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笑,不代表不痛苦,佛慈悲,不代表可以忘却痛苦,佛有前因,所以心中有爱,佛无来世,所以爱得深沉……”
东云熙此刻却想起了在东灵崖时,佛祖的话语,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原来,佛也是有爱的,因为心中有爱,才能怜悯世人,那是大爱,那是博爱,原来,他一直没有顿悟。
他要的不过只是心中那一点小爱,他没有那么伟大和崇高,所以,注定他成不了佛。
当他婉言拒绝了佛祖,自愿剔除仙根时,全凭着心中信念的支撑。
当一片一片龙麟剥落,带着血肉,痛彻心扉之时,他脑海里余下的只有凰紫琦的颦颦浅笑;
当仙根从骨里剔除之时,他痛得冷汗涔涔,神经几欲在痛苦之中崩裂,他都咬牙挺了过去,只为,他再次回到东海时,能听得凰紫琦袅袅的抚慰,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是,他放弃了一切,付出了一切,他得到了什么?
东海再也寻不到她的身影,他没有歇上一口气便直奔北海,得到的结果却是她要嫁给……北冷月?
这让他情何以堪?
没有甜言蜜语,也没有山盟海誓,可那青山白云可以作证,他们深情相望,便决定了要执手一生……
可是,短短的时日,物还是,人已非?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心好痛,痛到无以复加,痛到连呼吸似乎都停滞了……
轻轻拭去了嘴角的血迹,东云熙突然仰天而笑,声声悲戚,连天地也为之动容,刹那之间,风起云涌,海中波涛震动,犹如阵阵呜鸣,海也在为他悲泣着……
眼见东云熙喷出一口鲜血,凰紫琦的手紧握成拳,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他是在演戏,可她却是如此地懦弱、没用,她依然在担心着他,牵挂着他,为他而痛着……
当那凄厉的笑声响起,却宛如一把尖刀,声声都割在她的心上,她将脸孔掩在了北冷月的怀中,任泪水肆意奔流,却不敢再与他抬眼相望……
东云熙,东云熙……这个名字,曾经是她全部的爱恋,她有多爱他,她不知道。
只是生命中失去了他,她的人生便不再完整,日月星辰,春夏秋冬,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也失去了意义。
叹只叹,今生无缘……耐何还要苦苦纠缠?
凰紫琦不知道是怎么回到了宫殿,只是再次清醒过来之时,早已经没有了东云熙的身影,她发狂地向殿外奔去,可哪里还有人影呢?
只有那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几朵娇艳绽放的血花,真实地记录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点滴。
凰紫琦蹲下了身,万般怜惜地用手抚过那一抹暗色,眼泪此时才如雨一般簌簌落下,与血色混杂在一起,交融、缱绻、冲刷……
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着,明明已经错过了,明明已经失去了,她还在难过什么,她还在后悔什么?
东云熙有他的青云大道,有他的崇高理想,她绝对不会去堵了他的道!
从今以后,大路两条,各走一边,他与她,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北冷月看着眼前的情景,却是叹息地摇了摇头。
东云熙离开时,那失魂的眼,那破败的心,任谁都感觉得出,那样一个风流俊逸,犹如神祗一般的男子,却任由一丝一丝秀发垂落在两侧,而懒得伸手去搭理,穿着染血的白衣,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出了北海。
他放心不下,沿途派人护送着东云熙,但都守在远远的距离,不会太靠近他。
而凰紫琦当时竟然哭晕在了他的怀里,足见她的心也不比东云熙好受多少。
当她醒来时疯狂地奔向东云熙曾经站过的地方,细细地抚摸着他鲜血染过的印迹,那眼中深藏的感情便再也掩饰不住,如潮水一般拍打在他的心房,他的心,也在痛,她对东云熙的一往情深,似乎也注定了这一生,他都无法得到她的心!
这就是他们俩人的爱情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因何而结束?
结束?
不,没有结束,他们俩仍然是相爱着的,即使分隔两地,他们的爱情也没有结束的一天。
北冷月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他终究……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
东云熙不知道是怎么样回到的东海,迷迷糊糊中,前方的路也越发朦胧起来,他摸索着,游荡着,最终寻着凰紫琦的足迹,在她曾经住过的殿中徘徊不去。
手,一一抚过那她曾经用过的一切物什,那种感觉,就像她还在身边。
为什么,不等着他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他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
她知道吗?
