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枭大侠来了。身上换了农家衣裳,头上却还是严严实实,只露出两个眼孔。俩眼珠子要么乱转,要么死盯着人,让我浑身一百个不自在。
“大侠,你这个装扮摆明了是要潜入,让我很为难呐!”
他二话不说,撕下黑色头巾。
我滴个娘!还是朦胧些的好!这哪是脸呐,完全是剁碎晒干的肉馅!鼻子不是鼻子,只能形容为两个洞;嘴巴不是嘴巴,只能形容为一个洞。眉毛……我居然还在想眉毛!我奢侈地往眉毛的方位看去,真不知他的眼皮够不够合上眼,会不会影响睡眠。
看到此,不禁暗叹一句:“刘莹大姐其实是个天仙!”
“大侠,你这个长相摆明了是来寻仇,让我更为难了!”
陈枭发怒的表情像在微笑:“那要怎样?!”
我见他要发飙,赶忙好言劝道:“大侠息怒!小人也是想为城主效力,害怕出了纰漏,害了少主……诶,想潜入山头,总该想个什么办法才好呀!小人倒是……”
陈枭不耐烦:“快说!”
我下贱地赔笑:“办法是有的,但,一来不知大侠能否做到,二来不知大侠肯否屈尊?”
“能。肯。”
我一听放心了,嘻嘻地竖起大拇指。
……
天气不错,寒风凛冽,没有下雪。阳光铺洒在山路上,令我无限怀念带着莲花姑娘推车下山的日子,怀念之余,无尽感伤。
我换了衣装,贴了胡子,赶着赤兔,拉着粪车,往山寨去。到达山寨门前。刚停下车,箭楼上的土匪吼出切口:“寨主威名与天同齐!”
“迷茫山头替天行道!”
“来者有何贵干?”
“上山嬲你老母!”
吊桥缓缓放下,我拉低帽檐进了山寨,幸亏黄小雨在信里告诉了我新切口,不然错喊成“上山干你大爷”,就要连人带骡被射做刺猬。
经吊桥,到门口,守卫问:“干啥地?”
我答:“掏粪的。”
守卫疑道:“啥?不是后晌才掏?咋一大早就来啦?咦!看你娃面生,不像兀掏粪地!呀?咋又好像面熟哩?”
我心里怒道:“你妈!老子都化成这样了,还叫我面首!”
旁边的后卫道:“诶呀!连切口都过了,快让进,这粪车臭的,真他妈懒,不知道刷一刷?!你带他去粪池子,看紧,别让他洒一地!”
领路土匪捏鼻子在前,我赶车在后,往粪池去,快到时挥手一指,转身逃了。在粪池旁看屎的守卫,看一切污物都云淡风轻,不仅不捂鼻子,反而凑近审查,好像要把认出我来一样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好像认出来了一般,面露异色。
四处没人,不等他问话,我上前质问:“小子!张黑呢?”
他一个哆嗦,立刻认出了我,张口就要叫人。我哪里能允许这事发生?一脚蹬到他下巴,把这个不守信用的小人踢得白沫一吐,晕倒在地。然后我赶着车,沿小路往练兵场方向走。一路心惊胆战,满心盼着待会黄明柱能及时赶来。
把粪车赶到场门口,我长舒一口气。只见二三百个土匪正在演练无名阵法,而寨主黄明柱恰好也在。
关二鸡堂主威严有度,一言不发地挥着旗子指挥,乍一看真是员智勇双全、器宇轩昂的猛将。寨主在上观看,众土匪不像上次那么疲沓,这一回,众人脚步丝毫不敢停歇,跑得格外卖力,踏得尘土飞扬。
粪桶的臭味毫不认生地冲击着我,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紧张地深吸一口气,把粪车赶了进去。
一个小厮首先发现了我,大叫:“喂!掏粪的,走错地方了!出去!”
我示意他不要说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然后朝着黄明柱使劲挥手。
老狐狸黄明柱认出了我,没有张扬,让众人继续演练,轻轻招手让我过去。我把粪车赶到场中央,众土匪突然都变聪明了一般,自动把粪车围了起来。
我后退几步,大喊一声:“有刺客!”
众土匪突然又恢复了愚蠢,“哗”一下把矛头指向我!我气坏了:“不是我!是粪车!”
土匪哈哈笑。黄明柱认为我在搞怪,皱眉瞪眼,满脸嫌恶。
突然,一个粪桶晃了两下,“嘭”一声爆裂,木片四散。桶中一人冲天而起!在木屑缤纷中,他从高空缓落下来,脚尖点着粪车,恶狠狠地环视着两步开外的土匪。此人当然就是陈枭。
我朝呆若木鸡的关二鸡喊:“关堂主!还不动手?”
陈枭嘎嘎冷笑:“几个毛贼想拿住我?”
我哈哈:“还嘴硬?你看那边是谁?!”说着,我骄傲地朝木台一指,心里嘚瑟地想,土匪们拿不住你,武功深不可测、人品臭不可闻的黄明柱总能拿住你吧!
