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风草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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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惊魂一曲

正月十七下午,城主府。沈剑夫妇、沈老夫人、人皮大侠、牵着手的黄明柱夫妇等人,都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我身后的韦无常和吹鼓手们。黄明柱腾出一只手捋须,露出洞察一切的神秘微笑:“贤侄,咱们都是熟人,互相知根知底,你把韦老先生请来,究竟何意?我可没听说他会治病!再者说啦,哪有看病拿着乐器的?!”说着,对沈老夫人提起韦无常曾是迷茫山阶下囚的事。包碧云拽了拽他,摇头示意不要说了,但黄明柱还是说完才罢。我发现包碧云的目光中有慌张的神色,想必上次跟我怒对一掌,她受伤不轻,神功可疗伤,但是以她的年龄,不那么容易恢复元气。沈老夫人沉吟道:“文大侠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咱们不用乱猜了,各位这边请。”

众人在偌大的城主府走了一阵,七拐八拐来到一个不起眼的小院。沈剑推开门,一个小女童迎了出来,是沈府的小郡主,她一脸不高兴,瞟了沈剑一眼,侧身让路,倨傲地看着众人,目光扫到我的时候,闪过一丝惧意,赶忙扭头。我们进去,陈枭和拨浪鼓从屋里走出来,刚好打了个照面。拨浪鼓看见韦无常,有些尴尬,韦无常倒是不当回事儿。

沈东诚躺在一张大红木床上,脸肿着,脑袋更大了,呼吸缓慢、沉重,喉咙里有呼噜呼噜的痰声,眼皮不时动一下,让人感觉随时会醒来。我看向沈剑和沈老夫人。沈老夫人看着沈东诚,面色凝重地说:“老爷,你今天能醒过来就好啦!唉!”说罢,鼻翼抽动,扭头不语。沈剑接过话头:“请各位神医诊治,无关的人在屋外等候。”陈枭拨浪鼓、黄明柱夫妇、人皮大侠等人出去了,屋里剩下沈剑夫妇和沈老夫人、小郡主。我提醒道:“各位,韦大侠准备以他的魔音功给城主治病,咱们都出去才好,不然震着大伙心脉,不是闹着玩的!”沈剑说:“既如此,咱们回避也是应该。”说罢依次出了屋。

鼓乐队在院里架起阵势,琴瑟、二胡、笙、箫、鼓、笛……一应俱全,比普通戏班子的乐器丰富得多,乐师们双耳堵着木塞,显然知道轻重。几个武生举着旗,园丁大爷拿着锣,等待站在门口的我下令。韦无常大夫,一不诊脉,二不开药,独自在屋里,对着半死的沈东诚,负手而立。我心下忐忑,暗想,能否顺利救出莲花,就看沈东诚能不能醒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韦无常背在屁股旁的手指勾了勾。我们商量好,他打个响指,我就下令。我见他勾手,不明何意,便走过去看端倪。一看大惊,韦无常正在滴汗!莫非午间吃的东西有问题?难道白库的又下毒了?!我赶忙询问。韦无常悄悄说:“大哥……我从来没当着这么多人唱戏,不知咋回事,有些怯场,你看我这冷汗冒的。”我真他妈想踹他一脚!

“韦大师,大米朝如果还有人比你唱得好,那一定是狐妖变的!”我拍拍他肩膀,“不要想太多,你哪里当着那么多人了?眼前分明只有一个死人!你要是能把死人唱活,那你就是神仙嗓子!韦大师,你有汗就擦擦,不要舔呐,别齁着,还得唱呢!”

韦无常听罢,思考一阵,深吸几口气,说可以了。他擦汗,喝茶,正准备开唱,却又要尿尿,小步急匆匆往茅厕赶。我目送他出去,看到黄明柱充满鄙夷的眼神,知道他等着看我好戏,啧啧,连手都不再拉着他老婆了。我对看热闹的众人说:“大家都再往远处走走,这个距离恐怕还会伤到你们,要不,干脆大家都到隔壁院子进屋等吧,千万捂好耳朵!”知道“魔音功”厉害的人,如包碧云、拨浪鼓,都有走的意思,其他人则不以为然,尤其小郡主,“鄙视”俩字写脸上,好像天底下谁都入不了她的法眼。沈剑说:“倒是听说过魔音功的威名,今日刚好当面领会,恩公不必担心。”黄小雨劝了几句没用,只好在旁无奈地站着。

过了好一阵,韦无常还没回来,我心说莫不是怯场以至于逃走了吧?赶忙去茅厕外询问。茅房里传来一声喜悦的答话:“大哥你可算来了!快给我拿点儿草纸,忘带了!”我无语得紧,小跑拿了,给他递进去。心下不由得底气全无,恐怕,韦无常是救不醒沈东诚的,我他妈还是准备跟皇帝来硬的吧。

韦大夫不是常人,他一泡屎下去,雄心浮上来,大摇大摆走回屋里,定了定神,打了个响指。我示意看客捂耳,除了包碧云、拨浪鼓、黄小雨外,其他人都不动,想必抹不开面子。我心说准备跳舞吧,傻逼们!我看向园丁郭大爷,挥了一下手。郭大爷得令,用力敲锣——当!

