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到马二姐之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丑的是陈枭,然后是刘莹,马二姐的出现,让这个排名陡然间发生了变化。刘莹只能排第三,马二姐跻身前列,与陈枭并驾齐驱,双双夺冠。
我就不具体形容了,见到她的一刹那,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至今想来,恍惚间还是有些词穷。
刘马二人眨眼间扯完整条巷子十来户的家长里短。聊罢,马二姐扭过浓妆遮盖之下本相尽藏但仍旧令人胆寒的大脸,笑颜如霜打的茄子上勾满了浓芡,如笑似怒地盯着我,仿佛我是摆在菜摊上不可多得的一根萝卜:“啊哈哈,这就是你家兄弟?啊哈哈,一票人才哇!”
听声音,她年龄当与刘莹相仿,牙并没有豁,但败在门牙上獠,挡风效果差,出风效果也不尽如人意,听起来含糊不清:“说哇,兄弟,需要马二姐帮你说谁家的闺女?说不成不要钱,啊哈哈。”
我一直努力盯着烛光,把自己的眼睛晃成花的,听到马二姐叫我,我脑海里只剩下记忆里刚进门那一瞬间看到的惊人形象,礼貌地转过去扫一眼,趁眼里的光影还未散尽,立马看回烛光:“马二姐,我这意中人,可不容易说。”
“啊哈哈,你打听打听,问问你刘大姐,马二姐啥时候说不成过?你尽管说出来,就算是城主府沈老爷家的小闺女,我也能给你说成!”马二姐用她无敌的嗓音,正确演绎了何谓艺高人胆大、嘴阔吃四方。
我最见不得人夸夸其谈了,壮起胆在渐渐恢复的视线中看向她:“我要娶的,是沈少主。”
马二姐惊愕刹那,“啊哟”一声,眼珠子翻天,不由分说要晕倒。刘莹在旁惊叫,震得神功护体的我一阵心颤,但马二姐竟丝毫没被惊醒,直挺挺地继续装晕。我见不得动不动就晕厥的丑八怪,真晕假晕都嫌恶心,万一跌倒,撼了地基,搞得房倒屋塌,我还得拉起刘莹往出跑。于是袖中掌风微动,一股源自腋下的清新气息,砰一声穿袖而出,撩起对面那只野兽额前迷离的乱发,将其拉回现实。
“大兄弟!”刘莹眼珠睁得宛如两颗剥了皮的荔枝,尖利的声音中夹杂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欣喜之情,高声嚎叫,“刘大姐支持你!喜欢男人咋的啦?!是你自己的主意就行!我就是被别人的主意压了一辈子,一天快乐日子都没过上,刘大姐不能看你也走我的老路!那谁,他马二姐,瞧你着这出息劲,我大兄弟可是听了我的介绍,大老远慕名而来,你能扫了我的面子?哈?”
那马二姐俩眼球从纯粹的泛白恢复了精密的对眼,或许那才是她的正常状态,清醒过来,似看非看地盯了我一会儿,下了决心,用力一拍大肥腿,闷如击木的一声“啪”之后,朝我飙道:“既然刘大姐这么说,那这事儿,就是包在我身上!”朝着我叫刘莹,她在你旁边呢!
仨人紧张兮兮又神秘兮兮地研究了一番策略,仿佛不是去提亲而是去偷人。探讨妥当,马二姐斩钉截铁地提起,前些日子城主府广招少主夫人,总也瞧不下合适的,送过去几个大家闺秀,别说沈剑了,连沈剑他娘都没看到就给送出来了。后来再没脸登门,这事还令她受挫一番。
“今天大兄弟的到来,让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马二姐气势磅礴地站起来,鼻孔张大几可塞枣,唾沫澎湃,“啊哈哈,原来,沈剑那孩儿,喜欢的是男人!”
