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了秋又来,草生了又谢了,这样的年复一年,在这片大地上不断地更替着,可这并不能改变这片土地的狼藉,惨死路边的白骨有时能堆积如山,有失散的孤儿,有落魄的乞丐,入眼处,满目疮痍。
千年以来,人间饱受着邪魔的肆虐,所过之处不是荒城就是废村。纵然有正义且有道之人一波又一波的前仆后继与邪魔斗争,但都难以成什么大气候,无不落得个惨死的下场。而百年前,新接任的魔君,魔力更是历代魔君之最,且残忍暴戾,纵容手下到处在人间为祸。是以百年来,人间犹如炼狱。
幸而仙界不断派出人手到处捕杀魔道中人,众多仙门中也遣令弟子在人间斩妖除魔,人类才没有从这片土地上消失。近年来,各大仙门更是在人间广收弟子,但凡有仙缘之人,无论资质高低,贫贱富贵,皆可拜入仙门,修习法术。仙门中以上清山为首的上清派更是从以往的三年一收弟子改为现今的一年一收。整片大地上,正与邪,仙与魔的对立,已是箭拨弩张之势。
今年的海棠花似是谢的比往年早些,一片片花瓣,带着淡淡的黄,映着淡淡的粉,铺满了象泉村村口的小路上,偶尔一阵风带过,卷起数片花瓣落在路旁的枯草上,落日晚霞里偶闻几声孩童的嬉笑声。
“大胖,我抓住了!”
一个八岁大的小女孩,头上梳着两个小髻,身上麻布衣服,裤腿卷至膝盖,袖管撸起,站在溪水里,手里高举着刚抓住的鱼,灵动的眼睛灿若星辰,红扑扑的小脸,在夕阳余晖的掩映下,更添可爱。
“你为什么总那么容易抓到!哼!”
旁边四五个孩子,皆是空手,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每次比赛抓鱼,输的总是他们,那些愣头愣脑的鱼每次都跟娃见了娘要奶喝一般,纷纷往利落身边游,害他们每次都喝不到鱼汤也就罢了,还要接受输的惩罚。
“不抓了,天快黑了,要回去了,今天还是我赢了。夫子让我们把今天教的字每个练十遍,就交给你了。”
利落开心的说完话,上了岸,穿上鞋,抱着刚抓着的鱼,蹦蹦跳跳的回家去了。这鱼可金贵的很,且不说能带回去煮成一锅鲜美的鱼汤,单凭靠着这条鱼赢了大胖,而不用抄写夫子教的字,利落就觉得这鱼可比前两天给要进山里打猎的张大叔的儿子说小心土坑换来的野兔子肉来的有价值的多。
利落出生在夏末时分的傍晚,听说她娘硬是疼了一天一夜才生下她,一天一夜不曾晕过去,瞪着个眼睛,从声嘶力竭到最后的呜咽,直到听见了一声哭声,就那么两眼一翻,昏了过去。当时,在院子里着急等了一天一夜的利落的爹在听到孩子哭声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找到了着落的地方。接着就看到,漫天的云彩变成五颜六色的,似是还闪着光,然后听见了一声的尖利的啼叫,远处飞来一只凤凰,全身金灿灿的,是太阳所不能相比的金光。凤凰一直盘旋在象泉村的上空飞舞着,时而有一两声啼叫,全村的人都出来观望。直到最后一丝余晖被黑夜掩盖,凤凰才飞走。
后来利落听她爹说起过,直问那云是个什么样子,那凤凰又是个什么样子。可是每次她爹都只是说云五颜六色的很漂亮,凤凰很大闪着金光也很漂亮,着实也讲不出更有新意的东西。再后来有一次,利落合着几个孩子,跟着张大叔儿子进山抓兔子时,偶然见到了一只野山鸡,五彩的毛,还会飞,顿时就明白了。那云一定就像野山鸡的尾巴毛,杂七杂八的什么古怪的颜色都有,那凤凰大概也就是比野山鸡再大点,飞的再高点,估摸着叫声也和野山鸡差不多。这样想来也实在令人失望,利落也就对这个事情失去了兴趣。
利落的爹在这附近的村子也小有名气,因早年在仙门呆过,所以懂些卜算,懂些法术,懂些拳脚功夫,但又都算不上精,平时别人问卜个吉时,帮人驱驱邪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但是即使她爹知道自己女儿出生,天降异象,其中必有玄机,可是他那些小道行想窥探天机,着实勉强了些。
既然自己不行,自然只能请教别人,利落的爹带着利落去过妙观,去过寺院。但不论是道士还是和尚,说的话也都是大同小异。无非就是,此女命数罕见,实难卜测出什么,但可知此女命中带吉,且是大吉,与他人而言可说是消灾解厄。
再后来,直至利落三岁了,利落的爹才给他女儿取了个名字,唤利落。说是不论大吉也好,大凶也罢,只希望她能活的利落些,勇敢些。利落五岁的时候,见到了个游方和尚,那和尚一身暗灰色的麻布粗衣,右手拿着一串八十一个珠子串成的佛珠,左边的袖子空空如也。脸上的皱纹像是村子里那棵大柳树的树皮一般。和尚看了利落之后,只说了了了数字:天降异数,不可窥,不可窥。
