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出海口结冰，还有三个月，届时将有两个多月不能通航。我必须尽早动身！今天清晨，我小睡了一下就起来，也没有跟芳子打招呼，把正在酣睡的边三斤、王大麻子、梁建华等几个头目叫起来，让他们整点人，聚到教习场。
我在场间等着人集结时，随口问身边的一个兄弟：“那四个人怎么样了？”
那兄弟道：“盟主，老陈已经没有妨碍了，早上还吃了些粥，他的两个徒弟也基本好了，就是出虚汗，张家明可能挺不过去了。”
我让他带路过去看看。到了，见老陈跟他的徒弟们正在屋里运功，我进去，他们收了功，看着我。老陈苦笑道：“文馆主，你这毒，很厉害啊！”他大徒弟和四徒弟无畏地站在师父面前，仿佛是要保护师尊，他们怒目而视，简直无聊。大徒弟怒道：“文馆主，你们中土武林，也讲究光明正大，你竟然下毒，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老陈打断他：“不要多嘴，文馆主大可以让咱们毒发身亡，他既然留了咱们性命，咱们就该和气一些。文馆主，我两个徒儿虽然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死，我大徒弟就更无辜了，还有张家明兄弟……”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张家明跟前，凝视着他。脸色乌黑的张家明奄奄一息，睁开眼：“盟主？”我说，兄弟我对不住你，我冤枉了你，让你又挨打又中毒，兄弟你别怪我，有啥心愿未了的，说出来吧。张家明直愣愣地盯着门外，呢喃：“芳子夫人……”
我火了，你他娘的心愿也太大了，登时拉下脸。
“文馆主，家明兄弟曾对我说，他有一个小相好的……”黑不溜秋的老陈，微笑着过来讲情面，意思是我得给一个将死之人一个面子，让家明把我老婆当作临终的慰藉，叙一叙压根不可能有的旧，好让他死得瞑目、去的痛快。我其实如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想起芳子对我的不信任，便咬牙允了，让人请她过来。
不一下，芳子到了。她奔进来，看了我一眼没理会，仿佛我只是个插鸡毛掸子的胆瓶而已。她径直扑过去俯在张家明身边，凑得近近的，简直撅个嘴就能亲到，她柔柔的说：“家明，我来了。”
奶奶的，我那个醋坛子，博朗一声碎了一地。芳子啊，老婆啊，你不能这样！
张家明突地精神了，收回目空一切的狗眼，色气冲冲地盯着我老婆，激动得嘴唇发抖：“夫人！”（混蛋！请在前面加芳子俩字！我要不是看你不行了，还真得跟你计较计较，但更气人的还在后面，芳子竟然应了一声。我真怕他俩亲上，嗷！）
“嗯！”芳子道，“家明。”
张家明用胜利的眼神斜睨了我一眼，芳子用无情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四目如刀，扎在我心坎上，我仿佛被沈东诚的大炮轰了，一气之下起身离开，不想看那对狗男女了。站在门口徘徊，想偷听又觉得丢份子，便劝自己，反正这芳子老婆跟我这别扭是闹定了，反正这张家明也就是个死人了，反正我文有智迟早是要离开蓬勃了，随便你们！祝你俩幸福。
我故作轻松地去了教习场，看到人基本到齐了。王大麻子大声说：“诸位！盟主到了！”众兄弟高呼：“盟主武功盖世！盟主一统江湖！”实在给足了我派头，我不习惯之极，摆摆手。边三斤见外地单膝跪地，抱拳道：“请盟主训话！”
搞得我心里一阵难受，看样子兄弟们也不信任我了！可能也觉得我是个阴险投毒、无情无义的小人，武功还挺盖世，简直太惹不起了。所以他们又摆出了当初混江湖的一套假惺惺。我心知跟他们掏心窝子，只能换来几句虚假的附和，便寒心地放弃了。
“有跟我回中土的，站到东边，想离开武馆自谋生路的，站到西边，想留下来辅佐夫人经营武馆的，原地别动。”