谁知老子顺着自己手指看去,台上只剩个傻角关二鸡!我不由得嗓音都尖了:“寨主呢?!”我文有智精心制定的“请君入瓮”妙计,全指着武功盖世的黄明柱,可那混蛋竟然屁也不放一个就不见了。生死关头我余光一扫,只见一代高手黄明柱,提着衣摆缩着头,都快沿墙角跑出练兵场了!
佩服!武功高强的缩头乌龟,天下无敌也。
我朝他大喊:“寨主爹爹!快来劈死这个刺客!你跑啥?黄明柱!!!”
黄明柱没停,众土匪“啪”一声站直,竖起武器,恭敬地喊道:“寨主威名与天同齐!”
“齐你妈!”我的脑袋“嗡”一声大了——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他妈的!见状,我尾随寨主,撒腿就跑。余光瞟见,陈枭趁着众土匪发神经的一瞬,几个起落跳到台上,踩着还没来得及拿大刀的关二鸡的鸡头,一下蹿至木台顶,像要逃走。
我奇怪,黄明柱逃了,土匪们棒槌,陈枭理应无人能挡,可他既不取我的脑袋,也不追杀黄明柱,却要翻墙逃跑,这是何故?我停止逃命,就近爬上一棵树,从枯枝败叶间窥视,要看那鸟人究竟想干啥,难道,是要去抓黄小雨?
踩着木台顶腾空而起的陈枭,身子突然奇怪地临空一扭,倒飞回来,重重地摔向木台,滚了两滚才又站起。木台顶跟着飞下一个贵妇。我定睛一看,呀?这不是寨主夫人、我丈母娘包碧云吗?
“妈妈!你真厉害!”我不禁赞出声来。
但无人注意我,大伙的眼光都在台上。威武的寨主夫人双脚刚落地就跟陈枭打在一起。只见台上一黑一黄两个人影,飞来飞去,一追一逃,速度惊人。逃的不慢,但总被追的一把抓回去。陈枭的飞刀本来从不离身,但上山前让我糊弄着没收了,藏在另一个粪桶里,还撒了泡尿,这会儿功夫肯定已经冻上了,哪里取得出?
我丈母娘武功高,打得陈枭那狗只有招架的份。缩头乌龟黄明柱像吃肉的秃鹰一样消息灵通,恰到好处地领着一群人回了练兵场。黄小雨也来了。我看到她,心中一颤。十多天时间没见,她宛若病了一场,眼眶青黑,神情颓丧,对场内激烈的打斗犹如未见,比在百鬼岭的时候都憔悴。
“定是思念成疾!她爹娘不同意,她竟这么痛苦!”刹那间,我再次从她身上看到莲花姑娘柔弱的身影,视线良久不能挪开。
等我回过神来,陈枭那货已经被威猛无边的丈母娘擒住了。关二鸡神勇扑上,把陈枭捆了个结结实实,实乃绑票勒索的老手。众土匪此时看清了他的嘴脸,啧啧惊叹。有几个缺德货,朝他吐唾沫羞辱。搞得我心里怪不是个滋味。我自己经历过歧视,对于歧视的做法十分痛恨,因而又有点儿同情陈枭。
他咧着那个勉强能叫做嘴的洞,狰狞地笑:“黄明柱,你还在吃软饭啊!”
众土匪又惊又怒:“闭嘴!寨主威名与天同齐!”忠勇之人争相恐后,围上去打陈枭。
黄明柱跟赵军师耳语几句,赵军师点点头走到台上,先让众人住手,然后问道:“今日的事情,大家都看见什么了?”
关二鸡挥舞旗帜,统一指挥,众无耻齐声说:“我们今天放假,去郊游了,什么也没看见!”
黄明柱走到他老婆跟前,笑眯眯地:“夫人辛苦!夫人威武!”我那威风凛凛的丈母娘瞟他一眼,说了句话。我没听见,但黄明柱那老面首一脸不自在,定然不是什么好听的。包碧云拂袖离开后,黄明柱瞬间恢复了一脸威严之态。
没想到,黄明柱竟然是靠神功盖世的老婆在撑门面!
姿色平平的老面首黄明柱威严地俯视:“陈枭,我迷茫山与城主府远隔千里,一向没有仇怨,你上山刺杀在下,为何缘故?”
我心里着急不已:“还废什么话!赶紧弄死得了!小雨都来了!”
陈枭被人围殴了一通,从名义上的口鼻里流了些血。寨主问他话,他却盯着黄小雨:“你就是黄小雨吧?黄小姐!少主一直在等你!他受了不少苦,天天念着你!他的伤,除你以外无人能治!黄小姐,令尊要杀我,我绝无怨言,只请你去城主府见见少主!我陈枭以命担保,城主决不会让你受半点伤害,若能治好少主,城主府上下,感恩戴德!”他奶奶的,估计这是他这辈子说过最长的一句话。
黄小雨听罢,起了疑惑,遣退众人,皱眉走到陈枭跟前,跟他低声说话。陈枭对黄小雨低声说着什么。
我急得要死,要是有张弓,老子一百箭射死那狗日的陈枭!我不停地用眼色暗示赤兔:“你愣着干啥?过去踢死那个混蛋啊!”然而赤兔没看懂,不停摇头。
此时,黄小雨的身子晃了晃。
我心里一突,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