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金鑫大厦和别的大厦真的一点都没有不同之处,但也许是岳青莲的心理因素,她就是觉得不对劲,在进入大厦之前,她还往楼顶上看了一眼,月明星稀,笼罩着被霓虹染色的薄雾,没有什么黑气。
博纳基金在大厦的十三到十五层,出了十五层电梯,白色冷光均匀地洒在门厅里,大理石的地面闪着滑润的光泽,岳青莲和徐丹宁混得久了,对装修也略知一二,在心里赞叹了一句:不愧是财大气粗,瞧这大理石的花纹,那一抹酡红的色泽,多正点,必定是意大利货,啧啧。
“小岳,这边。”走在前面的秦明川推开门招呼她。
“来了。”岳青莲急忙跟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的声音。
秦明川此来是寻求和博纳基金的合作,看来下午她和周浩的判断没有错,势力未明的那股资金注入股市,显然来头不小,而盛华投行又远在香港,虽然在懋华内部划分为大中华区辖内,但实际操作起来当然会有相当的难度,而单凭嘉业基金一家目前来看对该资金的阻截显然不力,此时总部虽然在美国,但香港分部同样下属大中华区的博纳基金显然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作对象。
博纳基金大中华区的执行总裁比起四十五岁的真实年龄来显得相当年轻亲和,作风西化活泼,不忘先赞美岳青莲几句才开始进入正题,他的秘书也没下班,在一边安静地帮着倒咖啡,放PPT,间或提醒一两句,细心周到得简直不象个男人,倒是岳青莲反而无事可做,只有全神贯注在两人的对话上。
“那么,到现在还没查出来这股资金的来源?”博纳CEO沉吟着问。
秦明川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很难有结果。”
“就是说,对手的来路,底细,牌面,我们统统不清楚?有没有可能是过路的热钱,捞一笔就走呢?”
“那样要等明天看开市,如果是过路的热钱,拉升一般不会超过三天,而周一本来是抛货的好时机,何必要等到周二,还有,热钱的话不会捞得这么贪心。”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更多的还是你那个著名传说的‘野兽的直觉’吧?”博纳CEO说着笑了。
秦明川也跟着笑:“好吧,我相信我的直觉。”
两人又谈了一会儿,时针指向十一点的时候,终于达成了初步协议:博纳CEO答应如果有需要的时候,博纳基金会出手拦截那股不明资金,大约可以动用三亿港币,死死地把盛华的股票给压在一个相对平衡的价位。
岳青莲的眉毛挑了挑,她身为项目组主管,几千万的数字从手里过完全不算稀罕事,几百万的资金流动不用上报秦明川自己就可以拍板,但这次秦明川要投进去的资金已经达到六七亿之多,还不算他手里的后备。
可以想像,博纳绝不是秦明川手里最后一张牌。
“还有,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话,明天我让杰森帮着查一下这条过江龙的由来。”博纳CEO谈笑着说,“这小子人头熟,还有些歪门邪道,没准能给他摸出什么来…………怎么了?”
秦明川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岳青莲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青白,但她很快恢复了自控,微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协议达成,宾主双方握手相送,博纳CEO又说了几句诸如‘岳小姐这么好人材,不知道有没有考虑个人问题,我公司里小伙子很多,要不要给你介绍介绍……’之类的俏皮话,岳青莲一边微笑一边在心里咬牙,‘哪里哪里’‘一定一定’地应答着。
他们走出门的时候,岳青莲看了一下腕表,十一点十一分,看样子要抓紧的话,自己还能在十二点前到家。
“怎么,有约会?”秦明川问。
“艾瑞克明天就结婚现在还在公司里加班呢,我哪敢有约会。”岳青莲进了电梯,向后靠着电梯的壁站着,看着银色铁门在面前徐徐关闭,忽然在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那速度,那高度,都不像是人类的。
她闭了闭眼睛,默念:视觉残像,残像而已。
“这真是不太凑巧,他的婚礼都改过一次日期了,明天说什么也要把他踢去结婚,不然我怕新娘子改主意。”秦明川这才发现她闭着眼睛,关切地问:“累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岳青莲摇摇头,站直了身体,刚才她本能地把经脉中流转的金色灵力压到了眼周的络脉中,刚做完就后悔了:万一等会她真的看到点什么,那岂不是……
“我和老大你又不顺路,等把我送到家,你再回家,得几点了?艾瑞克的新娘子可以改主意,你别以为嫂子上了贼船就不会改了。”
自从认识以来,她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当面提起秦明川的妻子,似乎是有些不得体?不然为什么她说出口之后,秦明川就沉默了呢?
压抑的气氛弥漫在电梯里,时间分外难熬,岳青莲死盯着慢慢悠悠平稳下降的电梯,恨不能一步到底楼然后赶快跟秦明川道声再见,两人开车分道扬镳才好。
‘喀’的一声,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大运,电梯竟然在半路上停住了,六层和七层的灯都在狂闪,但电梯一动都不动。
“怎么回事,新大楼的电梯就出故障了?”因为这突然的变故岳青莲越发心浮气躁,她真的不愿意和秦明川再多待一秒钟,这和面对夏英杰那种厌恶嫌弃截然不同,是那种想亲近却又怕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矛盾心情,为了不让自己犯错,她只有竭力避开这种会让自己想入非非的气氛,但为什么偏偏是在这种时候,该死的电梯,停了!