震得没捂耳朵的人张嘴结舌,可还是没觉悟,依然不捂。锣声一响,鼓声跟了进来,咚得隆咚锵,武生们翻跟头、挥旗子,在小院里开了场。乐师们神乎其技,虽然塞着耳朵,但是鼓点精准,琴瑟和谐,各种乐器配合得完美无瑕。我心里嘀咕,不是唱《向天歌》吗?怎么改成了戏?

正嘀咕着,武生们撤了下去。我回头朝屋里看,大约韦无常该唱了,不料他却踱着步走了过来,眼看要出屋子。莫非要出来唱?我急忙缩头,免得影响韦大夫诊治。老生韦无常此时登了台,唱念做打都要做齐全,看来是“唱戏为主,诊治为辅”。这会儿我也不敢插嘴,只得按人家的节奏来。韦无常走到院落当中,撩了撩天赋异禀的长胡子,吼了一嗓:“哇呀呀呀呀!”

我紧张之下,暗运内功抵御,却发现他并未动用功力,只是在唱戏而已。韦老板洋洋洒洒地来了一段《长坂坡》,我不太懂,但园丁大爷听得直点头,不知道是怕死还是真的好听。再看各位观众,除了小郡主冷着脸之外,沈老夫人等,都微微点头,看来韦无常的戏还真有点意思。可他妈的,啥时候开始看病?啊?韦大夫?!我不是请你来唱戏的!

韦老板越唱越带劲,我越等越不耐烦,心说到底啥时候医治沈东诚呢?关切地回头看向屋里,一看不打紧,差点吓尿咯!他妈的,恰在这时候,沈东诚缓缓坐了起来!像极了文老二床头鬼故事里的僵尸。我的个爷爷呀,不是还没治么,怎么他自己坐起来了?!我急忙朝沈剑招手。沈剑快步走来,站在门口一看,也吃了一惊。从门口看去,沈东诚似醒非醒,坐在床头发愣。

韦无常还在唱,沈东诚脑袋随之微晃,像在听戏,又像在梦游,诡异得很。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出错,搞出人命。沈老夫人一众好奇地张望,想过来,被我制止了。韦老板需要观众,沈城主需要独处,谁都不许乱来。

不一会儿,韦老板的段子结束了,乐师们缓缓停下。突然,黄明柱独自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拖长大叫了声:“好!!!”随着他一声喊,沈城主直直地朝后倒去,“嗵”,又不动了。妈了个巴子!我怒瞪着黄明柱:“你瞎喊啥?!”沈剑也凝重地瞥了他丈人一眼,问我:“恩公,这是怎么回事?”我哪儿知道,正不知怎么回答,尽了兴的韦无常走了过来。我转头问他:“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韦无常擦擦汗,摆手笑道:“唉,怯场嘛,献丑了!”

“不是说你唱戏!刚才城主大人坐起来,你唱完,他又倒下了!”

“嗯?我还以为得一阵子才醒,他已经醒了?身板真好。”

“醒来又晕了,你刚才发功了吗?我咋没感觉到呢?”我疑道,“韦兄弟你一直在唱戏呀!”

韦无常笑道:“开唱之前就已经发过功啦!”我不相信,假笑着把他拉到一边,悄声问:“是不是没把握,所以没出手?跟兄弟说实话,不然咱都善罢不了。”韦无常发誓说,确实发过功了,不然能出那么多汗?他声称,已经把大魔音功练到新境界——“无声胜有声”,不发声音,不伤无辜。我不信,指了指塞着耳朵的乐师们,韦无常笑了,说那是老习惯,没练好之前,大伙跳怕了,后来每逢表演就塞着。沈剑在身后焦急地问:“恩公?到底如何了?”

我低声问韦无常:“现在沈东诚又倒了,咋办?”

韦无常捋须沉思,悄悄说了句:“我猜啊,估计是躺太久,醒来之后过于虚弱,所以晕倒了,咱去看看。”

看他那没把握的样子,我的心情沉到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