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与诸弟书)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自七月发信后,未接诸弟信,乡间寄信较省城百倍之难,故余亦不望也。
九弟前信有意与刘霞仙同伴读书,此意甚佳。霞仙近来读朱子书,大有所见,不知其言语容止、规格气象何如?若果言动有礼,威仪可则,则直以为师可也,岂特友之哉!然与之同居,亦须真能取益乃佳,无徒浮慕虚名。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去年温甫欲读书省城,吾以为离却家门局促之地而与省城诸胜己者处,其长进当不可限量。乃两年以来,看书亦不甚多,至于诗文,则绝无长进,是不得归咎于地方之局促也。去年余为择师丁君叙忠,后以丁君处太远,不能从,余意中遂无他师可从。今年弟自择罗罗山改文,而嗣后杳无信息,是又不得归咎于无良友也。日月逝矣,再过数年则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志猛进也。
余受父教,而余不能教弟成名,此余所深愧者。他人与余交,多有受余益者,而独诸弟不能受余之益,此又余所深恨者也。今寄霞仙信一封,诸弟可抄存信稿而细玩之。此余数年来学思之力,略具大端。
六弟前嘱余将所作诗录寄回。余往年皆未存稿,近年存稿者,不过百余首耳,实无暇抄写,待明年交一本付回可也。国藩草。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自从七月寄出信件后,就再没有收到弟弟们的来信,因为知道乡村中寄信比在省城中困难百倍,所以我也不像往日那样望眼欲穿。
九弟上次来信说想和刘霞仙结伴读书,这个主意很好。霞仙最近在读朱子的著作,非常有心得,不知道他的言谈举止、音容笑貌、格局气象怎么样?如果真是言谈举止很有礼貌,风度威严可以作为楷模,那么拜他为师也是可以的,岂止是当做朋友看待。不过和他住在一起,必须要真能受益才行,不要只是为了图取虚名。人如果真能立志,那么圣贤豪杰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也能做到,又何必借助于外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想要成为孔孟那样的圣人,就日夜不倦地钻研孔孟的学问,谁又能阻挡我前进的步伐呢?要是自己没有志向,就是每天和尧、舜、禹、汤这些圣人住在一起,也只能是他是他,我是我,毫无用处。
去年温甫想到省城去读书,我觉得他可以离开家乡这一小块天地,到省城和比他更优秀的人相处,进步应该是不可估量的。谁知道这两年他看书不多,至于诗文,更是一点没有长进,这就不能埋怨过去的天地太小了。我去年为温甫选定了丁叙忠为老师,温甫因为丁君住的太远,不方便跟他学习,我的心中也就没有合适的老师人选了。今年温甫自己选定罗罗山为自己修改文章,但是后来又没有消息了,这说明温甫的毛病并不是缺少良师益友,岁月如梭,光阴荏苒,再过几年你就三十岁了,要在三十岁之前立志,奋力向前啊!
我从小深受父亲的教导,却不能教导弟弟们成才,这是我深感羞愧的地方。其他人和我相处,很多地方都能从中受益,可偏偏我的弟弟们不能受到我的启发,这是我所深深悔恨的。现在我这里有寄给霞仙的一封信,弟弟可以抄下来细细品味。我多年来苦学的心得,全部在这封信里了。
六弟上次叮嘱我将所作的诗写下来寄回去。我往年没有保存底稿,近年来存下的底稿不过一百多首诗,实在是没时间抄写,等明年我将整本诗寄回去。国藩草。
曾国藩语录
1.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
2.日月逝矣,再过数年则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志猛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