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8月24日,一场特殊的葬礼在山东加祥县后申庄举行。
死者申春玲是一位年仅16岁的小姑娘,但她却享受了这个村最高规格的葬礼,她的4个哥哥穿上了为父母送葬才能穿上的孝衣,在灵柩前长跪不起,全村老少自发地佩带黑纱哭着为她送行。
然而有谁知道这位早逝的姑娘其实与这个家庭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她只是一个连户口都没有的继女;在继父瘫痪,亲母离家出走后,她却勇敢地留了下来,用柔弱的双肩托起了4个大学生哥哥!
1994年,失去丈夫的母亲带着申春玲姐弟从山东范泽龙周集来到加祥县后申庄。春玲的继父申树平是一个木匠,为人忠厚老实。继父上有70多岁的二老,下有四个正在读书的儿子。
尽管家庭负担很重,但继父木工手艺高超,再加上一家人勤俭节约,生活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对于春玲母女三人的到来,继父全家都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或许因为家中没有女孩的缘故,爷爷、奶奶、继父都对小春玲疼爱有加,哥哥们更是亲热地叫她小铃铛。小春玲到继父家前,早已经过了上学的年龄,可是由于父亲去世,她只能失学在家。继父知道后二话不说,拿钱给她上了学。家里本来就有4个孩子上学,再加上小春玲,继父的肩上又增添了一份负担。好在继父勤快,农闲时间常跟镇上的建筑队外出施工赚些外快,总算能应付家里的支出。
小春玲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第一学期就考了个全年级第三名。除了学习,她还包下了部分家务活,继父逢人就夸:我这辈子有福气,天上掉下个好女儿!
然而,快乐的时光转眼即逝,一场横祸从天而降。
第二年,继父在一次施工中从三楼摔了下来,瘫痪在床。一根大梁倒下了,整个家庭的经济来源断绝了,而且为给继父治病背上了沉重的债务。看着瘫在床上的病父,二哥申建军率先提出辍学,父亲坚决不同意,因为建军马上就要高考了,他的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老三、老四也要求辍学,好挑起家庭的重担。
正在哥哥们相争不让、继父左右为难之时,小春玲却提出由自己辍学,帮妈妈支撑起这个家。继父流泪了,爷爷、奶奶也不停地抹泪。继父沉痛地说:玲儿,爹对不住你。你的几个哥哥读了这么多年书,现在放弃可惜了,只能委屈你了。
3个哥哥也紧紧握住小妹的手,并在父亲床前共同许下诺言:不论以后谁考上大学,小妹的这份恩情要加倍偿还。
可刚刚走出磨难的春玲母亲却承受不住再一次的灾难打击。她得知丈夫很可能终身瘫痪后带着小儿子离开了危难的家。母亲走了,家里的支柱又断了一根,爷爷、奶奶成天抹泪,继父唉声叹气,小春玲却把哥哥们叫到继父的床前,一字一句地保证道:“爹,娘走了,是娘没良心。我不会走,我要留下来陪你们共渡难关,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小春玲说到做到,她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农活和家务,和真正的家庭妇女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整个家庭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这一年,申春玲年仅12岁。
二哥在高考中以优异的成绩被上海同济大学录取。然而3000元的学杂费压得全家人喘不过气来。
无奈之际,小春玲想到了卖血。第一次去血站,因年龄太小,医生不给抽;第二次去,她虚报了年龄才被允许抽200CC血。当她拿到400元“营养费”时,脸上的愁容仍没有散去。她知道,这400元钱相对3000元的学费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她第三天又一次来到血站。这一次,医生说什么都不给抽了。
情急之下,小春玲向医生下跪讲述了卖血的原因。医生沉默良久,才叹了口气说:好吧,就这一次,以后可别再来了;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位好心的医生象征性地给她抽了少量的血,并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钱,凑了700元钱给了小春玲。小春玲感动得直掉泪。回到家,春玲如数把钱交给了继父,继父忙问她从哪来这么多钱。小春玲撒谎说是借的。细心的二哥却从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明白了一切。他抓住小妹的手看了又看,又从她兜里掏了两张卖血的收据,全家人都惊呆了!可是,这些钱还不够学费的一半,继父决定卖掉一块老宅基地,爷爷奶奶也决定把他们准备打寿棺的三棵大杨树卖掉。
