:“我中毒后一直昏睡不假,但习武多年,即便中毒昏睡,也比旁人警醒。你假借替我擦洗身体,趁屋中无人时暗算了我。虽然你的动作很快,也没什么痛感,但我记得那一瞬的异常。”
习武之人对于危险的感触原就比常人敏锐,何况是直接加诸身体的伤害。
“不必再和我抵赖。”
十一眼底有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嘲讽,“不知施相许了你多少的好处,让你如此胆大妄为;可再多的好处,如果没命去受,也是无用。你需想清楚了:一旦置我于死地,你固然难逃一死,你的家人亲属,也将一世也逃不脱凤卫的追杀!”
回廊左近都是琼华园跟来的凤卫,早将他们字字句句听入耳中,如今看向姬烟的目光,已经像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若十一因此出事,追杀她家人一世显然不是玩笑。
以他们的实力和能耐,即便相府权势通天,也保全不了她的家人。
姬烟扫过眼前这些人,已禁不住想要往后退,却觉脖颈一疼,却是秦南的刀向前逼了逼,立时有一道血痕自脖上挂落。
他本不愿对女人动手,但这些日子眼见十一徘徊于生死边缘,委实过得憋屈,好容易守到云开月明,竟再度被这女人算计,且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算计,心下委实恨怒之极,下手竟半点不肯容情。
“解药在哪里?”他横目恶视,“别等我动手找,到时大白天的把你扒。光了,可不好看!”
小珑儿已捧着搜出来的几样可疑之物走到十一跟前,“会不会在这里面?”
“押上她,先回京吧!”十一摇头,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努力向前踏得稳定,“既然想拦我回京,我偏要回京,且看看……你怎么跟济王解释你送他的这份深情厚礼!”
姬烟面如死灰,忽挣扎道:“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
竟一头撞向秦南的刀锋。
秦南猛然收刀,看她踉跄向前摔下,随手已刀背劈下,将她打晕过去,也不管死活,唤随侍捆了带走,方紧走几步,问向十一:“郡主,你感觉怎样?哪里不舒服?”
十一顿了顿,眉眼间捻出几分轻。盈笑意,“发现得早,应该不妨事。此事不许宣扬,免得扰乱人心。”
秦南这才松了口气。
十一病得虚弱,好在小珑儿乘来的马车是琼华园里最好的,宽大舒适,此时铺上柔软衾被卧着,在京畿附近的平整宦道上缓缓而行,倒也方便十一继续休养,一路并不觉得吃力。
小珑儿坐下面毯子上,托着腮若有所思地看向十一。
十一微阖着眼,却伸出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小珑儿,想什么呢?若是困了,躺过来睡一会儿。咱俩瘦,挤得下。”
小珑儿摇头,说道:“我不困。只是姐姐……你真的没事吗?”
十一微笑,“你瞧,我这不是更精神些了?”
小珑儿黑眸涂了釉子般晶亮,闪动着慧黠,却难掩忧虑,“我没有姐姐和小观的才识武艺,可也不想差得太远,这几个月看书还算勤奋……多是姐姐书房里的那些别处没有的书,稀奇古怪,倒也长见识。听姐姐所述,我怎么觉得姬烟用的不像毒?而且她不是趁着姐姐昏迷时便动手了吗?姐姐应该没能躲开吧?为何不肯让别人知晓?”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分明已经猜出几分,只不肯点破,小心向十一求证。
即便撞破过小珑儿和齐小观亲密情景,十一依然将她当作未妹妹,见状又是欣慰,又是心酸,温和道:“不错,姬烟下的是蛊,不是毒。那盒胭脂里配了某种特制的药草,其气味可以引起蛊毒发作。他们是想以蛊毒拖住我,不让我入京,或者……以此制住我,制住凤卫。姬姻小小姬妾,不过听命于人,下得了蛊,却解不了蛊,强逼她也无益。让她身后的人知晓姬烟已经得手,必会以此相要挟。”
小珑儿的手不觉凉了,“姬烟听命于相府,那就是施相想害姐姐?姐姐不准备到相府找解蛊的法子?”
十一淡淡道:“你觉得相府会替我解蛊?”
“别担心。”十一拍拍她的手,语调渐转铿锵,“天下奇人异士多得是,相府能找到下蛊的人,我就能找到解蛊的人。我不会让自己出事……更不能因为我而影响朝堂之事。”
朝堂大事……
小珑儿觉得这个比书房里那些稀奇古怪的书更费解。
好在十一夫人武艺高,本领大,既然说了没事,也许真的会没事吧……
于是,她少年老成地咳了一声,说道:“我才不担心姐姐。只是想着小观如果在,必定问长问短一堆的废话。如今他不在姐姐身边,我自然得把他做的事说的话给抢着做一遍,才见得咱们同心同德,对不对?”
“同心同德……”
看着小珑儿得意的面容,十一想顺势给她一个笑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得勉强将唇角扯了扯,装作咳嗽别过了脸。
外面,隐约有猫叫声传来,听着有几分耳熟。
小珑儿时常喂猫,对它们的声音更熟悉,听得便有些疑惑,将帘子拉开,歪着脑袋“喵喵”叫了两声,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向外逡巡观望。
草丛里的猫叫便温柔了一些,似在应答着她。
十一听得微微发怔,“谁家的猫?不像花花和小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