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阳光灿烂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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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美丽的往事

迎春花

迎春是我的邻居,两家一墙之隔。她比我小一天。我们一起上小学,同桌。上学一起走,放学一起回家。放学路上,她经常摘些小花插在头发上,很漂亮。一些男孩子起哄对她喊:“迎春花开了,迎春花开了!”迎春头一扬,嘴一噘:“迎春花开了怎么样?气死你!”但半年后她就退学了,原因是她母亲给她生个弟弟,要她回家照看弟弟,她母亲说,闺女长大了是人家的人,上不上学都好找婆家。从此,迎春就在家照看弟弟,很少出来。我偶尔在村边看见她,也是背着弟弟放羊,头上仍然经常插着一朵小花。她看见我们,多数情况下不说话,开口也只是问一句:“今天上的是语文还是算术?”

在我小学三年级时,一天晚上,麦场里放电影,露天的,我搬着板凳早早来到麦场里。迎春比我来得还早,远远地看见我就喊道:“富彬哥,我给你占了个地方。”我过去坐在她旁边。第一部电影是《地道战》,全村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第二部是豫剧《朝阳沟》,看着看着,我发现迎春小声哭起来。我问她怎么啦,她哭着说:“富彬哥,我不认识电影上的字。”我说:“别哭了,我给你念。”我边看边小声念给她听,慢慢地迎春不哭了。旁边一个男人吼道:“小孩子别乱说话!”我没理他,继续给迎春念。其实,有很多字我也不认识,只好连猜带蒙地顺下来,但看到迎春脸上露出的笑容,我也很高兴。

后来,村里再放电影,迎春每次都提前给我占个地方,赶上放映戏剧片带字幕的,我就念给她听。有一次,迎春对我说:“富彬哥,你教我认字中不中?”我说中,每天我放学后,迎春就带着她弟弟来我家,让我教她写字。上高中我住县城,每周最多回家一次,有一年多的时间村里放电影我都没赶上,不能给迎春念电影上的字,心里一直放不下。有时学校组织在县城剧院里看带字幕的电影,我常常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高二时的一个星期六下午,我回家,刚好赶上晚上村里放电影,迎春仍旧提前给我占了个地方。电影开始了,越调《卷席筒》。出演职员表时,我正准备张口念,迎春轻声对我说:“富彬哥,你看我念的对不对?”迎春开始念起来,唱词很多,一些唱得很快,但迎春都能念出来:“我把这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点点滴滴一点不漏地往外端……”我望着迎春全神贯注的模样,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高兴。

高三我很少回家,春节放假回家,迎春来找我,递给我一张《农村大众》报,说她发表了一首小诗。我惊喜地望着她,她红了脸低下了头。随后她又给我几篇文章让我修改。内容都是对未来的美好憧憬,文字很一般,但我仍高兴地鼓励她说好好写。第二天,我听见迎春的母亲隔着墙头对我母亲开玩笑说:“富彬和迎春这么好,让迎春给你当儿媳妇吧!”母亲说:“富彬要考大学,要娶城里的媳妇。”邻居二婶也凑热闹说:“要是考不上大学呢?”母亲说:“肯定能考上。”

大一寒假回家,听母亲说迎春已经出嫁了。我心说怎么结婚这么早,还不到二十岁。正月初二!春和女婿回娘家,迎春跑到我家来,仍然一口一个“富彬哥”,我问她丈夫怎么样,她说丈夫挺老实,会木工,待她也不错,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识字,看电视时得念给他听。我开玩笑说:“去你家见见他长得俊不俊。”迎春说:“别去看了,你现在是大学生了,他一个土老冒,有什么好看的。”我就没去。迎春回娘家吃完饭,临走之前又来给我告别。问我:“什么时候给我领来个嫂子?”我笑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她还写不写诗,她摇摇头说:“这辈子就是当农民打坷垃的命,想那些事了。”我送她到村口,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扶着自行车在等她。男人看见我,冲我笑笑。迎春对他说:“光知道笑,也不打声招呼?这是咱富彬哥,在武汉大学。”男人再次笑笑,我赶忙说:“我也光知道笑。”迎春上了他的自行车,我目送他俩走出很远,直到看不清楚。

从那次见面至今已有好多年了,我再也没有见过迎春。冬去春来又一载,不知美丽的迎春花是不是还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