在全家人的努力下,学费总算凑齐了。为了让二哥申建军体体面面地去上大学,小春玲连续几个晚上没休息,给哥哥缝制了新棉被和新布鞋。
哥哥们上学走了,小春玲开始盘算着怎么赚钱给继父治病,为哥哥们缴来年的学费。
起初,她也想着跟村里的女孩子们外出打工,可家里的三个老人没人照顾,她只能在家想办法。冥思苦想后,她决定种棉花致富。种棉花与种其他农作物不一样,管理起来不仅费事,而且喷洒农药也很危险,可小春玲却在心里盘算着一年下来种棉花大约可收入几千元,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忙乎起来。她雄心勃勃地种起了棉花,可不久,鲁西南地区的棉花全部遭受到棉铃虫的袭击。这可急坏了小春玲,还没有棉花高的她赶紧背着20多公斤重的药桶在棉田里喷洒农药。她听人说,中午最热的时候,除虫最有效,她就挑中午阳光最强的时候打药。炙热的太阳晒得棉田像个大蒸笼,令她常常喘不过气来,她只好喷洒一会就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一天中午,由于药桶漏水,她中毒晕了过去,被村里人发现送回家。醒来后,她不顾继父劝阻,又挣扎着返回了棉田。艰辛的劳作终于换来了棉花大丰收,可由于当年棉花收购价太低,小春玲依然没能攒到她计划的钱。聪明的她又动起了脑筋,什么赚钱她就干什么。
农闲时,她和别人一起收过槐米、柳条,也推销过草帽、黄豆。后来,她听人说泗水的苹果便宜,她又跟着村里的大伯去泗水贩水果。每天晚饭后拉着地排车上路,天亮时赶到苹果园,装上车就往回赶。壮年男子拉一地排车,她也拉一地排车。在路上,别人都吃苹果解渴,她却一个也舍不得吃,连烂了点的也留下给继父、爷爷、奶奶吃。四哥申建华看到仅14岁的妹妹如此艰辛,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他决定退学参军。
四哥去部队那天,小春玲从口袋掏出一大把皱巴巴的零钱塞到哥哥手里:哥哥,这是80多元钱,是俺省下来的,你留着零用,到部队后你好好干,争取当个军官回来。申建华的眼睛湿润了。
1997年春节,是小春玲最快乐的一个春节。除了四哥在部队外,三个哥哥都回来了,并且三个哥哥都为小妹准备了新年礼物。大哥带给她的是一套新衣服,二哥送给了她一条红围巾,就连三哥也给她买了一盒美容霜。小春玲抱着礼物从里屋跑到外屋,不住地跳着笑着,此时的她又恢复了孩子的天性,那么天真活泼。小春玲喜悦的神情让全家为之动容,继父的脸上也绽开了笑容。
在繁忙的农活中,春玲始终不忘给继父治病,一有希望,哪怕山高路远,她也带着继父去。苍天不负有心人,继父的病有了很大的好转,有时还可以拄着拐杖挪步。哥哥们也是学业有成。大哥申建国在完成本科学业后又考取了硕士研究生。四哥申建华在部队入了党,并被提拔为班长。
1998年出走了几年的母亲突然来信了,原来,母亲离家出走时就偷偷开了个假离婚证明,后来去了平阳县重新结婚,生活还算可以。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女儿这几年受的苦难,心里充满了愧疚。母亲来信想让女儿也去平阳县跟着她过,还允诺给小春玲找一个好婆家。读着母亲的信,春玲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多想跟着母亲过一个正常女孩无忧的生活,可她怎能舍弃这个家啊!春玲咬了咬嘴唇,让人代笔给母亲写了一封回信,拒绝了母亲的要求。
她一如既往地为这个家操持着。为了给考军校的四哥多筹点钱买学习资料,1998年8月的一天,小春玲又一次想到了卖血。在她的再三请求下,医生一次为她抽了300CC血,原本身体虚弱、营养不良的她此时更加虚弱。她强打起精神去邮局汇钱。
没想到,过马路时一恍惚,她被一辆满载着钢筋的大卡车挂倒,沉重的车轮从她身上轧过……
柔弱的双肩担起满腔挚情,幼小的身体托起一个完整的家。年轻的岁月,本应如诗如画,如丝如缕,可是春玲的面前却堆满了太多的艰辛和沉重。一个毫无血缘的家,演绎出一番轰轰烈烈的真情;一个小小的生命,虽不惊天地,泣鬼神,可又让许多天下人为之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