利落六岁的时候开始显得不一样,好比她见到隔壁的王阿婆时,脑子里突然闪现了阿婆摔倒的情形,虽不知原因仍是告诉阿婆让他小心香蕉皮。开始的时候,以为孩子又要干什么调皮事,不曾理会。但后来阿婆却在床上躺了近半年。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她曾让夫子小心砚台,可后来夫子却瘸着脚给他们上了十天的课。久而久之之后,村子里的人就开始相信,利落那孩子有着一张堪比乌鸦还灵验的嘴,说什么灵什么。
但其实,利落自己也很郁闷,自己得了个乌鸦的名号不说,她还深受其害。比如他上上个月和大胖说,让他小心牛。后来那天傍晚,她和大胖一起去找在农田里干活的父母,玩了一会之后,两人就准备回去,走至村口的时候,大胖突然说,他没有钥匙,还是回去等爹娘一起回来。利落好心让大胖去她家等,大胖听了死活不愿意,好像她家有老虎一样。
之后,利落便自己蹦蹦跳跳的回家了,刚进村子就看见李伯伯的牛在院子门口,一双眼睛,比利落爬树掏的鸟蛋还要大许多,直愣愣的盯着利落望。那眼神,活像是没吃过草的牛见了嫩草。利落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在那头牛低吼了一声之后,便撒丫子朝利落狂奔而来,利落也是撒丫子的立马就跑。
那一场人牛大战一直持续到利落的父母从农地里回来,利落的父亲制服那头牛。而彼时利落和牛早已围着村前的蓄水池跑了几十圈。利落因跌在泥潭里而一身泥泞,声音也哑哑的,哭着被父母抱回了家。
后来李伯伯来道歉,说是那头牛在发情期,情绪不稳定,才会造成此事。第二日,利落经过一夜的压惊之后,明白这事和大胖脱不了关系。那天下课之后,利落举着个粗棒子撵着大胖在村里跑了一个来回。大胖后来承认知道李伯家有牛,且那个时候正好是刚放完牛回来的时候,为了避祸,大胖临阵脱逃,才让利落有幸有了一次锻炼身体的机会。利落被气得半死,大胖自知理亏,硬是被利落逼着承包了接下来半个月夫子所交代的作业。
一切前情旧事皆可不提,因为利落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对于要倒霉的人要出于好意的提醒,但是对于那些自己知道要倒霉的人,自己还和别人玩,那就活该自己倒霉,而为了让自己不倒霉,就该躲得远些,她可不想当活靶子。
太阳西沉,尚有微微阳光,而月亮却迫不及待已经爬了上来。利落大步的跑着,推门入了屋。
“娘,我回来了。我还抓了一条鱼回来。”
闻声从屋内走出一妇人,看着下课归来的女儿满心欢喜,笑容里尽是无限的对女儿的爱。又猛然间看到了女儿怀里抱着的鱼,不禁皱了皱眉。
“秋天的水凉,你怎么跑去捉鱼了!待会你爹知道了,少不了你的一顿骂。”
“那我就在爹回来之前把鱼全吃光,不让他知道”
“好了,进屋去把你这身衣服换了,否则你想瞒也瞒不住。”
利落的娘接过她怀里的鱼推着让利落入屋。利落边走还不忘回头。
“鱼汤不要放葱!”
当天完全的黑了下来,利落的爹才匆匆的带着疲惫赶回了家门。此时利落已经被娘劝了不下十次等她爹回来再吃饭,眼见着爹一进家门,利落立马抄起筷子,直攻她的鱼。还不忘问候她爹一声。利落的爹未应声,一脸凝色的坐下准备吃饭。利落的娘看着,心知今日去邻村事情肯定办的不顺利。
“无生,今日是不是碰见了棘手的事?”
“那韩家并不是鬼魂作怪,而是只妖。不知如何受的伤躲进了韩家,幸而是受伤,才未造成什么大祸,但即使是受了伤,也很是厉害,我险些被擒了去,要不是遇见了一个上清山的弟子,今日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利落的娘听着也是脸色不好看。
“这两年,妖魔更是厉害了,你外出时要更加小心了。”
“我会的。只是看如今的形势,妖魔渐起,怕是百姓又要遭殃了,虽然仙门人力挽狂澜,但这场六界的劫难能否度过仍是未知数。”
利落一边吃饭一边听着父母的讨论,不时抬头看看他们,纵使对他们所说的不甚明白,但是也明白父亲说的一定是顶严重的事情,那些妖啊仙啊什么的虽然都没见过,但一定很是厉害,否则父亲的眉毛不会皱的像她常常擦桌子的抹布一般拧在一起。利落想那事情的严重性应该就像是以前在私塾急着上茅厕,却发现都有人一样。不过利落依然庆幸,发生了严重的事情,否则她那什么都爱唠叨两句的爹肯定又要因她下河捉鱼的事从头到脚把她数落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