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死在我怀里,是我亲自葬了的,这绝对没假。但听到铃木干代说小乔没死,我仍旧怀着一丝希望听了下去。铃木被奴役之后,活得像条狗,吃生肉、喝脏水,被打骂凌辱乃是常事,但她自己却毫无耻辱感,只觉得身不由己。某日,她在笼子里圈着,看到血红双眼的魔影挽着小乔的胳膊在庭院里散步。
“小乔叫了那个红眼魔影的名字,黑井。”铃木七窍停止了流血,眼神涣散,茫然看着天空,“我渴了,我想喝水。”
“别闹了,你不是渴了,是快死了,不用喝水!你说的我不太相信,小乔是我亲手埋的,黑井是我亲手杀的……”
铃木不理会,继续说:“小乔看见我,就指了指,黑井挽着她走到我面前,小乔指着我问,这是个什么?为什么在叫?黑井说,这是铃木干代,我也给她吃了好吃的糖,可她是个坏人,所以成了这个样子,我们走吧,今天想不想去神仙洞?小乔说,我要去,我的夫君在那里……于是他们就走了。”
依我判断,神仙洞这个名字,铃木干代是不一定知道的,这样看来,黑井小乔可能真的没死。但在我心目中,黑井都成那鬼样子了,还能活过来吗?这点我实在没法相信。小乔或许被他们从坟里挖出来,喂了什么怪药又活了,倒不能说没有可能。而且她说的夫君,那不是我文有智么?铃木干代不会知道我跟小乔成婚的事,所以不可能编出小乔当着黑井的面说“夫君在神仙洞”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小乔也许真的没死。
我见铃木的气息越来越弱,心里着急,给她输入内力续命:“等一等!说清楚再死!”
铃木七窍再次开始淌血:“八嘎,渴啊!让我死吧!”我不同意,问她那个药丸是什么东西。她告诉我,牛球的一个古怪医生用蓬勃的火山灰研制了几种很厉害的药物,例如钟老板的来去丹、魔影们的欢乐散,还有红眼黑井所谓的“糖”,其实都是大同小异的毒物。各自的功效,我已经大略知道了。
实在不可思议,想想中土大米国那些妄自尊大的家伙们,再看看牛球的不死之药,我觉得大米朝危机重重,马上就要遭殃了。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老子该往哪儿躲?我问铃木,你们有了那些厉害的药物,岂不是很容易就可以四处称霸了?反正谁也打不死你们,化成灰了还能拼凑起来。
铃木干代摇头道,寻找那种火山灰十分困难,成药更难,不是一般武士能拥有的。我暗想这话不能全信,人家都拿来喂给你这半死的疯老娘们了,能珍稀到哪里去?便打断她说,吃了这种药,有什么问题没?
“显而易见!疯了或者傻了,或者成了黑井那样的红眼怪物!你别想着还能把乔舒雅恢复成你想要的样子,文盟主,你趁着还有命,赶快离开!当然,请把我埋葬了再走,记住,我是正室!”得了老子内力作为延续,回光返照的铃木不珍惜仅剩的气力,却要赶着去死,连珠炮一般嘚啵嘚啵,“如果我临死前,能喝一杯水,就更美好了,唔,我真渴啊!”
我四处瞅瞅,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喝的,周围倒是有些死人,正在汩汩冒血。可不等我发问,她也看到了那些冒血的死人,怒道:“我又不是野兽!”
