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依旧是阳光灿烂,天气晴朗,天气预报喋喋不休地对市民普及着昨晚那一千七百多道雷的常识,诸如什么‘强对流’‘积雨层’之类的名词一个个地蹦出来,让人听得似懂非懂。
在闹市区的哈根达斯店,上午的时分,还没有多少顾客在,两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手拉手站在海报下面,仰着头看,一个嘴里嘀咕着:“这个要!这个也要!那个那个!”另一个则豪气地把小胸脯一拍:“听吾的,吾有经验哩!”
在远处位置上,两个娃娃分别的监护人耐心地等着,胡小凡小心翼翼,屁股都不太敢坐踏实,就准备随时拔腿逃命。开什么玩笑,正一道!专门降妖伏魔抓鬼镇祟的皇家御封天师,他身为一尾狐狸,如何敢大大咧咧地和人家对面而坐。
须发皆白的何长老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小哥儿骨骼倒是清奇。”
“哪里哪里。”胡小凡下意识地想把尾巴藏起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人形,没有尾巴。
“我家幼天师自小生活在山上,几乎未曾踏足尘世,这次一下山就能交上一个好朋友,也算是缘分呐。”
胡小凡看他谈吐和蔼,才松了一口气,扯着不太自然的微笑说:“带小孩子是很辛苦……”
“看他的样子,只怕要多逗留几日方肯离去,正好贫道还有些别的事要做,这段时间,就麻烦小哥儿了。”
“不麻烦不麻烦……咦!老先生您是说要我照顾他?!”胡小凡习惯性地客气完了才惊呼出声。
“自然这个费用么,我们来出。”
“不是……这个……”胡小凡作为一只要照顾天师的狐狸,感觉压力很大。
刘家庄园,刘先生听完了冯雷的回报,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就这样吧。
”
“家主,看道盟罗长老的口气,这次只怕要严办了。”
“不然还能怎样?”刘先生淡淡地说,“道盟最重要的一条的准则就是不惊动当局,其次才是平衡发展,这次……难怪他们这次这么及时地赶到,急着出来调停,再打下去,视频就上互联网了!传我的命令下去,所有刘门弟子,全都回山修行,十年之内,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外出!以前他们倒是看不起陈家韬光养晦,现在到头来才发现陈家是最聪明的一个。”
“是!”冯雷答应一声出去了,刘先生目光移向自从回来就跪在面前的古雷,叹了口气:“这不关你的事,起来吧。”
“家主。”古雷重重地磕了个头,依旧没有起身,“弟子不想为自己辩解,实在是因为有私心作祟,以为依照秦明川的吩咐做事,可以提高将来弟子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以为他是真的为刘家着想……没想到被他利用了,差点给家族招来灭顶之灾,这是弟子的罪孽,恳请家主责罚。”
“都说了让你起来。”刘先生苦笑了一下,“秦明川是个人才,心机深重,我们谁不是在他的算计当中,责罚你一个有什么用,你也算忠心为主,就是还不太理解尘世间的勾心斗角……这样吧,我就罚你封住全身修为,到尘世去历练十年,此十年里不得利用家族任何关系人脉物品,生死由天,你可愿意?”
古雷点了点头:“弟子愿意。”
“那去吧。”
刘先生揉了揉额头,对最后剩下的华雷问:“这次损失多少?”
“家主,我们这边人手没有折损,就是秦明川拿走的三幅阵图全遭反噬,符器混杂之后互相排斥,气息混杂,等同废物,除了请炼器高手重新祭炼,别无他用了。至于正一道和终南山,他们带来的三十七名金丹期弟子全数殒命,四大长老战死一名,被阵法撕裂一名,剩下两名也是修为大毁,基本成为废人了。”
刘先生头都不抬地苦笑了一下:“照这么算,还是我们赚了的……阵图是死的,人才是活的,秦明川这一下真够狠啊……要是我真的把雷字号人马都借给他布七星散花阵,那恐怕也会是一个不剩……”
“家主,恕我多言,这样也好,修真一共六大世家,周家姜家向来不是以武力见长,陈家向来不理世事,终南山现在四分五裂自顾不暇,正一道执事的是个娃娃天师,新兴的青莲宗才经大战要休养生息,我们刘家好歹还算处在安稳之地,只是被道盟责罚赔偿而已。至于秦先生……他虽然是个凡人,但家主您也说他心机深重,恐并非小姐的良配啊。”
刘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情之一字,难啊。”
打发走了华雷,他漫步走到前面,却看见婚庆公司的员工正在有条不紊地拆除昨天刚刚布置好的一干装饰,偶尔有窃窃私语:“搞不懂这些有钱人是咋想的,这咋又要拆了呢?”
“切,这都不懂,不结婚了呗。”“哪能说不结就不结,小孩儿过家家啊?”“有钱人结婚跟我们不一样,背后道道深着呢,别多说了,赶紧干活吧,反正钱也不少给。”
他走到花厅,看见女儿正指挥着工人干活:“对,那个也让花店搬回去,什么退钱?不用退了。酒店的自助餐也取消……赔就赔吧……还有雇来的人,让管家支付一半的酬金。”
“杏子。”他在后面叫了一声,刘杏子回过头来,笑了笑:“爸爸。”
父女两人一时都无话,刘先生走到女儿身边,伸手摸着她长长的秀发,半天才说:“对不起。”
刘杏子咬着牙,狠狠地摇摇头:“爸爸,这跟你没关系,是他不爱我,我早就知道……”
眼睛里逐渐盈满泪水,她还是没让眼泪掉下来:“对不起,爸爸,我不再任性了,这次我听你的,你让我嫁谁,我就嫁谁。”
刘先生默然,过了半天才说:“王俭来信了……愿意入赘。”
刘杏子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哽咽着说:“好,我答应!”
