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飞看得眼花,忽觉背脊发冷,扭头一看,巨狼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目光越过男孩,冷冷望着战场,它的身后满地狼藉,黑衣男子被活活撕碎。
方飞魂飞魄散,拔腿就跑,疯子、巨狼、火龙、飞蛇……怪物接二连三,方飞快要疯了,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快越好,越远越妙。
一阵风跑出村落,方飞气喘吁吁,弯下腰来歇息,忽听道边笃笃声响,豁啦,道边树丛分开,冲出来一个乌油油的大怪物
“什么东西?”方飞看清对方,倒抽一口冷气。那怪物两米多高,光溜无毛,躯干又宽又扁,活是一只缩头乌龟,左右各有四条长腿,又像一只巨大的蜘蛛。
阳光下,怪物后腿收缩,前脚撑起,身子极力后仰,露出一张凸凹不平的大脸。那张脸没有五官,可是方飞却感觉它在盯着自己。
“天啦!”怪物粗声大气,听起来像个正在变嗓的男孩,“裸虫,他是个裸虫。”
“胡扯,”怪物换了一副嗓音,尖细稚***声奶气,“紫微里哪儿有裸虫?”
怪物一边说话,一边甩开长腿猛冲过来。方飞吓得掉头就跑,忙乱中让树根绊了一跤,来不及爬起,头顶天光一暗,怪物贴着他爬了过去,肚子下面的泥土扑簌簌向下掉落。
方飞几乎埋在地里,忽听怪物用粗嗓门尖叫:“吓死我了,吓死了我。”
“蠢货,”怪物又用细嗓门说,“你这是开车吗?根本是杀人。”
“闭上你的破嘴!”粗嗓门停顿一下,忽又怒气冲冲,“你站着干吗?还不去看他死了没有?”
“你干吗不去?”细嗓门很不服气。
“我是你哥哥!”粗嗓门怒喝。
“得了吧,你这个蠢货,”细嗓门尖声尖气地说,“爸妈知道你乱开车,准会把你活活揍死。”
“好吧,”粗嗓门悻悻说道,“一块儿下去。”
“妈说不能离开华盖车。”细嗓门尖叫。
“胆小鬼闭嘴,”粗嗓门大吼,“我数到三,不然我把你扔下去。”
方飞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偷偷打量不远处的怪物。怪物也趴在地上,活是一块黑黢黢的大石头。
啪,“石头”从中裂开,钻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大的高高胖胖,两只眼睛挂在脸上,像是一对滑稽的逗号;小的不满十岁,整个儿飘在空中,脚下踩了一把昏黄短小的飞剑。
方飞恍然大悟:“怪物”是一个代步工具,操纵者就是这两个男孩。看他们的样子,眉眼活泛,不像那些死样活气的怪人。
“他还活着吧?”大个儿男孩歪着头审视方飞。
“我看他死定了,”小男孩扁了扁嘴,“简真,你惨了,你撞死了一个人。”
大个儿使劲皱起眉头,小声咕哝:“要么我们把他埋掉?”
“你想毁尸灭迹,”小男孩嚷嚷,“这也太无耻了!”
“闭嘴,”大个儿怒气冲天,“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小鬼。”
听大个儿的意思,似乎真想把自己埋了,方飞慌了神,抖落泥土爬了起来:“我没事,我还活着。”
“咕!”大个儿吓得向后一跳,瞪眼望着方飞,从兜里拔出一支乌黑的毛笔,“你、你是人是蜕?”
“人?蜕?”方飞一时摸不着头脑。
“蠢货,”小男孩给了大个儿后脑一掌,“当然是人,蜕又不能说话。”
“说的也对,”大个儿讪讪地把笔揣回,“这两天忙着读书,我精神有点儿紧张。”他歪头打量方飞,眼里充满好奇,“奇怪了,你真的是一只裸虫?”