我暗哼一声,内力激发,在身周形成一道气场,将她潇洒倜傥的唾沫星子挡在身外,起身作揖道:“谢谢马二姐,小弟的人生大事,可就全拜托你了!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不用客气哇?!大兄弟你是男人中的男人,眼光高人一等,胆识更是过人!能给你办成,马二姐做梦都能笑醒呀!啊哈哈。”
“那是!也不看我刘莹是啥人,我兄弟能是普通角色?”刘莹肥大的身躯前倾,与马二姐互为衬托,谁人能不放眼里?除非他瞎了,看不见这俩头熊。
我谦逊道:“哪里哪里,小弟弟岂敢跟两位大姐姐相比?啊哈哈!”
……
第二天早晨,我扛着幡子,在前一天又送银子又送好酒的那家酒馆,要了一盘花生米和一壶寡淡的劣酒,坐等几个傻角到来。肖将领一个人的骂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有祖坟被刨、墓碑滋尿的烈度,我心里的把握顿时十拿九稳。
几个人一进门就看见了我,一改垂丧之态,赔笑的、竖大拇指的、马屁横飞的、亲自去要好酒好菜的、还有捶腿捏肩的,奴才样十足,围在我身边。老丁在旁耷拉着脑袋,鼻青脸肿地不说话,连笑都笑不像样,其它几个棒槌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一个吊着一只胳膊的倒霉蛋,不甘落后地伸出仅剩的那只胳膊,寒冬腊月给我扇风。
肖将领一只鼻孔塞着,沾血的布条垂在嘴旁,乌黑的右眼圈中,垂着受了挫的眼睛,难掩愤恨与惊惧之色。他撩开衣襟行个礼,吹开布条露个笑,捧过一个沉丢丢的大包放在我面前,瓮声瓮气地:“上仙神机妙算,上仙救我一命!那棵树,果然有妖孽作梗,昨夜又落叶掉枣了!敬请上仙做法除妖!”
我伸出手指把大包轻轻推回去,叹道:“此等妖孽既然让我‘庞二统’遇到了,就不能坐视不理。几位大人无需烦恼,贫道自当尽力……几位先吃饭,吃了饭带我看看那棵树去!”众人喜笑颜开,肖将领喷掉带血布条,亲自去后厨张罗,老丁等棒槌呵呵傻笑,与使坏的上仙欢聚一堂。
好酒好肉招待着,上仙大哥称呼着,大包银子奉送着,外加事后三根金条承诺着……众守夜殷勤献媚。我不禁暗笑,老子昨夜故计重施,不光铺垫妙计,还能招财进宝。
饭后,我被众残废拥护着前往城主府,从小侧门进去,经过几个哨口,进了后花园。大白天看到,此花园真可谓别具匠心,小山翠石、奇花异草,处处是好景,步步有奥妙。若不是几个棒槌带路,我还真没法一下子从正常途径找到那颗名叫小雨的枣树。
走到跟前,我啼笑皆非,朝阳之下,枣树恢复如初,树叶树杈之间,银光闪闪,细看都是绣花针别着……真难为了这些能工巧匠。
“请各位大人后退几步,小弟要施展施展。”
装逼是我被赶出家门之前最下功夫苦练的一项技术,这种表演,本身就不是什么难事,再辅以文某超凡入圣的武功,不一阵子,把一场装模作样的降妖法事做得风生水起,令众人啧啧称奇。
收了神通,在肖将领急不可待的询问中,我叹道:“唉!看来,府上的少主惹上大病了,而此病的罪魁祸首,随着这棵枣树,偷偷潜入了府内,恐怕雪上加霜!大人,府上最近可是来了什么人?”
老丁肿的像猪头一般的脸中央那张似是而非的嘴,奇迹一般张开:“啊!上仙真是料事如神哟!府上来了个……”
猫嘴鼠目张开掉了门牙的口,急忙打断:“老丁!你不要命了?怎敢说出……”
“就算咱不说,上仙也知道!”肖将领对我深信不疑,“有个女子前一阵到了府上,但我们都没见过,府上不让往外说,据称是少主一直念叨的小雨姑娘,原先……嘘……是个土匪。”
我胸有成竹地轻笑:“少主的病,没有见好吧?”
“是啊上仙,少主还是疯疯癫癫,掉一片枣树叶子,就大哭大闹要杀人。”
我沉思了一会,突然出掌,把那棵枣树拦腰拍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