卫总的别墅里,陈初垂着头,一点一点地打扫着庭院里的玻璃碎片,安装玻璃的人刚才来过,量了一下尺寸又走了,物业保安也轮着来了一圈儿,语重心长地提醒要注意安全,雷雨天要关好窗户云云,最后才说:“咦,好像这是落地窗……”
“陈初啊,别弄了。”卫总从楼上下来,“你去换件衣服,等会陶韬来了大家一起去吃午饭。”
陈初把扫帚和簸箕放到墙角,走回客厅,先叫了一声卫叔,然后说:“不了,我等会就回学校去收拾东西,师父现在没事,我们自然也不必东躲西藏,我还是赶紧回去跟大家会合的好。”
“那也不差在一顿饭噻!再说,你舅舅……啊,这个……”卫总意识到自己失言,小心地打量了一下陈初,看他面色平静,完全没有原来的嫌恶之情才放心大胆地说,“夏英杰还在楼上睡觉呢,这个没心没肝的龟儿子,自己的人生大事啊!一点都不关心,你别急着回去……不如这样吧,请岳小姐出来一起吃顿饭?我们谈谈人生理想什么的。”
陈初吃了一惊,急忙婉拒:“师父应该挺忙的,还是再等等吧……”
“唔,也好,对了陈初啊,你不是说要考大学,那我给你找个家教吧,很管用的,陶韬参加成人高考就是他辅导的,我跟你说这个家教一定要选好……”
“不了,卫叔,家里地方小,腾挪不开,我去上补习班就好了,真的用不着请家教。”陈初立刻变了脸,想起家里那巴掌大的地方,还有麒麟和小玖,还有孟长老的化学分液装置。
想到最后才意识到孟妮可已经走了,而且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他望着庭院呆呆发愣,到底昨天看到的是真的呢,还是自己的幻觉?
“你们早该换房啦!”卫总大手拍在他肩膀上,“没问题,这个房子向来是该由男方出的吧?我跟你说,你那个舅舅啊是个死脑筋,还不得我给他想着!婚房我来给准备!什么地段什么户型的你们只管说,包在我身上!这个死龟儿子,我既然当年把他从临平山带出来,就要负责把他弄得整整齐齐的。”
卫总正在豪言壮语,门铃响了,陈初趁机站起来:“我去开门”。
他打开门,却惊呆了,然后心虚地低下头:“师父……”
“哦,陈初也在啊。”岳青莲却没有注意他,探头看见卫总,笑着说:“卫总,打扰了。”
“哎呀,哪里是打扰啊,请都请不来呢。”卫总热忱地说,“岳小姐,刚才我还跟陈初说,请你出来一起吃饭,来来来,快进来,老夏,夏英杰!你怎么还在睡啊,陈初,上去叫他起来。”
“不必了。”岳青莲一手制止住陈初,“我去叫。”
卫总有点嘀咕地看着她脸上那杀气腾腾地笑颜,然后用手指了指:“二楼,左边最后一间。”
“谢谢。”岳青莲蹬蹬蹬地上了楼梯,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向他笑了笑:“卫总啊,不好意思,今天恐怕要借你的地方解决点私人恩怨,您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不介意。”卫总打着哈哈,“我也早看夏英杰这小子不顺眼了,你狠狠地揍,没关系!伤了我管送医院,死了我管埋……”
“那多谢了。”岳青莲明明是笑靥如花,但卫总怎么看怎么觉得后心有点发凉。
岳青莲走到房间门口,提气喝道:“老夏,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不出来我就……一,二,三!”
“哎哎!来了来了!”房门迅速打开,夏英杰衣冠整齐,但是臊眉搭眼地站在门口赔笑,“弗萝拉你来啦,别闹得这么声势浩大,这可是人家卫总的家,我们有事出去说……出去说。”
岳青莲一脚踩住门防止他再关上,斜眼看着他:“老夏,我可一直等着你带玫瑰花和钻戒上门来求婚,没想到你跑到卫总家里睡大觉了。”
“哪……哪有玫瑰花和钻戒!我昨天许你这个了?!”夏英杰脸色大变。
“嗯哪,你还许我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呢。”
“这种谣言可别瞎传啊!”夏英杰听到楼下传来卫总有意压低的笑声,苦着脸说,“人生大事,我们慢慢谈……不要冲动……万事都好商量……”
“商量?”岳青莲秀眉一挑,“男婚女嫁,你情我愿的事,还要商量什么?!”
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不会又想耍无赖吧?”
“没……没有……”夏英杰胆怯地把身体向后挪了一下,好像害怕岳青莲的巴掌随时会招呼上来。
岳青莲忽然笑了,手指伸向了夏英杰的胸口,自第三颗扣子一路向上,声音甜腻地威胁着:“老夏……你敢耍无赖,我就敢耍流氓……”
说着,她用力一推,自己也大步走了进去。
“救命啊!劫色啦!”夏英杰惊慌失色地大声嚎叫了起来。
门被砰地一声踢上,隔绝了以后的所有声音。
“哎呀,哎呀,很激烈啊!”卫总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然后看到身边的陈初,脸色一变,推着他向外走去:“管他们干什么,我们去吃饭!吃饭!瓜娃子啊你可要记住,将来千万不要赖账,否则要肉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