她拼命地按着下降的按钮,恼恨得差点想往电梯门上狠踢几脚。
秦明川安抚地轻推开她,伸手拿过维修电话,拨通了紧急呼叫号码,凑到耳边听了半天,皱起眉头:“没有人。”
“不可能,刚才上来的时候一楼大厅明明有保安的。”岳青莲咬着牙说,不知为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油然升起。
“嘘……小岳,镇定点,电梯故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大楼里上班经常会遇到。”秦明川安慰她,“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安心等待救援,不要心浮气躁。”
他说的这些岳青莲都明白,要放在平时这种小事她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的,虽然是突发事件又不是没遇见过,但此时她的心绪分外焦燥,抓心挠肝地难受。
这是怎么了,她深深呼吸好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从来没有幽闭恐惧症啊。
电梯还牢牢地卡在两层之间,维修电话里依然是无人接听,秦明川蹙起眉头,抬腕看了一下手表,随后给她一个安抚的笑:“也许他们要在十二点交接班前做一次巡视,所以不在位子上。”
岳青莲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为了不让自己不自觉地盯着秦明川英俊的侧脸看,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从电梯的角落里爬出一只半个拇指大小的灰白色蜘蛛,她恶心地轻叫了一声,伸脚就要去踩。
猛然秦明川拉住了她的手臂用力向后一拽,岳青莲差点失去了平衡栽倒在他身上,摇晃了一下才站稳身体,转头吃惊地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却发现秦明川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怎么了,老大?”她不解地问。
“呃,没什么。”秦明川放开了她的手臂,“安全手册上不是说过,电梯被卡住的时候,不要做剧烈的跺脚跳跃等动作,会影响平衡,造成事故。”
岳青莲无语:他把自己当成无敌女金刚还是女超人?踩死一只蜘蛛的动作够得上‘剧烈运动’吗?
“我还以为今天是老大的斋戒日,不能杀生呢,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信佛了。”她勉强地说了句俏皮话。
秦明川摇摇头:“我不信佛,但也不主张这种无谓的杀生,你看,一只蜘蛛而已,对你不会有什么伤害,你踩死它,也没有任何好处,何必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今晚的老大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岳青莲想着,用夸张的语调吟诵起台词:“人们看到路上的蛇就会砸死它,是因为恐惧吗?不,是因为厌恶!”
话虽然这么说,她当然不会拗着秦明川的意思非要追着踩死那只倒霉蜘蛛,斜眼看着它飞快地溜到一边,钻进了不知道什么缝隙里消失了。
“这个大厦的物业管理也真成问题,电梯出故障,保安脱岗,楼里还有蜘蛛。”她发着牢骚,抬头用力地瞪了一眼电梯角落的摄像头:“监视系统肯定也没有人在值班。”
一股彻骨的寒意突然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完全不是单纯的气温下降,明明大楼内是中央空调恒定的22度,但此刻的岳青莲感觉就象是身处冰天雪地中,从心底里涌出无尽的冰冷,逼得她连手指都僵硬到不能动一动。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小岳。”秦明川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目光坦诚地看着她,若无其事,但岳青莲分明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忧虑。
牙关冻得格格做响,冷汗却从手心里大量地渗出来,秦明川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瘦削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的体温通过手掌传递到她已经僵直的身体中。
岳青莲此刻反而镇定下来,眯了眯眼睛,狠狠一咬牙,全身经脉里缓缓流淌的金色灵气突然疯狂地奔涌起来,丹田内的那颗小米粒也以比平常高出十几倍的速率飞快地转动起来,灵力带着金色的光芒瞬间流遍了十二经络,开闸放水一般向着更小更细的丝脉冲去。
与此同时,一直贴身挂在她胸前的那颗小白玉印似乎是跳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散发出和她呼吸同频的温暖气息,周转全身,几乎是在一动念的功夫,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冰冷感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象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岳青莲可以自主行动了,她紧握的拳头松开,人也吐出一口长气,秦明川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你刚才脸色不太好,大概是累了。”
岳青莲笑了笑:“OL通病,减肥综合症。”
“减什么肥,别把自己身体弄垮了。”秦明川说话的时候,一直稳固不动的电梯轻微地颤了一下,然后七层的灯灭了,电梯继续平稳地下行,六楼,五楼,四楼……一楼。
叮的一声,电梯门正常开启。
两人都没有所谓刚离大祸,仓惶逃命的慌乱,还是和平时一样,不疾不徐地走出了电梯,拐个弯到了大堂,两个保安一个在大门口张望,另一个在岗位上操作仪器,根本没有脱岗。
看到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异常表现。
岳青莲在坐着的那个保安前面停下脚步:“电梯刚才卡住了。”
“是吗,小姐?真对不起,是哪一座,我去停了,明天叫工人检修。”保安立刻站起来,态度很好地问,随即又迷惑,“卡的时间长吗,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们?”
岳青莲想了想,微笑着说:“不,就卡了一下,我只是提醒你们一声。”
对于她的这个说辞,秦明川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等两人走出大楼上车离开,一直到在自家公司的停车场分别,两人仿佛心照不宣一样,都没有再提过电梯事件一个字。