僵持了一会儿,她他妈还不死,我本来就有要事在身,听她说小乔没死,就更不能耽搁了,可就这么走了,分明是当面毁承诺,我怕她临死一搏把我咬了,或者死前怨恨导致死后缠着我,便只得强逼自己等着。铃木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似在回忆往事一般,躺着不言语了。
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悠闲而沉稳的脚步声。我起身放眼看去,一个修长的红色身影缓缓行来,身背长刀,腰挂水壶,是林木忍。我心里一咯噔,想起跟他约好了时间地点,却没及时赶去,人家寻过来了。
林木忍散步一样走来,看见我也不激动,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走到跟前,饶有趣味地俯身看着地上还没死的铃木,抬眼疑惑地望向我:“文盟主,这是?”我给他解释了,他没说什么,只说时辰不早了,该去办事了,说罢就起身要走。
躺那儿要死不死的铃木,突然伸手抓住林木垂在腰侧的水壶,干裂带血的嘴唇颤抖翕动,眼神里充满祈求。林木往回拽,无奈铃木抓得死死的。那好汉林木忍,二话不说,从靴子外侧噌的一声抽出匕首就要去砍。我急忙拦阻:“林木!不要杀她,她已经快死了!”
“我渴……”铃木竭尽全力说了俩字,后面挂了句番邦话。
林木回了几句鸟语,扭头对我说:“文盟主,你知道,水对我有多重要!”我说我当然知道,不然你背个水壶干嘛?!可这铃木前辈都快死了,你能看着她渴死吗?给她哪怕几滴呢?!林木还是不肯,我明白他的感受,换了是我,也不肯再次用撒尿的方式挥出“柳叶霜刀”,那实在太不堪。
我俩还在讨价还价到底是给五滴还是三滴时,一直跟林木争夺着水壶的铃木忽然焦躁难耐地嘶吼了一声,把我俩吓了一大跳。林木往后一弹,系着水壶的绳子就此绷断了,水壶到了铃木手里。她急不可耐地咬掉塞子,哗哗往自己口里倒。林木忍如丧考妣地哀嚎着扑了过去,再次拔出匕首要捅人,像个暴徒。
匕首还没扎到,铃木“噗”一大口血已经喷了出来,握着水壶的手一耷拉,又死了,或者保守估计,暂时死了。可能是内伤在身,渴了太久又喝得太猛,硬生生把自己灌死了。林木惊慌地躲闪,踮起脚尖弹了回去,像个偷吃水果被打了爪子的猴。
林木蹑手蹑脚前去捡起水壶,无奈地摇摇头,递给我看。壶里只剩掺血的一个底了。林木的不满爆发了,嘚啵嘚啵,鸟语加中土话,把我臭骂一通,就像铃木附体似的。见他像个泼妇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我恼怒之极:“还以为你小子魅力无穷征服了芳子,原来真是芳子瞎了!以你这德行,喝什么水?撒尿挥刀好了!”我俩临阵互掐,净整脏词。我够委屈,他也无奈,谁也不让谁,把芳子挑起的矛盾,彻底激化了。
骂到后来,我怒斥道:“王八蛋!到底还去不去杀仲谋了?!”
林木怒吼:“王八蛋!谁说要杀人?明明是活捉!”
“混账!是哪个王八蛋要杀我?”
不远处的山坡背后,一个温雅含笑的声音传来,打断了我跟林木无谓的争吵。语气毫无敌意,倒像是朋友间的笑骂。我俩止住对骂,抬头看去,山坡那头,渐渐冒出了许多人影,是仲谋跟他的一干叛党们。真是糟糕!贼人来了不少,我细看去,首脑们都在,除了仲谋,还有古桥、鲁肃、腿长人瘦的玉米秆、被我顺天指扎了屁股的三胞胎、白眉武馆门房大爷和白衣徒弟们、两个诸侯叛军头领模样的人以及漫山遍野的人马,还有林间穿梭来去的十来个鬼影、五个魔影……
偏偏没有看到黑井和小乔,我心下不禁疑惑,莫非铃木那个死娘们在胡说八道,骗老子的棺材钱?
“你大爷的!”林木忍突然飚了一句中土脏话,悄悄问了我一句,“文有智,你知道哪儿有水吗?”
我心说老子没那么大尿泡,弄不出一条长江供你杀人,这场面,恐怕是要被围殴成渣了。
都怪我跟林木俩人互骂太投入,这么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翻山而来,我们竟然没当回事。我错以为是逃命而去的山民和叛军,林木错以为是被他打败的散兵游勇。
于是我俩改口各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