“你怎么知道我是裸虫?”方飞也很纳闷。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知道,”大个儿像在说绕口令,“你跟紫微里的人太不一样了,不是外貌,而是骨子里的东西。”
“骨子里?”方飞困惑地看着自身。
“反正就是那个……”大个儿抓着脑袋冥思苦想,“嗐,我也说不清……你就是跟我们不一样。”
“没错,”小男孩扁了扁嘴,“我讨厌裸虫。”
“噢,”方飞努力把刚才的经历从脑子里删掉,“我叫方飞,你们叫什么?”
“我叫简真,玄武人,”大个儿嫌恶地扫一眼小男孩,“他叫简容,我弟弟。”
“我们最好离开这儿,”方飞急声说道,“后面有一头很大的怪物。”
“怪物,”简真心虚地看看四周,“什么样的怪物?”
“一头狼,”方飞咽下一口唾沫,“很大很大的狼。”
兄弟俩齐刷刷盯着他,眼里的神气十分古怪。方飞心觉不妙,刚要开口,忽觉汗毛直竖,他慢慢转头,发现巨大的苍狼就在身后,离他不过十米,目光乖戾阴沉,无声无息地向他走来。
方飞直觉天旋地转,可又很快镇定下来,大叫一声“快走”,张开双臂,拦在兄弟二人身前。他两眼瞪着巨狼,心想如果巨狼吃他,兄弟俩就有机会逃跑。
苍狼呜了一声,加速冲来,方飞脑子一空,不觉闭上双眼。
料想中的扑击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愤怒的叫骂:“谁让你们下车来的?我让你们老老实实呆在车上,不要离开华盖车,你们当我的话都是放屁吗?”
骂人的声音尖利高昂,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狠劲。方飞哆嗦着张开眼睛,忽见苍狼不知所踪,面前多了一个中年主妇,胖胖墩墩,五官圆润,系了一条脏乎乎的围裙,两手叉腰,唾沫飞溅,圆溜溜的小眼睛喷出两道火光,越过方飞,向他身后的兄弟俩延烧过去。
方飞彻底懵了。巨狼到哪儿去了?这个家庭主妇又从何而来?
“哥哥让我下车的,”简容指向大个儿,“车也是他开过来的。”
“混账,”简真气得胖脸涨紫,“明明你自己想开车,你求我教你,好说歹说,我才勉强答应……”
“简真,”主妇揪住大个儿的耳朵,把他扯到面前大吼大叫,“你可是哥哥,就不能给弟弟做个榜样吗?他让你开车你就开车?我让你好好呆着,你怎么就不听话?长了这么大,还是不省心,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
“我信,我信,”大个儿歪着脑袋,眼里泪花滚动,“轻一点儿,好疼,妈,能不能轻一点儿……”
听到这个“妈”字,方飞终于松了口气:这个中年主妇竟是是简家兄弟的母亲。可是那头狼呢?那么大一头狼跑哪儿去了?他东张西望,心里纳闷极了。
“让你见笑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方飞扭头一看,吓得叫出声来:“是你?”
蓝色衣服的中年男子不声不响地来到他身边,“笛子”别在腰间,左手托着烟杆,他笑容满面,正往烟锅里填塞淡绿色的干草。
“你,”方飞连退两步,愤怒地望着男子,“你刚才杀了人。”
“杀人?”男子愣了一下,恍然说道,“哦,你把那东西叫人?”
“难道不是?”方飞也觉迷糊。
“以前是,现在不是!”
“什么意思?”方飞更糊涂了。
“它们没有了元神,只有一个空壳子。”男子慢慢说道。
“所以它们才会攻击你,”中年主妇插嘴,“如果我们晚来一步,你就会变得跟它们一样。”
“无知无觉,不死不活,” 男子接着说,“只要它们的主人没有放弃控制,这些东西就会一直在人世间行走下去。”
“主人?谁是它们的主人?”方飞忍不住问。
“知道魔徒吗?”男子定眼望着他。
“知道!”方飞脑海里闪过鬼八方和影魔的样子,不觉收起十指,狠狠攥成拳头。
“它们的元神被魔徒吃掉了,”男子的话让方飞双腿发软,“这种没有元神的东西叫做蜕,意思是蜕掉的皮囊。魔徒吃掉元神,就成了蜕的主人,它们受魔徒操纵,帮助魔徒捕捉新的猎物。”
“刚才……”方飞的嘴里干涩发苦,“它们想捉我?”