为了和她在一起,他已经挥刀斩断了佛缘,剔除了仙骨,现在的他,不能占卜前程,也不能料断吉凶,除了几千年道行在身,他有的便只是她了。
这一切她都不知道……
她要嫁给北冷月了……不久之前……他还说要娶她?
多么可笑的结局,到底是命运弄人,还是人生如戏?
他双臂大张,如自由落体一般地向后倒去,仰躺在凰紫琦曾经睡过的紫玉温床上,这里似乎还有她的余味,那泛着淡淡花味的幽香紧紧将他环绕,一滴清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庞……
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
龙王与龙后守候在床畔几天的时间,东云熙仍然不吃不喝,不言不语,那日渐憔悴的容颜让他们揪心地疼,俩人不由地对望:难道他们真的做错了吗?
“你说怎么办?”
龙后拉着龙王悄悄退了出去,看着东云熙那样子,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
儿痛娘也心酸,虽然他们本不亲近,但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还能怎么办,解铃还需系铃人,我们真不该棒打鸳鸯!”
龙王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当时这样做了之后,他便隐有不好的预感,眼下,竟然都成真了。
而且,他为东云熙把脉之时,东云熙的脉息之中少了仙脉,他便知道,一切都晚了,东云熙已经自动放弃了修佛之道,甘心坠入凡尘之路。
而他们所做的一切更是得不偿失,说真的,他后悔了!
“你是在怪我?”
龙后瞪了龙王一眼,当时的主意,可是他们俩人一起想的,这黑锅也应该他们俩人一起背,只要东云熙能够好起来,她这张老脸也可以豁出去。
“不是,不是……”
龙王摆了摆手,里面还躺着一个呢,这个时候,他哪敢再得罪另外一个?
“我们别吵这个了,听那天当值的夜叉卫说凰紫琦被北冷月那小子带走了,我们就走一趟北海吧!”
“那好,我回宫殿换套衣服。”
“还换什么衣服,你儿子重要还是爱美最要啊,早去早回,走吧!”
说罢,龙王便一把抓住龙后的手,身形一闪,便化作一抹流光,消失得不见了踪影。
龙王与龙后没有惊动他们的老朋友,倒是直直地奔北冷月而去,要叙旧改天,今天他们来可是为了儿子的终生大事。
“冷月侄儿可在?”
等不及侍卫通报,龙王与龙后已经踏进了太子的宫殿。
“东叔、东姨,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北冷月闻声从殿后而出,看着眼前出现的两个人,不由地诧异万分。
“冷月啊,那凰姑娘可是在你宫中,快带我们去见见她。”
龙后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想着还躺在床上了无生气的儿子,她就什么也管不了了。
“你们说紫琦?”
北冷月顿了顿,得到他们的点头确认后,才问道:“你们找她做什么?”
北冷月心下暗自一惊:难道是东云熙出了什么问题?
“云熙……我那可怜的儿子……他……他快不行了……呜呜……”
龙后向龙王暗使了一个眼色,宽大的袖子一甩,收在了眼前,挡住了假装嘤嘤啼哭的面容。
再带回凰紫琦,哪有那么容易,她只有使出这招苦肉记。
龙王接受到龙后的信号后,也跟着配合道:“是啊,冷月,云熙……他快不行了,他只想再见凰姑娘一面,你快让她出来吧……”
龙王与龙后一唱一搭,演作俱佳,倒真是让北冷月分不出真伪。
而躺在殿后听着一切的凰紫琦终于控制不住地奔了出来,如果东云熙真的快不行了,她还在计较什么,还在坚持什么?
难道连他最后的愿望也不答应吗?
真的是最后了吗?
她的双手紧紧地交扣着,连指节也被捏得发白,一字一句地颤声问道:“云熙……真的快不行了吗?”
“是啊,凰姑娘,快随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眼见着凰紫琦奔出,龙后二话不说地便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现在可是他们家东云熙的救命良药,失不得。
“这个……”
凰紫琦略有些犹豫地看向北冷月,她已经答应了他,要嫁与他;而现在,她却要去看别的男人,他心里又会作何感想?
可是,即使她不走,她的心已经奔向了东海,奔向了东云熙。
“去吧,我希望云熙会没事!”