众人半天没动弹，但显然也不是要留下来辅佐，个个如丧考妣。沉默一阵，边三斤带头站到了东边：“盟主，我想回去看看我老婆。”要回去看师母的“真磕碜”等一群徒弟也追随而去。张灰也立刻跟了过去，说是想回去看看他半残的大哥张黑。之后又是好久没有人动弹。
我看向王大麻子和沙仁石，他俩低头不语，便又看向巴道士、食品大全和尚。
巴道士迟疑了一下，走到了东边：“庞二统大师，我跟你。”食品大全也跟了过去，说要回中土，有几家小吃，想了很久。他身后的闷葫芦后生慢慢地磨蹭了过去。
我沿着队伍看过去，阿英阿红表示想留下来，她俩说好不容易过上了平静日子，跟芳子相处得很好，乔舒雅也照顾她俩，孜然山两个大姐惦念她俩，亲人都在此，不想回中土那个绝望的地方了。我当然是同意的，瞥见食品大全身后的俗家弟子闷葫芦后生痴痴地看着阿英，笑道：“大全大师！你徒弟想留下！”食品大全笑了笑，点点头。那个闷葫芦喜滋滋地跑回了队伍，站在阿英身边。阿英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了，也不漂亮，但坦诚率直，跟闷葫芦挺说得来，她见闷葫芦为自己留下，很是欢喜。
紧接着，十位窝囊废哥哥，梁建华牵头，站到了西边。梁建华道：“兄弟，咱们吃了你不少日子的闲饭，本该跟你去拼一把，但哥哥们知道自己什么斤两，不拖你后腿了！我们前些日子攒了些钱，打算在京都北郊开个小茶馆，开业之后，请你喝茶！”
我笑着说：“那好啊！我还要带着两个弟妹去捧场呢！我奋斗得好的话，一家五六口一起去都没问题！”众人生硬地大笑。在大笑声中，闷不做声的唐不低，人称闷葫芦第二，屁也没放一个，走了过去。我只当这人没有存在过好了。
“智慧王？你呢？”我见王大麻子一直不表态，跟身边的沙仁石一样，神游他处，不动声色，我便问了一声。王大麻子抬头看着我，拱手道：“盟主，我在中土在蓬勃都不算什么人物，出不上什么力！感谢盟主的照顾，武馆的事，可以托给老沙，他是你信得过的……我么，就在这蓬勃岛，闲散着好了，待盟主归来，我王志辉随叫随到！”
这王大麻子的智慧，我实话实说，其实跟他的个头一样，不怎么突出，但是此人是个热心肠，喜欢张罗，也爱挑头，让张家明、吕明江这等奸雄有了个隐姓埋名的好机会。说起来，百鬼岭所谓的无名之辈里，谁晓得还藏着什么厉害人物呢？谁又晓得他们是不是各怀心思？如若遇着艰险，谁靠得住谁靠不住，我其实没有把握。如今我在武学上否极泰来，也不是太想依仗着人多势众，甚至连钱财多不多都不是那么太在意，所以他们跟不跟我，武馆挣不挣钱，我不是特别放心上。
“大麻子哥，此言差矣！各位哥哥不欠我什么，大家都是沦落之人，聚一块儿本就不存在谁高谁低，各位哥哥看在中土韦无常老前辈面子上，一直给我个虚名，我文某人嘴上不说，心里亮堂，不敢自以为是，即便现在我武功确实不错，也绝不为难各位哥哥！沙老哥肯留下来照顾生意最好，不乐意，我也不责怪，当然，武馆希望有你这个活算盘撑着！毕竟这儿也算是咱们兄弟一起打拼出来的，是的一个落脚处，是个家！”我见表过态的人大多对于回中土不太倾向，心里对余众也就不期望了，直接总结完毕。
沙仁石笑着点点头，微微鞠了个躬：“盟主看得起，沙某人乐意在武馆继续效劳。”
我在队伍末端看到了“江湖万年历”赵健老先生，他见我看他，笑着走到了西边，说打算云游，了此一生。我心说就这么个小小蓬勃，够你游几年的？不几下子就游完了，到时候你老人家就能舍得死？我看着笑而不语的老赵，笑着给他留了个后门：“没钱了就回来支，反正战船也造好了，游玩腻了，赵老师傅随时可以回来！”他欣然应了。
我对大伙抱拳，鞠了一躬：“各位！是去是留，也不急在这一刻决定，战船拔锚之前，各位哥哥随时可以改主意！文某，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