“对。”男子点头。
“让魔徒吃掉我的元神?”
“对。”
“元神是什么?”方飞虚弱地问。
众人应声愣住,中年男子想了想,皱着眉头解释:“简单来说,元神就是人的精神。”
“裸虫没有元神吧?”大个儿插嘴说。
“不,裸虫也有,”男子眯眼瞅着方飞,“但跟我们的不太一样。”
“怪物。”大个儿看着方飞一脸嫌弃。
方飞并不理他,回想刚才的见闻,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那两个黑衣人是魔徒?”男子点头说道:“幸好只来了两个,要么可有点儿糟糕。”
“他们都死了吗?”方飞又问。
“死了个小角色,棘手的那个逃掉了。他叫莫森,斗廷的通缉犯,他有五千点金的赏格。”中年男子无不遗憾地说。
“真倒霉!”主妇悻悻说道,“如果逮住了他,就能给小真买一副好甲。”
“说这些有什么用?”男子苦笑叹气,“谁叫我们不能飞。”
“为什么不能飞?”方飞看向简容,小男孩踩着小剑飞得呼呼生风。
“说来话长。”男子盯着方飞,“我叫简怀鲁,”大拇指一挑,指向中年主妇,“我妻子申田田,我的两个儿子你都见过了,我们都是玄武人。喏,你叫什么?”
方飞还没开口,简容抢着说:“他叫方飞,是个裸虫。”
“不!”简怀鲁摇头,“他不是裸虫,他是一个度者。”
“度者?”简真一跳三尺,“怎么可能?”
“你的点化人呢?”简怀鲁直视方飞,“你们应该形影不离。”
“我们失散了!”方飞低下头,嗓子微微发堵。简怀鲁怔了一下,小声咕哝:“那可是个大麻烦。”
“我们不能呆在这里,”申田田忽然开口,“莫森受了伤,肯定会带同党回来。”简怀鲁的目光投向村落,怅然说道:“真没想到,留云村也毁了。”
“第三个村子了,”申田田皱眉说道,“这儿离玉京不到一千里。”
“魔徒正在崛起,”简怀鲁叹气,“斗廷却在蒙头大睡。”
“要把消息通知斗廷吗?”主妇问。
“没用,”简怀鲁摆手,“他们不会理睬‘禁飞者’。”
“我们真不在村子里过夜吗?”简真失望地看着远处的房屋,“我就想找间真正的房子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好哇,”申田田冷笑,“等你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少说也有十几个魔徒。”
“还有几百只蜕。”简怀鲁补充。
“几百只?”方飞心头一颤,大个儿的脸色也很难看。
“来吧!”简怀鲁冲方飞招手,“我们进车里说。”
“可是……”方飞心虚地左右张望,“这儿有一头狼,很大的狼。”
“你说这个?”申田田身子一转,化为一团苍青色旋风,砰,旋风暴涨,一头巨大的苍狼出现在方飞面前。
“啊!”方飞仓皇后退,撞在简怀鲁身上,男子伸手把他扶住,笑嘻嘻地说:“别害怕,变身而已,看着吓人,其实一点儿也不凶。”
“谁说的,”简真小声嘀咕,“凶的要命。”
“你说谁?”巨狼身子一转,忽又变回胖墩墩的主妇,她扬眉瞪眼,拎住大儿子的耳朵,“你今天的功课做完了吗?”
“还没……”简真哀叫着跟随母亲进入怪车,“噢,轻一点儿好不好?裸虫都在看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