北冷月大度地摆了摆手,眼中含笑,心却在滴血,背在身后的大手紧紧地握住,他又一次将她推向了东云熙……
可是,他能感觉到她心中的向望,她强烈的希冀,一切都是因为东云熙。
他,已再无所求,也再无所争……
……
在去往东海的路上,龙王与龙后将一切事情的始末都说于凰紫琦知道。
凰紫琦在震惊之下,却又怨不起这一对老人,他们也是为了东云熙着想,只是,他们缺乏沟通与交流,不了解自己儿子心之所向,以为他们做的,才是对他最好的安排。
错过,伤过,才能幡然醒悟,悔不当初。
这一切,他们都不敢当面说于东云熙听,只盼凰紫琦能好好宽慰东云熙的心,让他能够原谅他们所犯下的过错。
龙后言语之中略有哽咽,让凰紫琦看得好生不忍,他们对东云熙不是没有爱,只是爱得方式不对,不亲近,也不远离,只是保持着他们以为适合的距离爱着他。
她能够体谅他们的无奈与心酸,从东云熙走上那一条路开始,似乎也就注定了今生他们的关系只能维持在淡然疏离之间,他们想对他伸出手,可那手却触不到他的衣角,那种无力感深深撅住他们的心。
这些感受她都懂,最初,东云熙给她的感觉不也是这样吗?
只能仰望,无法触及……
要不是她有一颗坚忍不拔,外加百折不挠的心,又怎么会将他给拉下马来?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她会呆在东云熙的身边,相信北冷月能够体谅她的心,今生,她注定要负了他!
当视线再触及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时,未语泪先流,眼前早已经是模糊一片,只是那如雪的白衫上几朵暗红的花朵却在刺激着她。
那是……那一日……东云熙口中喷出的鲜血……
凰紫琦一步一步轻轻地踏了进来,每走一步,她的心就酸上一分,她怎么能不相信他呢?
龙王说,东云熙已经自断佛缘,剔除仙骨,那是一种怎么样的痛?
当一片一片的龙鳞剥离身体之时,那种连带着血肉拉扯的痛,他是怎么样忍受而过的?
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在她面前一声都不哼?
“云熙……”
凰紫琦轻声的话语溢出了红唇,千般怜惜,万种心痛。
那床榻之上的人儿不仅仅是憔悴,更仿若失去了生气一般,揪着她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床上的人儿动了动,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却还是没有睁开,也许,他也认为是在做梦吧。
东云熙在心底自嘲一笑,凰紫琦已经要嫁给北冷月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做梦,一定是在做梦……
“云熙……增开眼,看看我……”
凰紫琦坐在床畔,轻轻执起东云熙冰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庞,泪珠一颗一颗跟着滚落。
东云熙的身子蓦然僵直,如果说那一声一声的呼唤,他还以为犹在梦中,那么,这真实的触感,这温暖的泪珠,不是虚幻的吧?
凰紫琦真的……回来了?
颤抖地睁开双眼,直到眼前的情景从模糊到清晰,东云熙眼中的哀伤慢慢凝聚……
一切,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她,不是已经转投北冷月的怀抱了吗?
为什么,此刻还用那样深情的目光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定会因为她的目光而统统颠覆吗?
她的泪珠,是让他投降的武器,即使他心伤至此,他也不愿意见到她落泪……
“别哭……”
几天不进米水,东云熙开口的声音已成嘶哑,他的手抚在凰紫琦的脸上,轻轻拭去她腮边的泪花。
“云熙……对不起……我不该离开东海……离开你……”
凰紫琦抽了抽鼻子,抹干了眼泪,将东云熙的手合抱在掌中。
“我不走了……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你赶我,我也不走!”
凰紫琦扑倒在东云熙怀中,手臂紧紧将他环绕,她多么后悔当时就这样意气地离开,没有向他问明白一切,没有听他解释一切,让明明相爱的俩人忍受内心的煎熬。
“不……走?”
东云熙愣了愣,确实没有反应过来凰紫琦的突然转变,在北海,他们不是要……
凰紫琦陪在他身边,那么,北冷月……难道,他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
“对,不走了……”
凰紫琦抬头,绽开浅浅的笑容,轻轻的吻落在了东云熙的面上。
此刻,她才向东云熙慢慢讲述了所有事情的始末,从龙王与龙后的设计,到她伤心之后遇到北冷月,回到北海,龙王与龙后追至向她解释了一切……
东云熙听后沉默不语,对于他的父母,他确实没有资格怪他们。
他向来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亲情在他的观念中也淡漠,就像他们不知道怎么爱他一般,他也无法与他们坦承交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起源于对他的爱。
只是,他们用错了方式,才有了几许波折。
一对相爱的男女,如今,总算尘埃落定,圆满地相拥在一起。
今后,会有美好的人生在等着他们,无论前途怎样,他们会携手走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